很快,出閣宴的日子就到了。因那日楊公子狩獵拔得頭籌,小王爵便用此理由一同邀請至平陰王府內(nèi)參加出閣宴。雖然楊大人和夫人不同意,但楊公子想到能去平陰王府見慕佳燁,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這些話呢,想都沒想直接就答應(yīng)了。又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不便見女眷的,就拉著妹妹一同來平陰王府。
雖說是平陰王府的宴會,但到底是慕佳燁出閣,所以接待賓客這種事還得是小王爵和慕梓燁來做,平陰王和老夫人就在內(nèi)場顧禮,慕老爺子夫妻倆因與賓客們不熟,更是不用露面。
楊公子一下馬車,就看到在門口接待眾人的夫妻倆,他顧不得禮儀,徑直走到慕梓燁這里,直接低聲說了句:“再見已是君臣。”
那慕梓燁正背對著男賓,聞得此聲,心里一緊,料到是楊公子,就轉(zhuǎn)過身來責(zé)備著:“公子莫不是吃醉了?我們何曾見過?”
這還是慕梓燁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楊公子,只見他身穿冰藍(lán)色水綢,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緄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fā)簪交相輝映。細(xì)長的眼梢微微地向鬢角挑去,憂傷的眼神像一根刺扎著慕梓燁的心。
楊公子定眼一看,這和自己從前見過的慕佳燁竟然長得完全不同,她身著淺紫色長袍,肩披淡粉色薄紗,內(nèi)襯紫色薄衣。頭戴一枚金杈,數(shù)十根金色細(xì)絲沿金杈垂下。纖手上戴著玉鐲。略施粉黛,顯得十分莊重,綠色的寶石耳墜閃亮別致,頭上綰了個蝴蝶髻,用深綠淺綠的寶石輕巧地加以點綴。如此庸脂堆砌,更襯她瘦削的臉龐和單薄的身軀在高門大戶里無助地?fù)u曳,可又聽聲音還是與記憶里的女子一模一樣,心中十分疑惑,便低聲問了句:“你?你是慕佳燁?”
小王爵早就看見了楊公子,這見面正是他所期望的,當(dāng)下快步走過來,一把攬過慕梓燁,向楊公子炫耀般地說:“內(nèi)妻,張慕氏?!?p> 楊公子見自己認(rèn)錯了人,嚴(yán)肅致歉:“冒昧了,只因小時候見過,怪道是女大十八變,竟一點認(rèn)不出來了?!?p> 慕梓燁演戲般抓住小王爵的手,泰然自若回復(fù):“許是你記錯我和妹妹了,我與公子從未見過?!?p> 楊公子聽到此話,還以為是暗示,就鞠躬道歉:“得罪了?!?p> 小王爵從上至下打量著楊公子,與那日林中的慫樣很是不同。暗暗感慨,果真是翩翩貴公子啊,君子如玉也不過如此了吧。心中不滿就高聲喧嚷:“本是舊識,這又何妨?!?p> 看著眼前的人,楊公子心內(nèi)五味雜陳,他想不通之前自己遇到的人難道真的是妹妹?為何又要說自己是慕佳燁?眼前的人又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此時小王爵突然看到楊公子身旁的女眷,眼神呆住了,忍不住問:“這位是?”
楊公子看著小王爵直愣愣的眼神,有點惱怒地回答:“這是家妹?!?p> 小王爵還盯著看,楊公子又繼續(xù)補充了一句:“王爵好,在下是楊家長子?!?p> 小王爵收了收表情,開始正色,微笑著說:“哦,你的名字我聽過不少,倒第一次知道你還有妹妹,想來也是鐘靈毓秀的?!?p> 那楊家小妹容貌秀麗至極,當(dāng)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身穿一襲素錦薄衣,外披水藍(lán)色輕紗,微風(fēng)吹過,輕紗飛舞,整個人散發(fā)出淡淡靈氣。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簡單的碧落髻,頭戴一支清雅的桃花簪子。
當(dāng)下就吸住了小王爵的魂魄。
楊小妹輕輕行了半禮,說道:“王爵?!?p> 小王爵挑了挑眉毛,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怎么不問好?”
小楊妹莞爾一笑,又行了個禮,小王爵心里也笑了笑。
楊公子便帶著妹妹進(jìn)來入座。后院里,平陰王和夫人也在忙著清點嫁妝。
平陰王夫人對著平陰王說:“這是嫁妝單子,你看下?!?p> 平陰王看了看單子,繼續(xù)安排:“宮里不比珞璜,筆墨紙硯這些日常用的不必準(zhǔn)備了,路上也費事,進(jìn)宮后按位分各有規(guī)矩的?!?p> 平陰王夫人解釋著:“我是按妃制準(zhǔn)備的?!?p> 平陰王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點:“小廝和丫鬟再添兩個,要機(jī)靈的心腹,金銀多準(zhǔn)備些?!?p> 楊公子趁人不備,溜到慕佳燁的屋里,慕佳燁看見他來,大吃一驚:“你怎么來了?”
楊公子一見那當(dāng)中入座之人正是自己日夜所念的面龐,就心痛哽咽:“果然是你,我放棄所有求來的見面機(jī)會,竟然是你的出閣宴,你要去宮里?”
面對質(zhì)問,慕佳燁扣著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她背過身去,喃喃自語:“我、我?!?p> 楊公子著急地又走到她面前,纏住她繼續(xù)質(zhì)問:“我不是來指責(zé)你騙我的,我只想問你冰魂雪魄可還當(dāng)真?”他此刻內(nèi)心想,如果慕佳燁愿意,他就和她私奔也好。
慕佳燁眼神飄忽,根本不知道楊公子所言何物,想了想,終于想到一句可能的詩句,就確認(rèn)地問:“忍苦為詩身到此,冰魂雪魄已難招?”
楊公子心里一怔,這原是二人之間的秘密暗號,見她連此番模樣,像是斷然在拒絕自己,心中已是失望極了,可還是不死心地又繼續(xù)追問:“你不記得了?”
慕佳燁眼見是瞞不過去了,事已至此,也沒有必要繼續(xù)錯下去。她垂下視線,全盤托出:“我不是不記得,我是不知道。如今這情形,我也不瞞著你了。以前,我為著溜出去玩,就讓我妹妹替我打幌子。代價就是每次給你們送詩,但里面的內(nèi)容我是一概不知的,我從沒看過?!?p> 楊公子靜靜地聽著,越發(fā)搞混了,問著:“妹妹?”
慕佳燁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一看楊公子失落的神情,心中也多了幾分惶恐:“哦,說錯了,是姐姐,平陰王府小王爵的庶夫人。”
楊公子身子倒了一下,從嘴里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啊,這?!庇窒肫饎倓偪吹饺思曳蚱薅硕鲪勰?,心痛難忍。
慕佳燁低聲繼續(xù)說:“我也不是有意瞞你,只是妹、(差點又說錯)姐姐羞于自己的姿色,所以才讓你誤認(rèn)為一個人了。楊公子,你到底是認(rèn)詩友知己呢?還是?”喜歡我的姿色呢?慕佳燁將最后幾個字吞在嗓子里。
楊公子哪還能聽得進(jìn)去這些,他當(dāng)然是因為詩意相通才喜歡慕家姑娘的,凝聲低吼:“我見過你姐姐,你莫誆騙我,這對我而言比命還重要,我不是那空虛之人?!?p> 慕佳燁嚴(yán)肅告誡:“那就好,從前我不懂你們二人的情誼,如今我體會到一二分,故而覺得很有必要和你說清楚。我是心甘情愿進(jìn)宮的,甚至是滿懷欣喜和期許??山憬氵M(jìn)平陰王府是多有無奈的,我想她也努力爭取過了的,事已至此,你多保重吧?!?p> 楊公子遙望窗外,不甘心地說:“我不認(rèn)?!?p> 慕佳燁不假思索就說:“楊公子,世上男子本就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你又何必一副執(zhí)著的樣子去擾亂人心呢,徒增煩惱罷了,是我們姐妹二人對你有愧,將來你若有求于我,我必應(yīng)你?!?p> 楊公子也解釋說:“我沒有埋怨你的意思,我本心如死灰,如今也好過一點了?!?p> 慕佳燁心里打量著,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你不怨恨我吧?”
楊公子慌忙解釋說:“怎么會,你姐姐她還在珞璜,只要她開心,我又有什么可去叨擾的,我也是敬重你的,愿你在宮里一切皆好?!?p> 慕佳燁半信半疑,心中還有些許擔(dān)憂:“會的,我想姐姐她不會忘記你的,這婚事并非她所愿,小王爵縱是顯貴,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七情六欲的俗子。人各有命,你且過自己的人生去吧。別再插手我們之間的事了?!?p> 楊公子聽到此番言語,又想起小王爵和慕梓燁的態(tài)度,心中豁然開朗:“原來如此,這樣很多事都說得通了,我們之間的感覺你是不會理解的,我相信她。謝謝娘娘開解?!?p> 慕佳燁側(cè)耳細(xì)聽,又聽他意思拒絕了自己的提議,就輕聲責(zé)備:“楊公子,有句話我本不想說,木已成舟,我們只是后院女子,她在平陰王府也是多有不便的,還望你不要魯莽去打擾她,白白的惹事?!?p> 楊公子表情木然,淡淡說了句:“謝謝,我自有分寸,你也多保重?!?p> 慕佳燁忍不住嘆了句:“這個呆子?!?p> 香蘭看著楊公子離去的背影,問慕佳燁:“小姐,楊公子會聽你的話嗎?!?p> 慕佳燁無助的態(tài)度,冷冷地說:“哼、你看他像那種人嗎?這堅定和虔誠令人震驚,我看他們非要在這演一出梁祝才罷休?!?p> 香蘭也是眼巴巴看著一切的人,她比慕佳燁更懂慕梓燁心里的想法:“唉。”
慕佳燁掃視到香蘭沮喪的眼神,也安慰了一句:“我會替他們祈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