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梓燁坐進轎中,一路聽見外面吹吹唱唱,好不熱鬧。這迎親的樂師奏的越是歡快,她的心里越是悲愴,覺得呼不上來氣。那平陰小王爵以家中賓客需要照顧為由,沒來迎娶,慕梓燁倒不在意這份冷落,她心里明白,自己家里背景不足,叔父表親既無可用之才,亦無沙場之將??蓱z她小弟剛滿十二,就被伯叔送去了風沙之地戍邊歷練,兩年未歸,戰(zhàn)績平平,平日里讀書既不用功也無天賦,功名無望。
慕家若是想家族富貴,只得以女兒嫁入高門顯貴。慕佳燁姿色出眾,又擅馬術,平時風頭最盛,也見過不少長輩,妹妹慕梓燁從小體弱多病,在家飽讀詩書,也寫過不少名詞佳句,甚至連太后都夸贊過,只是皆以慕家之女為名,外界都以為是慕佳燁所作,她才貌雙全完美無缺,甚至家里有的男丁都不知道還有個二小姐。慕大人見慕佳燁珠圓玉潤,又頗有姿色,便也不去辯解什么,橫豎都是他的女兒,誰寫的又有什么重要。要緊的是這名聲,才貌雙全,當今有幾個待嫁女兒擔得起啊,又有誰未出閣,就佳名遠揚!慕大人一心認為這是天賜慕家興起。本來在姐兩11歲時就動了把慕佳燁送進皇宮的心思,當時還是太子的華文帝西巡,慕大人在華文帝落塌之地準備讓慕佳燁獻舞,可誰知當時慕梓燁突發(fā)疾病,若是她不在場,她姐姐一人也應付不來詩詞曲賦,便只得作罷,遠遠的在簾后和夫人們一同用席。席間,慕佳燁談論到郡域治理,被眾男賓聽到,更引發(fā)太子不悅,卻招惹了平陰小王爵,本來也是無足輕重之事,慕家人輕言微,不足為道,事情過了也便過了,可偏偏這小王爵是個混公子,好色貪名。這幾年慕大人也不安分,就著外界的傳言,更是添油加醋的吹噓女兒,絲毫不在意當時觸怒天子的事情。倒是有媒婆來打聽過,問起此事,慕大人只說觸怒龍顏的是二女兒,以還要論嫁為由,不愿聲張,那媒婆聽了才知道原來還有二女兒,更覺慕佳燁善良,為姊妹著想。此后慕佳燁名聲更大了,人品性情有那媒婆背書,終于傳到了小王爵耳里,這都護府還有如此佳人,他豈能放過。
想著這一樁樁一件件,慕梓燁的委屈就著迎親的樂曲更顯諷刺。更何況她的心里還裝著一位公子。
落轎!
雄渾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想,甚至連多余悲傷的時間都沒有,平陰王府到了。
“佳夫人,少主在前廳宴客,請您跟我來”一個清秀的婢女掀開了轎簾,將胳膊伸向她的側(cè)面,讓慕梓燁攙著些。她隨著婢女走出,到門口時,跨過高高的門檻,這婢女給了迎親轎夫一些賞錢便打發(fā)走了。平陰王府的門關上了,她心里某個地方的光似乎也消失了。
穿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婢女帶她走進一個房間,將她安排著坐了下來,說到“佳夫人您一路辛苦了,休息片刻,這茶水點心是少主專門吩咐的,您隨意享用。稍后行禮之時我來接您?!?p> “好”慕梓燁輕輕的說,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婢女香玉,香玉趕忙拿出準備的散銀,放在平陰王府婢女的手里,說到“姐姐辛苦了,這是我們佳主兒的心意,您收下別見外”
“使不得,使不得,以后就是我的主子了,分內(nèi)之事做好應該的,不好討賞錢的,平陰王府也沒這個規(guī)矩”那婢女將散銀放到桌上,不卑不亢的說,香玉見狀只好作罷。
“不過,”那婢女接著說到“進了門,就不是慕家的佳小姐了,更不是佳主兒,要喚作夫人了”
香玉愣了一下,自己在家也是貼身婢女,竟被嘲不懂規(guī)矩,趕忙說到“是是是,我不周到了,以后還請多多指教”
“不打緊,不打緊,我就是嘴快,行禮之后再改也不遲”婢女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
偌大的房間只剩這主仆二人,香玉原是慕佳燁的婢女,一直伺候慕佳燁貼妝,如今陰差陽錯的跟著梓燁,在這房間里更顯突兀。
“小姐,要不您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香玉輕聲問梓燁。
慕梓燁昨晚哭的沒了力氣,今早又早早醒來,水米未進,早就餓過了勁,想著這平陰王府不熟悉,還是少吃喝的好,免得如廁都不方便。便說道“你吃些吧,也餓壞了,我不吃了”
“是”香玉看著桌上的果子著實精致,酥皮清透,薄薄的一層透出稞子的顏色,上面點綴著鮮花,在瑩潤的瓷器上擺著更顯誘人,只是主子不吃,奴婢自然更不能吃,便笑著說道“在府里墊了肚子,不餓”
“那你看下我的妝發(fā)吧,待會兒行禮時可別在眾人面前鬧笑話”
這邊香玉正打點著慕梓燁的妝發(fā),先前那婢女又回來了,說到“佳夫人準備下,馬上就要行禮了,今日正夫人身體抱恙,不來參加迎禮,少主吩咐您待會兒對側(cè)夫人一應按主夫人之禮去行便可”
“這怎么成”慕梓燁輕聲說到“你只管去回你們少主,讓他無需擔心,我不會丟了禮數(shù),也不會失了門面”
“是,那佳夫人您快快備著吧”我在門口等您
香玉見那婢女走遠了些,趁著梳發(fā)之際,小聲在梓燁耳邊說“小姐,這小王爵也太亂來了,您可做好準備啊”
“放心,我自有分寸”
梳妝完畢,蓋上蓋頭。眾人一齊前往主廳。慕梓燁蓋著蓋頭一路小心腳下,生怕摔著,才發(fā)現(xiàn)這平陰王府用的都是最好的磚,之前從未見過,就連幕府主廳里上好的磚都不及這平陰王府院落的磚齊整。果然是豪門大戶,慕梓燁不禁在心里發(fā)出感嘆。剛走到主廳,一只寬大的手突然牽住她的手腕,只聽那人大笑著說“我的好夫人,可讓我久等,快快來隨夫君行禮,為了你,這一早上真是把我累的夠嗆!”
“小王爵,小王爵!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休說累不累的”小王爵的奶媽著急的對小王爵說著。
慕梓燁趁著這兩句話的功夫,透過簾子,細細的掃視了一圈,想必那坐在正坐的老夫婦便是平陰王夫婦,雖看的不真切,也能感受到老王爺?shù)耐?,果然是浴血沙場的一代名將。平陰王夫人身旁的應該就是?cè)夫人了,只見她“金光閃閃”,身上盡是琳瑯珠寶,若不是蓋著頭簾,說不定真的會閃瞎眼,真是招搖啊,難怪那小王爵會讓她按正夫人的規(guī)矩行禮,這身裝扮,別說小王爵正夫人了,連宮里的娘娘可能都沒這么招搖呢。只是看不真切她的模樣,讓小王爵枉顧皇恩,冷落正夫人娶進門的側(cè)夫人想必也不會相貌平平,左右的貴族夫人們也都娉婷裊娜。
“奶媽媽,古往今來,男子添丁向來都是最累的,也只比女子生養(yǎng)輕松一分而已”小王爵壞壞的說到。
“好啦好啦,吉時已到,快快行禮,莫誤了時辰!”奶媽媽聽后一本正經(jīng)的斷了小王爵話茬。
話罷,司禮官開始“今,良辰吉時,華堂結(jié)彩戴佳錦,張燈鑼鳴笙歌奏!平陰王張府與慕府結(jié)為親家。一拜天地謝姻緣,跪——”慕梓燁被人攙扶到高堂前的禮墊上,跪了下來,“叩首”“起”“二拜高堂養(yǎng)育恩,跪——叩首——起”“夫妻對拜花堂前,跪——叩首——起”這三個大禮行完,慕梓燁氣喘吁吁,本就身體不好的她,又水米未進,只覺得眼冒金星。
“燕爾新婚納佳人,締結(jié)良緣貴客來。敬夫人茶——”司禮官話畢,小王爵將茶遞入她的手中,她半叩首的將茶緩緩遞入側(cè)夫人面前。只聽得周圍一群低聲細語,這,新婦哪有不跪夫人的?側(cè)夫人罷了,遞茶叩首已是很給面子了,別說啦。面前的側(cè)夫人頓了幾秒,將茶接入,喝了一口,說道“好茶,早生貴子”
見慕梓燁沒按規(guī)矩跪首,司禮官待夫人喝完茶,便趕緊搶著說“一遍鑼——”“咣”這鑼好像在慕梓燁的耳邊敲著似的,司禮官接著說“祈求吉祥,永葆平安”
“二遍鑼——”“咣!咣!“”天地造化,賜福新人”
“三遍鑼——”“咣!咣!咣!”“添丁納福,新人入洞房——”
只聽主廳外屏風后的男子賓客們起哄起來“喔——”“新郎官,讓新娘子出來露露臉~”“新郎官別走,我們還沒喝酒呢,這么早入洞房,是想生個神兵營不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看美人,回家看自己娘子去,夫人們都替你們掌了眼,我去去便來,不讓你們醉著出去,我就不是小王爵!”小王爵一邊大聲的說著,一邊攙扶著慕梓燁往后庭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zhèn)鱽硪魂囮嚭逍狒[,這煙火氣倒是比迎親時的吹吹打打好的多,趕走了慕梓燁心里的幾分荒涼。
一路跟著小王爵,沒幾步便到了之前的房間,奇怪!之前明明走了好久。慕梓燁這才發(fā)現(xiàn)這房間雖大的空蕩,也被裝飾了不少喜慶之物,床上放滿了花生,紅棗,桂蓮,在紅綢緞上顯得更加誘人好吃,確實是餓了啊。
“你且休息,餓了便吩咐下人給你上些好菜,好酒也可,我還要去前廳,夫人莫管我”小王爵語氣緩緩,溫柔不少
“謝,王爵”慕梓燁卻實在說不出多余的字,也顧不得叩禮,此刻她只想吃點東西好好休息。
說罷,小王爵便出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越來越晚,府里的吵鬧聲也漸漸沒有了,甚至連下人收拾打掃的聲音都聽不見。
慕梓燁還不見小王爵的身影,自己吃了塊點心就一直坐到現(xiàn)在,頂著重冠背都已經(jīng)木了,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動彈就難受?!跋阌瘛彼囍辛艘幌骆九?p> 香玉趕忙進來說到“唉,小姐怎么了?”
“天色已經(jīng)這么晚了,前面也沒了動靜,你去悄悄看看小王爵他們在干什么,若是有人發(fā)現(xiàn)你,問起來,你便說想討個熱茶給主子”慕梓燁吩咐到,心想,小王爵晾著她,她不能失了禮數(shù),若是那王爵遲遲不來,也不能干坐著,明日還得去給老夫人夫人行禮。
“小姐,小姐”慕梓燁正盤算著明日去見正夫人的說辭,只聽香玉急慌慌的小聲叫著她,說“席面不久前就散了,小王爵去了側(cè)夫人那里,我碰到先前那婢女,她跟我說您不用等小王爵了,早點休息,明天小王爵再來看您”
“也罷,那我們就卸妝梳洗吧,明天記得早點叫我,這兩天折騰的臉色更差了,想必明天貼妝得費不少時辰呢”慕梓燁本就看不上小王爵,更不會在乎這新婚之夜的下馬威,隨他去鬧,只要她人在平陰王府里,慕家就有的是未曾有過的好日子,還不用在那混混子面前諂媚,正合心意。
“小姐,您不差人去叫叫小王爵嗎?這可是您的新婚之夜”香玉試探性的問道
“周禮已成,現(xiàn)在得叫我庶夫人了,千萬記住,別讓人抓了把柄去,再說少主他去哪里自有他的安排,不可爭風吃醋,我們只管做好自己”慕梓燁輕松的說著,那香玉看她無難過之意,便伺候她卸妝梳洗,也罷,像幕府這樣高攀貴侯,庶夫人以后有的是委屈受,新婚之夜又算什么呢,不過是開始罷了,可不是什么能避過去的事情,早習慣早好。只是不知佳兒小姐怎么樣了,若是她嫁進來,定會收拾這小王爵。
另一邊,側(cè)夫人房里,小王爵正大快朵頤的享用珍饈菜肴,“我就知道夫人你對我最好,白天喝了那么多酒,我的肚子好像有把菜刀在磨似的”
“哼,你就知道欺負我,非要我去那前廳吃茶,受了委屈還要給那沒心肝的著想”
“嗯?誰欺負咱們夫人了?好大的膽子,敢欺負我心尖尖上的美人”小王爵一邊說著,挑著眉壞壞的看著夫人
“你別看我,說的就是你,如今你有了新人了,吃完就快快去洞房吧,也好讓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的房里回味心酸委屈。”側(cè)夫人嬌嗔的說著,把面前的菜夾了一塊遞到小王爵的碗里。
“哎呀,我真是醉的不輕,竟把這事忘了,莫不是走錯了房間”小王爵一個起身,準備出門而去,假裝晃晃悠悠的,側(cè)夫人見狀,趕忙扶著小王爵,小王爵反手一握,將側(cè)夫人橫空公主抱,用額頭抵著側(cè)夫人的發(fā)髻,直勾勾的盯著側(cè)夫人的眼睛,說到“反正我今晚是要做新郎官的,要和我最愛的女人”
側(cè)夫人右手環(huán)著小王爵的脖子,左手捏成小拳,輕輕的錘著小王爵“這怎么成,傳出去又要說您荒誕了,我豈不是成家里的妲己了”
“可說的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樁”小王爵抱著側(cè)夫人走到燭臺旁“夫人,請剪燭”
側(cè)夫人嬌嗔的一笑,將小王爵抱的更緊了“討厭”
燭光一滅,月光灑進房間,小王爵抱著夫人緩緩走向床邊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