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元稹遇到崔雙文的貼身丫鬟,趁機(jī)大吐苦水,同時表明自己心意。
他自己并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又說自從遇見崔姑娘卻沒有獲得她回應(yīng)后,一直茶飯不思,覺也睡不好。如果走明媒正娶的路子,真擔(dān)心自己在娶到她之前就死于相思病。
聽完此言,丫鬟感動,還真充當(dāng)起了紅娘。她給元稹獻(xiàn)了一計——寫詩。
元稹寫了,名為《春詞》:
“深院無人草樹光,嬌鶯不語趁陰藏。
等閑弄浮水花片,流出門前賺阮郎。”
他說:親愛的姑娘你且看吶,庭院深深空無一人,盛夏流光在草木間閃閃爍爍,可愛的黃鶯緘默不語,它正安安靜地躲藏在樹蔭里。姑娘若有閑,姑娘若有情,不妨嬉戲玩弄流水中的落花,讓它流出院門,將消息傳給墻外等候的有情郎。
不管是本意的人間草木落花流水,還是延伸意的風(fēng)花雪月郎情妾意,這都是一首散發(fā)春光的情詩,有期待,有挑逗,有引誘,好像在說:“來吧,來吧,相約花樹下?!?p> 崔雙文一開始是拒絕的。
她不但高冷,作為傳統(tǒng)禮教思想下的閨秀,她自然有“理所應(yīng)當(dāng)”的守規(guī)守距、自矜自持。但愛情的力量向來摧枯拉朽,藝術(shù)的魅力同樣無法小覷。
崔雙文文藝范,平日喜歡舞文弄墨,元稹那首《春詞》也算投其所好,輕輕推開了她小清新的心靈窗扉……
心有所動,文字亦是柔軟。她回了這么一首絕句:
“待月西窗下,迎風(fēng)戶半開。
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顯而易見,這算應(yīng)允元稹所發(fā)出的邀請。借用歐陽修的話說就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在元稹看來,這一切,來得有點如夢如幻。不管怎樣,哪怕天上下刀子,這約,他也要赴的。
天上當(dāng)然不會下刀子。相反,月老也成人之美,天不下雨天不刮風(fēng)天上有月亮。他爬樹翻墻,來到西廂,與她同床共枕,魚水行歡。
良辰美景,佳期如夢。花影婆娑,人心繾綣。
于他,這是曲線救國,抱得美人歸。
于她,這是為愛勇敢、癡狂這么一回。
只要月色降臨,兩人纏綿在一起的時光好似桃花源,不論魏晉幾何。這種“朝隱而入,暮隱而出”的偷偷摸摸的日子一直持續(xù)了一個多月。她始終沒有向自己母親開口說這事,叫她怎么說呢?
溫柔鄉(xiāng)不是男人唯一的追求,元稹要去長安實現(xiàn)仕途理想。
根據(jù)唐代的舉士制度,士之及第者還需要經(jīng)過吏部考試才能正式任命官職,所以元稹于貞元十六年(800年)再赴京應(yīng)試。剛開始,兩人還有詩信來往,崔雙文還給元稹寄去玉環(huán)作為信物,以表自己的愛情堅心。但是,慢慢地,距離成為情感障礙,“漸行漸遠(yuǎn)漸無書”,他們各自踏上不同的生活軌道。
元稹自從赴京應(yīng)試以后,以其文才卓著,被新任京兆尹韋夏卿所賞識,且與韋門子弟交游,從而得知韋夏卿之女韋叢尚未許配與人,于是意識到這是一個走門路、攀高枝的絕好機(jī)會。崔雙文才貌雙全,而且家中富有,但畢竟沒有權(quán)勢,這與元稹理想中的婚姻存在很大距離。
貞元十九年(803年)春,二十四歲的元稹中書判拔萃科第四等,授秘書省校書郎。與他一同考中的還有他一生的摯友白居易。
也是在這一年,二十五歲元稹娶京兆尹韋夏卿之幼女韋叢為妻,韋叢二十歲。
這樁婚姻有很大的政治成分,當(dāng)時二十四歲的元稹科舉落榜,但是韋夏卿很欣賞元稹的才華,相信他有大好前程,于是將小女兒許配給他,而元稹則是借這樁婚姻得到向上爬的機(jī)會。
在他們結(jié)婚當(dāng)天,好友白居易還特意寫了首詩來調(diào)侃元稹攀上了豪門,其中有這么兩句:“既傾南國貌,遂坦東床腹。”透過這兩句詩也能看出來韋叢的美麗和高貴。
不過兩人在婚后卻是恩愛百般,感情非常好。以韋叢的家庭背景,下嫁給元稹對于當(dāng)時的元稹來說就好像天女下凡一樣。她不僅賢惠端莊、通曉詩文,更重要的是出身富貴,卻不好富貴,不慕虛榮。
當(dāng)時正是元稹不得志的時候,過著清貧的生活,韋叢從大富人家來到這個清貧之家,卻無怨無悔,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關(guān)心和體貼丈夫,對于生活的貧瘠淡然處之。
元稹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政治上晉升的途徑,卻沒想到韋叢是這樣一個溫柔的女子、體貼的嬌妻。
婚后元稹忙著科試,家中的家務(wù)全是韋叢一人包辦,而婚前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父親疼愛的小女兒,韋叢的賢惠淑良可想而知。
所以,元稹在數(shù)年以后,總還是會忍不住想起與他共度清貧歲月的結(jié)發(fā)妻子韋叢。
元稹、韋叢結(jié)婚不久,韋夏卿改任東都留守,赴洛陽上任。韋夏卿疼愛幼女,遂帶上女兒女婿一起到洛陽。時元稹尚未發(fā)跡,在洛陽沒有宅邸,就住到了岳父家。三年后,韋夏卿就去世了。
這樣看來,元稹與韋叢結(jié)婚似乎也未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改善,終韋夏卿在世,元稹也只是個校書郎。韋夏卿除了在經(jīng)濟(jì)上能給他幫助外,仕途上似乎也幫不了他多少。
也許是受良心的譴責(zé),也許是對初戀情人崔鶯鶯的難以忘懷,所以很多年以后,元稹以自己的初戀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傳奇小說《鶯鶯傳》?!耳L鶯傳》里的張生其實就是元稹自己當(dāng)年與崔鶯鶯的故事,張生為元稹自寓。
出身豪門的韋叢下嫁給元稹以后,面對著一貧如洗的家境,元稹曾寫過這樣一段文字:“(夫人)逮歸于我,始知貧賤,食亦不飽,衣亦不溫,然不悔于色,不戚于言。“
那么“不悔于色,不戚于言”的韋叢到底是怎么做的呢?在元稹所寫的《悲遣懷其一》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們的婚后生活的點滴,詩中有云:
“顧我無衣搜畫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
冬天來的時候,細(xì)心的韋叢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丈夫依然穿的很單薄,換來換去,總是那么幾件單衣服。
于是,她便把自己從娘家?guī)淼暮靡路鹆?,給元稹縫補(bǔ)棉衣。沒有吃的的時候,韋叢就去挖野菜。冬天沒有燒的柴禾,韋叢就去撿老槐樹上落下的樹葉。
元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想要安慰她,卻說不出口。而韋叢卻反過來安慰元稹,給元稹說古人采薇的典故。她說自己也想效仿一下古人風(fēng)雅的傳統(tǒng),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