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了勾欄,這里正在上演《目連救母》,人們都安安靜靜地觀看,這出雜劇全不似其他逗樂取笑的曲目。其情節(jié)如下:劉青提本吃齋行善,但其胞弟劉長基卻吃喝嫖賭,不務正業(yè)。其姐曾多次良言規(guī)勸,而劉長基不僅不聽,反而懷恨在心,并誣蔑青提焚燒經(jīng)卷,偷吃葷腥,打公罵婆,“七出”不善。閻王不辨真假,即命五鬼把青提捉拿地獄,陰曹受刑。正在南海觀音處修道的目連聞訊,即趕赴酆都救母。雖歷盡磨難,仍秉孝道之心,寧愿舍身代母受罪,以換取母親的解脫。目連的行為,感動了神明,最終得以母子團聚。雜劇中的人物,舞姿優(yōu)美,雜耍技藝高超,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眾人更深感劇中人物目連之孝,人們從勾欄出來,有的默默,有的議論紛紛,各有感觸。張笑川等人出得勾欄,也是各有所思。
“自古道,忠孝難兩全,可惜‘忠’與‘孝’,單單一個方面我們都是做的不足?!崩渍鹛旄锌??!笆前。馨岩粋€方面做好就不容易啊。”張笑川也隨聲附和道。“盡忠盡孝都要趁早。”雷震天又說道。諸葛子瑜和林正英只是沉默。過了一會兒,諸葛子瑜低聲說道,“說來慚愧至極,在下數(shù)年來,只沉溺于兒女私情,好多年沒有家里的音訊了。唉!何來忠孝?”說完一聲長嘆?!白佑B(yǎng)而親不在,實在是一種莫大的遺憾!”林正英終于說出了一句這樣的話來?!傲执蟾绾纬龃搜??”張笑川問道?!鞍Γ≌f來話長,我父母被奸人所害,到現(xiàn)在大仇未報,實在愧為人子?!薄八自捳f‘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林兄弟不用太過悲傷。”聽他說得凄楚,雷震天良言寬慰他?!袄仔钟兴恢?,我那仇人,有權有勢,若要報仇談何容易?!薄傲执蟾?,不必憂慮,既知仇人是誰,合你我兄弟之力,定能謀事而成。”張笑川也忍不住寬慰他。“多謝美意,只是此事甚難,只能徐徐圖之。”聽他如此說,眾人也不好多說也不便細問?!拔幢M忠,先盡孝,明日,我便回家去看望老母?!崩渍鹛煺f完,臉上便現(xiàn)出羞赧之色。不過,大家都在想著盡孝的話題,每個人都在反思自己,沒人去留意他的尷尬。張笑川也有點凄惶,父母早已不在,叔叔卻不知去了何方。
第二日,雷震天回家探母,諸葛子瑜也向張笑川辭行,馬上要回洛陽老家,前去探望父母。張笑川怕他一去不歸,百般挽留,怎耐,諸葛子瑜去意已決,歸心似箭。恰好,樞密副史梁棟派人送來了請?zhí)?,邀張笑川到府上一敘。張笑川知梁棟為人、口碑不佳,只是不好推辭,只好告訴來人,不日前去拜謁。張笑川對諸葛子瑜說道,“諸葛大哥,眼下小弟有一為難之事,需要你的幫助,怕是要耽擱你的行程?!薄霸蹅冏约倚值懿豁氁娡猓惺裁丛挶M管吩咐好了?!睆埿Υò颜?zhí)媒o他看,并向他說道,“我不想與此人多有交往,卻不便推辭,我平時自由散漫,不善官場的逢迎。到時候,怕場面不太好看,想要委屈諸葛大哥作陪,不知諸葛大哥意下如何?”“我當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愚兄陪你一同前往就是了。”諸葛子瑜爽快地說道?!爸徊贿^,諸葛大哥早已歸心似箭,小弟心里實在過意不去?!薄拔业氖虑椋膊患痹谶@一兩天的?!敝T葛子瑜欣然說道。
原來,梁棟早就想拉攏張笑川了,前些時候,他就曾給張笑川送了請柬,不想張笑川卻不識好歹,未予理會。正好梁棟育有一女,視若掌上明珠,他便想以女許之,這才又給張笑川下了請?zhí)?。一方面,張笑川知梁棟為人不善,不欲多與其交往。另一方面,張笑川也想讓諸葛子瑜與官場的人多有接觸,想以此,喚醒他的雄心壯志,邀他同往,也是多留他一日是一日的想法。張笑川與諸葛子瑜到了梁府,下人通報進去,梁棟笑呵呵地迎了出來?!拔錉钤篑{光臨,寒舍頓時蓬蓽生輝。”“梁大人多有抬愛,在下愧不敢當?!睆埿Υㄗ灾t道。“武狀元,人才出眾,風流倜儻,讓人仰慕。”張笑川聽他如此說,笑了笑,未再客套。這時,梁棟看向諸葛子瑜,見他氣宇軒昂,儀表不凡,手里的羽扇更是與眾不同,不是羽毛而是用其他材料制成?!罢垎栠@位是。。。。。?!绷簵澘粗T葛子瑜向張笑川問道?!傲捍笕?,這位是諸葛子瑜,江湖人稱‘毒羽秀士’。諸葛大哥,這位是梁大人?!睆埿Υńo他們作了引見,諸葛子瑜走上幾步,行了一禮,說道“見過梁大人?!薄昂谜f,好說,歡迎光臨舍下?!薄爸x梁大人?!敝T葛子瑜也不失禮數(shù)地回應著。說著話,梁棟把二人讓進了廳堂之中,分賓主落座。下人奉了茶,梁棟便和張笑川說起了話。梁棟說道,早就有心與張笑川作一傾心長談,無奈一直無緣。言語之間,梁棟把張笑川又著實夸贊了一番。說他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得皇帝重用,前途如何如何不可限量。張笑川一邊聽著一邊配合著、無可無不可地接著話茬。諸葛子瑜默默地聽著,出于禮貌,梁棟偶爾也問他幾句,他也象征性的回應著他的問話。
過了一會兒,梁棟向張笑川說道,“請武狀元借一步說話。”“諸葛大哥不是外人,梁大人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睆埿Υㄒ娏簵澮c自己私談,他深感不妥,怕因此而冷落了諸葛子瑜?!斑€是請武狀元借一步說話吧,老夫有幾句體己的話,要單獨說與你聽。”梁棟堅持到。張笑川怕諸葛子瑜心里不快,想要再說什么,諸葛子瑜卻站起身來,向他說道,“笑川兄弟,你就放心和梁大人一起去吧。”張笑川看了看諸葛子瑜,他又微笑著點了點頭。見他如此說,梁棟站起身來,挽起張笑川的胳膊向內(nèi)書房走去。梁棟一邊走,一邊向諸葛子瑜說道,“諸葛公子稍待。”諸葛子瑜一個人坐著,喝了一會兒茶。過了一段時間,也不見他們出來,他待得實在無聊,便站起身來,要隨便走走。在廳堂之中,待得時間長了,加上這種場合,讓人拘束讓人感覺壓抑,他便走出了廳堂,走到了院落之中。諸葛子瑜觀望著院落的布局,正要興步溜達。
這時,一個侍女,急匆匆地行了過來。她走到近前,壓低了聲音,又緊張又有點神秘地,向諸葛子瑜說道,“諸葛公子,請借一步說話,我家小姐,請公子移步后花園。”“你家小姐?”諸葛子瑜很是疑惑。“是啊,我家小姐,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講?!薄斑@。。。”見諸葛子瑜目光游移不定,這個侍女,頓時便生了許多不滿出來,略帶嬌嗔地對他說道,“難不成我家小姐會吃了你不成?”諸葛子瑜被她一激,心道,龍?zhí)痘⒀?,我也不是沒有闖過,當下爽爽快快地說道,“請前面帶路?!钡搅撕蠡▓@,只見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別具一格,后花園花草繁茂,但卻是月季最多,各種品種的月季,姹紫嫣紅,競相開放,香味襲人。百花之中,諸葛子瑜最喜月季,驟然在這里,見到數(shù)量如此之眾的月季,如此繁多的品種,他心里很是開心,甚是興奮。剛才的壓抑之感盡去,諸葛子瑜只覺得賞心悅目,連聲贊嘆。諸葛子瑜一路走,一路看,興奮地說出各種月季的名字?!坝橙蘸苫?、紫燕飛舞、羽士妝、月月粉、月月紅、玉玲瓏、金香絨、軟香紅、大富貴、青蓮學士、鐵瓣紅、一品朱衣、湖中月、春水綠波?!薄爸T葛公子也喜歡月季,竟然都能叫上名字來,真是難得。”那侍女聽他叫出來這么多月季的名字,也很是訝異?!皩嵅幌嗖m,百花之中,我最喜月季,過去也收集了不少月季品種,只可惜。。。”“只可惜什么?”“只可惜,近幾年流落江湖,再也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月季,今天真是大開了眼界,這里的月季品種之多,讓人咋舌。”
“花落花開不間斷,春來春去不相關。牡丹最貴為春晚,芍藥雖繁只夏初。惟有此花開不厭,一年長占四時春?!睆那懊娴耐ぷ觽鱽砹溯p輕地吟唱之聲,聲音甚是甜美。諸葛子瑜聽罷,一時興起,也朗聲和道,“只道花開無十日,此花無日不春風。一尖已剝胭脂紅,四破猶包翡翠茸。別有香超桃李外,更有梅斗雪霜中。折來喜作新年看,忘卻今晨是季冬?!敝T葛子瑜口吟罷,歌聲又起,“佳麗奪青目,嬌姿靚錦園。萬千婀娜賽嬋娟。蛾舞蝶飛翎唱,夏苑勝春天。可鄙趨炎態(tài),應羞諂媚顏。謹防輕薄有針尖。叫你休狂,叫你止瘋癲。叫你別生邪念,小女有尊嚴?!备杪暦街梗T葛子瑜又大聲吟唱起來,“誰言造物無偏處,獨遣春光住此中。葉里深藏云外碧,枝頭長借日邊紅。曾陪桃李開時雨,仍伴梧桐落后風。費盡主人歌與酒,不教閑卻買花翁?!钡降猛ぷ咏?,一叢月季吸引了諸葛子瑜的目光,他叫不上名字來,便輕輕地說道,“不知這叫什么名字,卻是從未見過。”“這個品種名曰‘思春’。”甜美的聲音就在近前響起,諸葛子瑜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女子緩緩地站起,微微地向她頷首,臉帶嬌羞之色。她一雙杏眼頗顯靈氣,姿容秀美,渾身透著書香、文靜之氣。“諸葛公子請了?!彼蟠蠓椒降叵蛑T葛子瑜說道,示意他在亭子里坐下。諸葛子瑜猶豫了一下,大步跨過臺階向亭子走去。
進得亭子,那女子向諸葛子瑜說道,“諸葛公子請坐。”諸葛子瑜也不客氣,便即落座。等他坐下,那侍女給他們二人斟了茶水,然后徑自去了?!跋氩坏街T葛公子也愛月季至斯,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梁小姐輕輕地說道,語音婉轉(zhuǎn),讓人百聽不厭?!霸谙?,不揣冒昧,請恕在下唐突,只是知音難覓,今日聆聽小姐妙音,又增好多識見,也不枉今日一行?!薄爸T葛公子言重了,只是知音向來難覓,難得諸葛公子有如此雅興,我這里還有一些月季的珍稀品種,還想請諸葛公子品鑒,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在下,實在是求之不得?!薄肮诱堧S我來?!绷盒〗阏酒鹕韥?,在前面引路,諸葛子瑜起身相隨?!斑@是,銀禧。”“公子好眼力?!薄澳鞘羌t雙喜。”“公子所言不差。”“這紅雙喜初放之時為乳黃色,日曬幾個時辰之后,瓣面逐漸呈粉紅色。再過一段時間,能直接照射到陽光的部分,會變?yōu)轷r紅色。此時,顏色變?yōu)榧t、白分明的復色花朵。至花朵開足之時,其紅色幾乎覆蓋全花,而花朵也會達到最濃郁最芬芳的程度。”“公子,真是見多識新廣,此花正是如此?!蹦苡龅交ㄖ兄簦娭兄?,梁小姐心下暗喜,不時地露出點點笑意。
兩個人正在盡情地品鑒諸花,那侍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跋阈?,怎么了?”原來這侍女名叫香秀?!盎匦〗悖蠣敽臀錉钤獜臅砍鰜砹?,估計武狀元要走了,他們在找諸葛公子?!薄昂玫?,我知道了。”梁小姐輕輕地說道?!爸T葛公子,家父和武狀元正在找你,不能與公子把月季全部品鑒,實在是可惜?!薄霸谙乱采罡型锵?,能有今日之緣,在下實感萬分榮幸,也亦知足了?!敝T葛子瑜言語之中,也有些許遺憾,亦帶著一種知足?!霸谙?,這就告辭了,多謝小姐的盛情款待。”說完諸葛子瑜一抱拳,梁小姐微微地頷首,作了個請的手勢,諸葛子瑜徑向前院而去。到得了前院,張笑川正在與梁棟說著話,見諸葛子瑜到來,二人便即告辭出來?;厝サ穆飞希瑥埿Υㄏ蛑T葛子瑜講起了梁棟的用意。向他說起梁棟想讓自己做他的東床快婿,張笑川也提到了自己的推辭,更提到了梁棟如何如何的失望與不滿意。諸葛子瑜聽了,在心里連說“可惜”。想起梁小姐的風貌,她的才情,諸葛子瑜在心里贊賞不已。
第二天,諸葛子瑜向張笑川辭行,張笑川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希望他盡快回轉(zhuǎn),常敘兄弟情意,也好共圖大事。諸葛子瑜出得了狀元府,行了數(shù)百步,突然有人在喊自己。“諸葛公子,諸葛公子。”諸葛子瑜側(cè)身看去,認出是梁府的侍女香秀,她在沖著自己招手。諸葛子瑜走上前去,向她說道,“香秀是你,找我有事?”“諸葛公子,我家小姐有禮物相送?!闭f完,香秀從貼身的衣襟里,拿出了一個小紅綢包,遞給了諸葛子瑜。諸葛子瑜雙手接過綢包,打開來一看,只見里面是一方白色的錦帕。他好奇地打開錦帕,只見白色的錦帕之上繡著一叢紅雙喜月季,葉子碧綠,花兒嬌艷欲滴,旁邊還繡著兩行詩句。只見那詩句是“仙界奇葩人共識,一花爭艷享四時。偏與天香爭國色,芳心暗許君可知?!敝T葛子瑜看罷,心里一動,心里又是一痛,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