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辰編織成一頂花冠,佩戴在棕發(fā)少女的頭上。
劫后余生的黎豐人手舉著蠟燭和火把,在燈火通明的廣場上匯聚,他們相互擁抱,給失去親人的朋友打氣,送上自己的哀悼。
名叫伊利亞的棕發(fā)少女帶著淡雅的微笑立在高高臺階之上,少女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亡者,與此同時樂師們演奏出緩慢且深沉的音樂為她伴奏。
伊利亞的歌聲更像是在講述一個個故事,每一個逝者的面龐都在音符中涌現。少女的歌喉就像擁有一種魔力,解開了人們心中困苦的枷鎖,將埋藏多時的悲歡離合悉數施放出來。
廣場上的人高舉著蠟燭和火把,就像是在為即將上路的亡魂照亮去時的路。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言語。大家抬頭望著昏昏夜空,期盼璀璨的星辰送達他們最后的祝福。
修德悄悄站在遠處,凝望著廣場上此情此景,幾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口中不禁呢喃:
“一壺濁酒盡馀歡,今宵別夢寒……”
修德想起了那些葬身汪洋的船員,想起了紅頭發(fā)的萊恩,想起了拖家?guī)Э诘目柗颍@首歌也應該獻給他們,獻給所有逝去的朋友。
“你哭了?”泰琳突然從暗處跳出來,她轉過頭盯著修德的臉,“想到傷心事了?”
修德抹了抹淚水,點點頭。
泰琳也看著廣場,聽著傳來的歌聲,說:“我也有幾個朋友去世了?!?p> “你應該過去加入他們?!?p> “我還是覺得你更需要個人陪一陪。”泰琳笑著說,然后往四下看了看,“那事把媽媽嚇得不輕,維多利亞在陪著她?!?p> “理應如此。省得你們見了面總吵架,不知道還以為是仇家呢。”
“我們從小就這樣。維多利亞比我小兩歲,剛學會跑就來搶我的玩具,我們總打的不可開交,直到父親來了才能制止。我們一起長大,不是和其他小孩打就是姐妹倆打,有一次我把她胳膊都卸下來了?!?p> “把她胳膊卸下來了?!”修德大吃一驚。“真就仇家了唄!”
“只是讓骨頭脫臼了而已,醫(yī)生又給按上去了?!碧┝照f著撩起劉海給修德看她的頭頂,修德發(fā)現她額頭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粉色疤痕?!八幕鼐?。我差點破相?!?p> “你不恨她?”
“為什么要恨,那是我妹妹。我們的感情越打越好,她去龍山參加龍騎士的那一年,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吃不喝,誰叫我都不開門,最后母親只好叫來侍衛(wèi)把門撞開。”
“奇怪的姐妹?!毙薜陆o出評語。
“你沒有兄弟姐妹,當然不懂。”泰琳說著伸了個懶腰,“來吧,陪我走走?!?p> 修德本想拒絕,泰琳不由分說拉起他的胳膊就往街上拽,修德也只好跟從。
“你身上的傷沒事了?”修德注意到泰琳走路時右腿還有點別扭。
泰琳挽起袖子給修德看她包扎好的左臂:“都沒事了。醫(yī)生說腿上只是撞了一下,我不會留下殘疾的?!?p> “那就好。”修德說,“我只是擔心你的傷勢要不要緊?!?p> “一直想說一聲,謝謝你救了我一命?!?p> “沒事?!?p> 人們都去廣場上參加哀悼了,夜幕下的黎豐街頭空無一人。修德和泰琳肩并肩往前漫無目的地走著,聊著天南海北。月光下的泰琳很漂亮,好像還畫了淡妝。她有著和維多利亞一樣的面孔,甚至連兩人說話時的一顰一笑都完全一致。但修德知道她和維多利亞不一樣,姐妹倆一個是凜冬雪樹下高貴的花鹿;另一個則更像是大草原上奔獵的小狼。
兩人走進一片廢墟,這里是雷龍撒爾勇羅最先肆虐的地方。泰琳說這里很快就將重建,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泰琳突然發(fā)問:“你會跟我妹妹結婚嗎?”
修德停下來,盯著泰琳漂亮的蔚藍色眼睛,沉吟半晌,修德眼神飄忽,說道:“我是這樣答應她的,但是……”
“你還沒有考慮好?”
“我不知道……”
泰琳干笑著點點頭:“也許我們不該聊這個話題。”
黑暗中的某個角落發(fā)出一聲輕響,泰琳下意識拉住修德的胳膊。兩人同時望著發(fā)出聲響的地方,誰也不敢說話。一只貓突然從廢墟里跳出來,悠閑的小生物轉頭瞧了瞧月下的這對男女,孤傲地喵喵叫了兩聲,翹著高高的尾巴一溜煙穿過破敗的街道消失在黑夜里。
兩人都松了口氣,泰琳捂著胸口剛想把手從修德胳膊上松開。
月光不可及之處突然閃出一個人影,黃銅色面具上閃動著藍色的光點。此人穿著黑衣,大搖大擺走到修德和泰琳面前攔住去路。修德回頭,又有一個同樣裝束的人擋住了他和泰琳的退路。
面前的家伙手指修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知道我們是誰?!?p> 修德撇撇嘴:“可不像是好人?!?p> “龍骨皇冠在哪?”
修德攤開雙手,打了個哈哈:“你看我像是頭頂皇冠的人嗎?”
“皇冠就在你身上,我可以感覺到?!?p> “我要是堅持說沒有呢?”
泰琳大喊道:“守衛(wèi)——”她想引起巡邏隊的注意。
“閉嘴!”
黑衣人大手一揮,泰琳突然身子一飄,閉上眼睛向前倒下,幸虧修德及時抱住她才沒有撞到地上。泰琳還有呼吸,只是昏了過去。修德輕輕讓她躺在地上,用外套枕著她的頭。
領頭的黑衣人又重復了一遍:“龍骨皇冠在哪?”
修德晃晃脖子,舒展了一下筋骨,做出一副要拼死一戰(zhàn)的架勢來,修德向來在氣勢上不讓任何人。但如果是單純的一打二他并不害怕,問題上是這些混賬可能還會魔法,這就觸及到修德的知識盲區(qū)了。
黎豐城內有一萬士兵,他打算鬧點大動靜,多引一些士兵過來。
但面前的黑衣人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從他那副架勢上看,他已經猜透了修德的小算盤。
黑衣人抬起一只手直指月亮,口念一段和他臉上面具一樣古怪的咒語,眼孔中的藍光一閃。頓時整個世界都暗淡了下來,修德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畫面都變成了毫無生氣的黑白照片。
黑衣人從面具后發(fā)出干干的笑聲,聽著就像是哮喘病發(fā)作了一樣:“這里只有我們了。”他說,“除非你死了,不然誰也聽不到一點動靜?!?p> 修德認真點點頭,嘴里嘀嘀咕咕:“真好用,我也想學一個?!?p> 又是一段咒語,背后的黑衣人用魔法將修德提上了半空,修德的身體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解脫。他此刻就像一頭綁好的野豬,只等被開膛破肚。
面前的黑衣人手里憑空多出一把短刀,他握著刀朝就縛的修德緩緩走來?!盀槭裁待埞腔使跁x中一個外鄉(xiāng)人?”握刀者從面具后發(fā)出悶聲悶氣的話語,“這本與你無關。”說話間,短刀可就要照著修德的胸口下來了。
情急之下,一個不屬于在場任何人的聲音突然喊:“那也總比你強,吞世者的走狗!”
銀白色的光芒從修德雙手生出,開始在四肢間蔓延開來,又進而轉變成滋滋作響的電流。電流順著修德身后一道無形的鎖鏈涌出,換做一條銀蛇撲向使用禁錮魔法的黑衣人,一聲巨響,還在玩弄魔法的那位倒霉蛋已經在白色的雷光中炸成碎片。
得到解放的修德落地,他用帶電的右手握住面前之人的左小臂,左手握拳照著黑衣人的肚子結結實實來了一下。電擊和沖擊力的雙重打擊下,后者慘叫一聲,右手一松短刀落地,黑衣人張開騰出的手朝著修德的下巴,面具后面還在振振有詞,和眼孔同樣淡藍色的光沿著面具上的紋路閃亮起來。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直覺告訴修德面前這鬼東西肯定是來者不善。
修德見勢不妙松手抽身后退,他向右跳到還躺在地上的泰琳身板。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修德身前顯現出一道魔法形成的護盾,擋住他和身后的泰琳。
黑衣人的雙手中匯聚出強烈且明亮的魔法之力,他將這股力量一股腦全傾瀉在修德面前的魔法盾上,就像滔天洪水沖擊著最后的堤壩。
修德咬牙堅持著,他想回頭看一眼泰琳的情況。剛才那個救他一命的聲音再度出現:“集中注意力,面具的力量正在耗盡,他快不行了!”
“我也快不行了——”修德大喊道。
“有我在,你死不了?!?p> 確實如聲音所說,這名黑衣人的力量正在飛速流逝,不光是來自發(fā)動魔法攻擊時消耗,這名黑衣人可以感覺到,面前的賽里斯人正在吸取面具里的魔力。
黑衣人的攻擊漸漸衰弱。
“就是現在——”
魔法護盾隨即消失,修德的右手掌心中燃起一顆匯聚著雷電和光芒的巨大火球。修德將火球丟出,沉悶的慘叫被轟天巨響完全蓋過,煙霧散去,變成焦尸的黑衣人雙膝跪地,那枚面具艱難地抬起來,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林修德,連同肉身一并化作焦黑的灰燼。
黑白世界漸漸又恢復了光彩。
修德兩腿一軟癱坐到地上,他擦了擦腦門子上的豆大的汗珠,回憶著自己是怎么做到這些事情的。空氣中有股子焦炭的味道,熏得修德頭疼,他望著眼前那團紛紛揚揚的灰燼,突然打了個沒來由的冷顫。
那個聲音?
修德對剛才那個聲音突然有些恍恍惚惚,就好像是做了個夢一樣,一點也不真切。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里。他也在這里?!?p> 修德想起了阿芒森老頭子的話,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