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甫悠子御劍飛行了一會兒,回到了昆玨山的主殿,心中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或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突然被人又是傾吐愛慕又是拒絕結婚,給了明甫悠子一種從未有過的復雜感覺。
她說不清楚這是種什么心思,但只感覺心中亂亂的,有些喜歡,又有些煩惱,卻又偶爾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可能在別人看來只是傻笑)。
明決子正在主殿烹茶,看到明甫悠子臉上掛著這種奇怪的笑容,問道:“女兒,有什么開心事嗎?”
“開心事?不知道算不算,應該不會算吧……”明甫悠子認真回答道。不會說謊的她,言語中其實透露出來很多東西。
明決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笑著問道:“新來的領主怎樣啊?聽說有兩個資質很棒的?!?p> “嗯,是的,有兩個超甲等的資質。不過現在才剛剛開始修行,還沒有突破煉氣期?!泵鞲τ谱踊卮鸬馈?p> “他們培訓結束了嗎?最后一周的試手做了嗎?”明決子問道。
“還沒有,應該下周就會開始了吧。”明甫悠子回答道。
明決子點點頭:“對新人,還是千萬不要大意,要通過試手讓他們理解,這個世界是很艱難和殘酷的?!?p> 明甫悠子點頭應是。
以往她對新領主的話題都沒有太感興趣,不過這次,或許是因為嬴不器的原因,她想多問一嘴。
她問道:“爹爹,你說為何我們一直要保持著對新領主這樣高壓的傳統(tǒng)呢,無論是對于我們自己,還是對于我們的領主,我們難道不能輕松一點嗎……?”
明決子開始并沒有直接回答明甫悠子。他慢悠悠地拿起茶,品了一口,然后示意明甫悠子坐過來。
然后,明決子放下茶杯,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似的,說道:“女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或許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了。”
明決子站起身來,走到內殿后面的一個密室里,拿出一個古樸的盒子,遞給明甫悠子:“這是咱們家族代代相傳的箴言,從最初的先輩開始傳到現在,你是這個箴言的第九代傳人?!?p>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明甫悠子看到父親語氣很嚴肅,但遞過來這個盒子時又很隨意,不禁好奇地問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明決子苦笑道,“最開始我接受家族傳承的時候,總會覺得傳承下來的一定是什么重要的東西?!?p> “但實際上,也不過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語,說不清楚含義,直到現在我也不好確定,這里面的東西是不是真的重要?!?p> 明甫悠子打開這個古樸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副魔法卷軸。她看向明決子,明決子示意她直接打開。
明決子道:“咱們的祖先據說是個吟游詩人,這是他生前留下的一首詩歌,特意囑咐代代相傳,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p> 明甫悠子運起元力,魔法卷軸感應到明甫悠子的元力,發(fā)出一道亮光,緊接著,一個滄桑的男子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世界很大,噴火的山峰把天空灑遍金色
森林和海洋一同歌唱,綠色和白色激烈的舞蹈
世界很小,仿佛是一座遙遠的囚籠
被簇擁在無邊無際的永恒黑暗
謊言是隱藏在人心中最鋒利的匕首
它切斷時空,卻喚起了不可思議的世界
……
希望的種子卑微地躲在遙遠的夢境
只有承受苦難的靈魂才可以穿云破霧
為每一個陌生的生靈祝福,
愿他們在亙古難解的絕境中保有希望
愿他們在萬物凋零的寂靜里仍舊頑強
愿從縫隙中穿入的光芒
可以給世界帶來真正的光明
……”
看到明甫悠子聽完了這篇古老傳承的吟游詩歌,明決子解釋道:
“其實,咱們的很多規(guī)矩,甚至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都是來自這里的。我們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遵從著先祖的規(guī)則。例如,對于謊言的仇視,對于夢境的保護,以及對于殘酷和尊重?!?p> 當他念到【只有承受苦難的靈魂才可以穿云破霧】這句話時,明決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向明甫悠子說道:“你剛才問我為什么要嚴酷,其實還不是老祖宗傳承下來的。起碼我的父親是相信,只有保持嚴酷,才能讓領主的靈魂都經歷一些苦難,才可能可以穿云破霧?!?p> 明甫悠子有些無語地說道:“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也沒有發(fā)生什么穿云破霧的事情啊。所以,這首詩歌已經傳承……兩千年嗎?”
明決子點點頭:“差不多,準確的來說,一千八百年了。即便對于仙人,也是一個足夠希望之火熄滅的漫長時間了?!?p> “昆玨山代代守著這種不知其意的詩歌傳承了九代,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意味著什么。所以,這是我們一些傳統(tǒng)規(guī)矩的由來,也是家族先人厚重的心意?!?p> “元嬰的生命不是超過五百年嗎?”明甫悠子突然問道。
“你是想問,元嬰的生命可以超過五百年,為何一千八百年的時間,卻傳承了八代,每代平均不過二百三十歲?”明決子問道。
“是的,我想知道?!泵鞲τ谱狱c點頭。
明決子喝了口茶,悠然說道:“很簡單,因為缺乏希望?!?p> “你是在50歲的時候就突破到元嬰初期吧?那時候的你還年輕,勇猛精進,朝氣蓬勃?!?p> “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在早期每一個境界提升后,總覺得充滿了干勁和希望,急迫地想要繼續(xù)修練,往后走,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化神的那個獨一無二……”
“但是事實呢?等到你長大就會明白,現實總是很殘酷的?!?p> “我已經170歲了,但僅僅比你高一個境界,才在元嬰中期,而這已經是乾元大陸最強的修為了。等到你活的足夠長,你會發(fā)現,在一個境界待得太久,人就容易失去了奔頭?!?p> “現在我不想打擊你,還是要由你自己去發(fā)現。其實這個世界是有瓶頸的,或許是因為咱們的天資,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靈氣?!?p> “元嬰之下沒什么,從元嬰期開始,修為的進步便會寸步難行……”
“不要說從元嬰到化神了,就連元嬰后期的境界都似乎只存在于遙遠的傳說中。這個時候你就會發(fā)現,你會迷失,你不光失去了奔頭,也開始懷疑自己生命的意義。”
“修仙修到某個時候,逐漸就開始不在乎生死了,到底死可怕、還是生可怕都說不好,可不就容易自我懷疑,然后干脆選擇歸化,一了百了?!?p> 一邊說著,明決子一邊苦笑著喝著茶。
如果生活沒有希望,豈不就像是品著一味苦澀的茶水,苦中尋樂。
明決子看著明甫悠子,充滿憐愛地說道:“其實從三年前開始,我就能感到你的煩躁了。過去二十年,你的修為增長并不順利,或多或少地也困擾著你吧?!?p> 明甫悠子點點頭,誠實地說道:“是有一些。但是上次咱們聊天的時候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著急,畢竟元嬰有那么長的壽命?!?p> 明決子道:“是啊,但這反而不好。你對壽命這么敏感,其實反而說明了你的擔心。這才只是十年,二十年……”
“如果繼續(xù)下去,等到五十年后,一百年后,當你突然發(fā)現,咦,‘過去那個天才的自己怎么消失了’的時候,你會怎么樣呢?我擔心的是那時的你啊?!?p> 這還是明甫悠子第一次聽到這些。
她疑惑地問道:“既然這個問題持續(xù)存在,那我們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幫助改變這一困境嗎?”
明決子看著明甫悠子,半是嚴肅半是玩笑地說道:“一種方法,就是找尋這個世界的秘密,無論是恢復靈氣,還是穿越時空,這個辦法每一代人都在努力,但這非常困難?!?p> “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換一種心境,例如……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不然也去找個伴侶如何?”
怎么突然就說到伴侶這個事情上了!明甫悠子臉上閃過一道羞澀的紅暈。
她有些害羞地說道:“找尋世界的秘密這個事情我一直知道,也一直在為之努力。但您怎么會突然提到找個伴侶呢?這個可以和找尋世界的秘密相提并論,有這么重要嗎?”
明決子呵呵地笑了起來:“對于我的女兒來說,我甚至覺得找個伴侶更重要!因為找尋伴侶,擁有子女,會讓人對于生命有不一樣的體驗。這種體驗非常寶貴……”
“……我當時正是在元嬰初期遇到瓶頸的時候,遇到了你媽媽,然后有了你??吹侥阏Q生的那一刻,我感覺世界的顏色一下子就豐富了許多,之后才閉關修行突破到了元嬰中期。我想,擁有伴侶,以及擁有孩子,會讓人撿起已經丟下的希望吧?!?p> “我還以為是你發(fā)現了媽媽的煉丹天賦……”明甫悠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明決子瞪圓了眼睛:“怎么可能?煉丹天賦固然重要,但歸根結底也是世俗的權力和財富?!?p> “對于仙人而言,世俗的權力和財富終究不過是浮云而已。咱們作為仙人,已經擁有了漫長壽命的,享樂、權力和財富帶給我們的意義已經很小了……”
“……所以啊,我和你媽媽在一起,才不是因為她有煉丹天賦。只不過是你媽媽正好有煉丹天賦,又喜歡煉丹,而我也想幫助她推廣這件有意義的事情,才如此推崇煉丹而已?!?p> 明甫悠子想到剛剛不久前對嬴不器說的話,不僅臉有些發(fā)燙。
看來,她是完全理解錯了,她苦笑道:“我還以為為什么咱們每五年要到夢境世界去尋找穿越者,是因為需要傳承煉丹呢?!?p> 明決子笑了:“對于你這個理解,也不能算錯。或者說,我也不知道對錯。就像你看到的詩歌,穿越者對我們很重要,他們應該就是詩歌里描繪的【希望的種子】……”
“……但為什么他們是希望的種子,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理解。你也的確可以有你自己的理解??傊一盍艘话涯昙o,到現在也沒找到對于穿越者的正確理解。”
明甫悠子點點頭,有些害羞地承認道:“那我應該之前的想法不太對。我本來是想學習爹爹,和爹爹一樣找一個具備煉丹天賦的人,這樣可以傳承煉丹,做好昆玨山山主的傳承。”
聽到這句話,明決子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他說道:“這個想法你初心是好的,但的確是錯了。我并不希望我的女兒將找尋伴侶當作一項為了山門傳承的任務。”
“相反,在我也不知道怎樣的穿越者才代表著希望的時候,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爭取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去做自己覺得最應該做的事情?!?p> “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以及做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嗎?”聽到父親的這番話,明甫悠子有些感動,喃喃自語道。
她腦海中浮現出了剛剛遇見的那個“問題多多”,但又油嘴滑舌的男人。
明甫悠子和父親明決子聊完天后,仿佛心情舒暢了一些,但又有些紛亂的情緒縈繞在胸口。
走出內殿,她正好撞到她的好閨蜜納蘭若過來找山主議事。明甫悠子一把拉著納蘭若,跑到昆玨山內殿背后的居所,聊起了之前和嬴不器的溝通,以及她心中那些紛亂的情緒。
“什么?你竟然提出了要和他結婚?”納蘭若驚呆了,“你在想的什么,你知道結婚是什么意思嘛?”
“結婚不就是一個單獨的誓言嗎?就像我和領主的誓言是一對多,而我和夫君的誓言只能是一對一,還有什么差別嗎?”明甫悠子呆呆地問道。
“那不一樣啊,我的傻丫頭?!奔{蘭若無奈道,“你和領主算是上下級的關系,你教授他們修仙的知識,他們幫你看好領地。他們對你宣誓效忠,你也發(fā)誓幫助他們成長?!?p> “但是婚姻不一樣,婚姻這兩個人平等的、認真的、有感情地承諾一輩子的廝守?!?p> “一!輩!子!耶!”納蘭若特意強調道,“所以面對結婚,你必須觀察好一個人,看你是不是愿意和那個人在一起數百年呢?!?p> “你如果找到了一個不喜歡的伴侶,那數百年在一起的時間可有的是讓你煩惱痛苦的呢!”
明甫悠子點點頭,她開始有些理解嬴不器的反應了。
她又有些怯生生地問道:“那嬴不器拒絕我的反應,又說其實有些喜歡我,是不是說明他其實是個挺靠譜的男人呢?”
納蘭若彈了明甫悠子的額頭一下:“傻丫頭,你問我干什么?這要問你自己啊。他靠不靠譜還是要由你自己判斷……”
“誒,等等,我怎么覺得你現在問我,其實是在你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你只不過是在尋求我的印證而已?我猜猜看……”
聽出了納蘭若壞笑著的語氣,明甫悠子突然有些慌張。
她打斷了她,扯著納蘭若就要把她拉走:“你不是還要找爹爹說事情嘛,猜什么猜,快點走快點吧。”
納蘭若看到明甫悠子這幅從未見過的小女人的樣子,內心也是感慨不已:好你個嬴不器,看不出來穿越過來沒幾天,就把我們山主惦記上了!
笑若姬
今天再度更新二合一的大章,明天會更新兩個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