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廉子衿四人便要啟程返回長白門。
“怎么又這么匆忙啊?”水患過后,萇苡荊不需要繼續(xù)在自家的粥棚里忙碌,儼然又變回了之前那個嬌俏的小姑娘。聽聞青榖一行要走,她拉著青榖的手,眼神和言語皆是滿滿的不舍。
“上次的事情還沒有查明,若不是此次睢陽突遭水患,我們也不會過來?!鼻鄻b溫聲道:“現(xiàn)在水患解決了,自然要回去?!?p> “好吧,知道你們有正事,不能耽誤?!比O苡荊聞言未再多做挽留,而是轉(zhuǎn)向云流景道:“流景哥哥,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彼行┥衩氐貙⒃屏骶袄揭慌?。
“小丫頭,有什么話,說吧?!痹屏骶翱粗O苡荊,笑著道。
“流景哥哥,你以后別再叫我小丫頭了,我已經(jīng)過了及笄禮了?!比O苡荊不滿道,一雙紫葡萄般的眼睛略帶哀怨地看著云流景。
“你本來就比我小,叫你小丫頭怎么了?”說著,云流景伸手比劃了一下她的頭頂,剛剛到他的胸口。
“唉,被你一打斷,正事都快忘了?!彼拈_自己頭頂上的手,看著云流景道:“流景哥哥,我喜歡你。”
“……”云流景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反應(yīng)過來隨即笑出了聲:“哈哈哈,小丫頭,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就這么輕易向男子表白?”
“哎呀,你笑什么,我很認(rèn)真的。”
見萇苡荊急了,云流景連忙止住笑,不過嘴角依舊止不住地上揚(yáng)。云流景看著她道:“女孩子家,怎么不知道矜持呢?這種事是可以隨口說出來的嗎?”
“我喜歡你,為什么不能讓你知道?”……
返回長白門途中,云流景仍舊和廉子衿同乘一把劍。
“你若是對苡荊無意,便不要去招惹她?!绷玉崎_口道。
靈力深厚之人耳目自然比常人要好上許多,更何況今早萇苡荊和云流景并未走多遠(yuǎn)。他們的對話,其他三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云流景聞言,連忙解釋道:“天地良心,你可曾見我招惹過她?
她不過是年紀(jì)小,還分不清什么是喜歡。再加上性格活潑開朗,以為覺得一個人不錯便是喜歡,所以就輕易說出口了。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她自己就會忘了?!痹屏骶芭牧艘幌铝玉疲骸澳憔o張個什么勁兒?”
“這么說,你能分得清了?”熟了之后,青榖也時常學(xué)著廉子衿打趣別人的樣子打趣他。
“那當(dāng)然了?!绷玉铺谷坏溃骸拔視r常在山下游蕩,雖不能說是萬花叢中過,但見過的和聽過的風(fēng)月之事,可是比你們這些每日困在山上書呆子加起來都多?!?p> “那你有喜歡之人嗎?”青榖接著問道。
云流景不羈慣了,聽青榖問起這么隱私的事情,也無多少隱藏之心。“這個嘛,還沒有?!?p> 在青榖問出問題時,蕭雨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掌。
待云流景回答之后,聽到了“還沒有”,她的手才微微松開。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yáng),意識到之后又連忙壓下。
這番情態(tài)變化,其他三人都沒有注意到。
廉子衿十分愿意看到青榖輕松地樣子,便由她和云流景打嘴仗,并不制止。
他們正御劍漂在空中,一片樹葉飄到了他眼前。伸手接住,攥于手心。片刻后,張開手,任由樹葉隨風(fēng)而去。
廉霽傳信過來:掌門廉赟,出關(guān)了。
廉子衿看向正被云流景的話逗得發(fā)笑的青榖,未加言語。她正將事情拋于腦后,到長白門再說也不遲。
四人到達(dá)長白門,立即前往豈墨堂——掌門居所。
“師父。”
“師父。”
“伯父。”
廉子衿三人上前行禮。
只見廉赟端坐于案后,當(dāng)真是鶴發(fā)童顏。雖然滿頭銀絲,但身姿面容看上去卻像正值壯年的男子,只不過多了古樸蒼勁之感。
總之,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你猜不出他到底多大年歲,總覺得他和每個年齡層的人都有相似之處卻又大為不同。
他穿著一身素色衣衫坐在那兒,像是長白門后山那棵長了千年的古松。
云流景想:原來這就是長白門掌門廉赟,即將進(jìn)入化境的人。
見廉子衿三人行完禮,他邁步上前,躬身致禮:“云流景見過前輩?!?p> 廉赟揮手,示意四人入座。問道:“你們前來所為何事?”語氣平淡,言簡意賅。
云流景見他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廉霽。心道:這廉霽和廉掌門倒是像極了,都是不茍言笑的性子。想來,子衿應(yīng)該像他的父親吧?傳言那也是一位溫潤君子。
意識到自己跑神了,他連忙收斂心神,仔細(xì)聽廉子衿和廉赟的對話。
“伯父,對于半獸族的事情,您可有了解?”廉子衿問道。
“半獸族?”聞言,廉赟不見過多表情的臉上有了些微變化,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說道:“對于這一族類,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到過一些只言片語,但是從未親眼見過?!?p> 據(jù)說,自從獸族被封印后,半獸族便突然消失了。萬年以來,從未出現(xiàn)在世間。一直有人懷疑,此族已經(jīng)消亡了。
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聽到廉赟的回答,四人不禁有些失望。既然廉赟都對半獸族了解不深,更遑論其他人。
“回伯父,無事,就是前些時日遇到一些事情,有諸多疑點(diǎn),一時沒有頭緒。我們就想試著從其他方向?qū)ふ揖€索?!绷玉浦懒S對玄門中的事務(wù)無心多問,便避重就輕地回答,又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伯父了。”
“嗯,雨歇和阿榖留下,我看看你們的修為是否有精進(jìn)。”廉赟招手,讓兩位弟子上前。廉子衿和云流景見狀,躬身告退。
從豈墨殿出來后,云流景和廉子衿結(jié)伴返回竹軒?!巴饨鐐餮粤崎T不涉俗世,一心修習(xí),沒想到對小青榖和蕭姑娘倒是關(guān)心?!痹屏骶耙贿呑?,一邊隨手撥弄青石小徑兩旁的野花野草。
廉子衿左手持劍,右手背于身后,緩步跟在他身旁:“師姐和阿榖是伯父的弟子,自然比旁人要多些關(guān)心?!?p> “我看可不一定,據(jù)我所知,你伯父不止她們兩個弟子吧?”云流景道。
眾所周知,長白門掌門廉赟雖然很早就開始不問門中之事,但弟子卻不算少。除了蕭雨歇和青榖之外,仍舊在長白門中的還有大弟子路尋以及廉子衿的兄長廉霽。
“所以啊,人人都有愛才之心啊?!闭\然,能夠被廉赟收入門下的絕不是平庸之人,但天才之中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顯然青榖和蕭雨歇于修玄一途的天賦足以引起同為天才且無心俗世的廉赟的重視。雖然囿于年紀(jì)尚輕,修為算不得高深。但假以時日,她們定將成為宋清雩一樣的傳奇。
不見廉子衿的回答,云流景轉(zhuǎn)過頭,又道:“話說,為什么你沒有和你兄長一樣拜入你伯父門下?”
“我和兄長的師父不止一位,父親、母親和伯父都曾教導(dǎo)過我們?!绷玉平忉尩溃骸靶珠L拜入伯父門下是為了名正言順地接任執(zhí)法長老之位。而我,自幼便不像兄長那樣操心,便沒有行拜師之禮?!?p> 豈墨堂。
廉赟走到廊下,看著院中的青榖和蕭雨歇過招,眼中閃現(xiàn)滿意之色。
“停下吧?!痹捖?,廉赟轉(zhuǎn)身返回殿中。青榖和蕭雨歇收劍入鞘,隨后跟上。
“雨歇,阿榖。”廉赟看向自己的兩個得意弟子,出聲道:“以你們的天資,修為到了這個程度已經(jīng)不再需要旁人的指點(diǎn)?;蛘哒f,旁人的指點(diǎn)對你們的修習(xí)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再往下,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玄門修習(xí),尤其是靈力一途,初學(xué)者修道,入道者修心。從表象到內(nèi)里的過度,最重要的便是修心。心境到了,修習(xí)自然會事半功倍。
所以,一定要記住,心性不可變!”
“是,弟子謹(jǐn)記!”
……
“阿榖,可記住了師父的教導(dǎo)?”從豈墨殿中出來,蕭雨歇對青榖道。
“記住了,心性不可變?!鼻鄻b會意,回答道:“前些日子,我確實(shí)被一些事情亂了心緒。聽師父一番教導(dǎo),此時已經(jīng)豁然開朗了。師姐,我會盡力調(diào)整,不讓心緒為外物所擾?!?p> 蕭雨歇見青榖眉宇間的郁色確實(shí)減輕了許多,遂放下心來。她看著青榖,溫聲道:“阿榖,你要記得,不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會一直站在你身邊,所以,不必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傷神?!?p> “我記住了,師姐?!?p> 青榖和蕭雨歇在回去的途中,遇到了廉子衿和云流景。云流景正指著地上一株白色的花問廉子衿:“子衿,這是什么花?怎么長得這么特別,之前從未見過?!?p> 青榖二人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見那花朵花型十分奇特,宛如翩翩起舞的白色飛鳥,花朵的邊緣呈絲狀,就像飛鳥的羽毛。
廉子衿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白鷺花,是伯父早年外出游歷時從南方十萬大山中帶回來的,的確十分罕見?!?p> “白鷺花,確實(shí)花如其名?!痹屏骶翱吹搅饲鄻b和蕭雨歇,招手讓她們過來:“蕭姑娘,小青榖,你們這么快就出來了?!?p> “是你們怎么這么慢,將近一個時辰才走到這里?!鼻鄻b說道。
“反正閑來無事,這不是一邊走一邊欣賞風(fēng)景,順便還能等你們嘛?!痹屏骶暗溃骸霸捳f,我們接下來要干什么?”
“靜待?!绷玉频溃骸坝行┦虑?,無須你去尋找,它自然會過來?!?p> 山雨本就欲來,自然不需要再去召喚。
“也是,那就先回去吧,靜待其變?!痹屏骶暗溃骸拔蚁牒戎袢~茶,是否能勞廉公子大駕,幫忙烹一壺清茗?”
廉子衿出身玄門翹首之派,君子六藝自然是從小必不可少的課程。人們皆贊他禮、樂、射、御、書、術(shù)皆出類拔萃。但卻極少有人知道,他精通茶道。
他幼時曾跟隨母親拜訪一位好友,這位好友便是早已隱居的茶藝大師螺音。
由此,他便與茶結(jié)下了不淺的緣分。他雖然時常烹茶,但能喝到的卻只有那么幾個人。云流景是上次住在竹軒時碰巧蹭到了一杯竹葉茶。
對于云流景的要求,廉子衿微笑,不置可否。
回到竹軒,云流景、青榖和蕭雨歇一同坐在石桌旁,看廉子衿烹茶。白衣人立于叢叢翠竹邊,放下長劍,執(zhí)起茶海,一舉一動仿佛一幅幅生動的畫卷,美得讓人不忍打擾。
同為男兒,云流景也不禁心道:有匪君子,如琢如磨。說的便是廉子衿這樣的人吧。
陣陣茶香傳來,廉子衿將烹好的茶依次遞給三人。蕭雨歇和青榖對于此種情景十分熟悉,云流景卻有些受寵若驚:“多謝!”
“師兄,還是你煮的竹葉茶最好喝。”青榖瞇了迷眼睛。這副情態(tài),讓蕭雨歇想起窩在青榖懷中時的小東西。
“這竹葉茶,你怕是喝得最多的一個人吧?”蕭雨歇笑著道:“對了,怎么沒見小東西?”從睢陽回來時,它還跟著。
說曹操,曹操到。蕭雨歇話音剛落,就見一只白色物體凌空竄向青榖。它速度極快,落到青榖懷中時卻異常輕巧。
“你去哪兒了?”青榖放下茶杯,輕撫小東西的毛發(fā)。
“去玩兒秋千了?”青榖盯著小東西的眼睛,看似自言自語道:“是去我院子里嗎?”
四人拋開所有煩心事,在竹軒中品茶、去聞杳林練劍打坐、到曇筑中蕩秋千,數(shù)日倏忽而過。
山雨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