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二)
明亮的天族寢宮內,傾語從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來,瞧見自己正躺在一張云榻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想下床來到窗前看看自己身在何處,怎奈竟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現(xiàn)在,居然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就在這時,寢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只見從外面走進來兩個宮娥,她們見傾語想要下床,立即走上前來攙扶:“上神,您此時的身體還十分虛弱,帝神囑咐過,不讓您隨意下床走動的。”怎么回事?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娥,傾語有點迷迷糊糊的,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去北海的路上,遭到了一群噬神鴉襲擊,之后的事情她就一點也記不得了。
難道是自己暈倒了以后,被蒼莫所救?她一邊這樣想,一邊抬頭問那兩個宮娥:“帝神現(xiàn)在何處?”“回上神的話!帝神將上神帶回朝晨宮以后,便閉關去了,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一個宮娥回答著。這里竟然是朝晨宮?昔日夢晴上神的寢宮?但他不在這里?傾語聽完那個宮娥的回答,不知怎么,眉宇間閃過一絲的失落,明明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的,此時一聽見不著他的消息,心中居然會有些為他擔心?!吧仙瘢俊蹦莻€宮娥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傾語抬頭看著她,只聽她對傾語說道:“帝神閉關之前,特意讓奴婢轉告上神,他說近日來妖族活動頻繁,不知過幾天又會整出什么樣的幺蛾子,他讓上神暫且在朝晨宮小住,待他出關之后再與上神一同回昆侖。”看來他是擔心自己再次被妖族挾持。這樣也好,若妖族針對的只是自己,回去的話反而會連累阿爹與阿娘,倒不如在這守衛(wèi)森嚴的天宮里避避風頭,也讓他替自己省去了那份擔憂。
蒼莫為自己的事情考慮得如此周到,再想想自己出了事之后,從未在她面前露過面的塵暢。傾語的心中不禁有所被動,難道自己當初真的糊涂了?愛錯了人?
凡間的蓬萊島上,一座燈壁輝煌、處處充滿鶯歌燕舞的宮殿內。萊望上神坐于正殿之上,在他之下緊挨著他的便是今日的主客——憶夢公主。
只見憶夢今日一身紫色的長裙;肩上批的一條長長的綢緞;臉上淡淡的胭脂;這些無疑一下便能承托出她閉月羞花般的美貌,更能讓人瞧見,她身為天族長公主的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
自古蓬萊與極樂這兩個仙族的圣地,都是供神仙們閑暇娛樂,賞花看戲的地方。但這兩個地方的風格卻截然不同——極樂世界就像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堡一般,花街小巷,人來人往,而且里面主事的多半都是女子;而蓬萊仙島,多半像個世外桃源,結構上多以庭院和花園為主,更適合那些喜愛清凈的仙人們居住。
“上神!”憶夢扭頭見萊望上神正對著自己舉著手中的酒鼎,不僅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鼎與他回敬。只聽萊望上神謙和地對憶夢說道:“上神覺得今日仙娥們排得的舞曲如何?”只聽憶夢對萊望上神微微一笑道:“樂師們的曲調優(yōu)美,臺上仙娥的舞姿妖嬈中又含有羞澀,極其符合蓬萊島上的風格?!笨粗鴳泬魧Υ舜窝鐣绱藵M意的萊望上神,只見他面上掛著笑容,內心不禁松了一口氣——蓬萊島雖與極樂世界齊名,但萊望就算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與極樂世界搶風頭,不管任何事情,萊望上神都是在實事上故意弱了極樂世界一節(jié),這樣傳入外人耳朵里也不會對他本人造出一些閑話來。
“就算萊望上神想將蓬萊島弄成三界第一樂園,他恐怕也是有這份心,也沒這個膽啊!”憶夢剛喝了一口果酒,就聽到對面已經(jīng)喝得半醉風昌有意無意地說出了這番話來。只是風昌此話一出,倒是搞得萊望上神半句話也不敢出聲了——此時,萊望上神要是多說一句話來,在人看來都是別有用心的。好在憶夢隨即開口替萊望上神解圍道:“萊望上神排得曲調優(yōu)美,更能體現(xiàn)出上神平日里是個喜靜的風雅之人,本宮昔日里在天族胡鬧慣了,自然是喜歡熱鬧一點的,這一點憶夢恐怕是永遠比不上萊望上神?!睉泬粼捯魟偮?,只聽萊望上神身邊的郡姬也隨著她的話開口道:“上神的極樂世界,別說在這三界,就算是整個六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我們的這些小島小城的,也只是跟著上神沾沾喜氣罷了?!敝灰娺@位郡姬一身綠蘿綢緞裙,和憶夢短短的兩三句話之間,不僅給了萊望上神臺階下,也在無意間奉承了一下憶夢。
憶夢看著兩腮通紅的風昌,只是不知道這真的是他的醉話,還是裝醉故意這樣說的。只聽憶夢淡淡地開口道:“風昌上君怕是醉了,快扶他去后殿休息,待會若是在殿前失禮了,那可不好?!睉泬舻脑捯徽f完,風昌身邊的兩個小廝連忙將他抬了出去。萊望上神向憶夢敬了一杯酒,憶夢對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對風昌的話放在心上。
宴席因為要舉行的時間還很長,席間的賓客們有的大多都紛紛離開了席位,有的去花園賞花,有的去一些茶館或者花樓尋樂。
憶夢與宓橙出了萊望上神的府邸時,正要騰云離開,就聽到從里面?zhèn)鱽盹L昌的聲音:“長公主留步!”憶夢回頭,看見風昌一步一步地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見狀,只見憶夢立即裝作一副冷笑譏諷的模樣開口道:“風昌上君這是酒醒了?剛剛上君在里面唱的那出好戲,可差點讓憶夢下不來臺?!薄靶∩駝倓偟拇_是喝醉了,特意前來為長公主請罪!”風昌邊說,便向憶夢拱手賠罪?!傲T了!”只聽憶夢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風昌開口道:“上君與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也是一個快人快語的人,只是下次若換做別人,可斷不能這樣了?”
看著憶夢一本正經(jīng)地訓斥自己的樣子,風昌心中竟有些忍不住想要笑的沖動,不過最終還是忍下去了。風昌聽憶夢“訓斥”完自己之后。立即拱手相道:“是是是,長公主教訓的是,風昌下次一定會謹言慎行,再也不會酒后失言了?!睉泬羝饺绽镌诒娤擅媲安]有什么架子,風昌第一眼見著這個敢愛敢恨,敢說敢當?shù)男⊙绢^的時候,也從未把她當成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二人恍惚之間似乎有種一見如故、志趣相投的感覺——一個是英姿颯爽、毫無架子的天族長公主;一個是言語風趣、卻也懂得禮數(shù)的水君長子,看似地位懸殊的二人,相互之間,在外人看來似乎更有著一種男才女貌的感覺。
二人在一起聊了半日,不知不覺竟來到了蓬萊島的花街。憶夢看著那些衣著暴露,個個在男人面前笑顏獻魅的女仙們,心中雖然有些反感,但面上并沒有表露出什么。
“這里和你的極樂世界的確是沒法比。”二人找了一棟人少的茶樓二樓的包間坐了下來。憶夢一邊喝著一杯茶水,一邊笑著對風昌說道:“每個地方都有它的風格和特點,將軍說這里不比我的極樂世界淳樸,但或許可能還會有人說我那里遠不及蓬萊島快活自在。”風昌聽了憶夢的話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只見他也不顧及什么禮教尊卑了,看著對面的憶夢樂道:“憶夢公主,你可真是個妙人,自己只顧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不與他人做任何的攀比,如此豁達開朗的胸襟,我敢說就連天后娘娘也不即你如此心胸?!边@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憶夢定然將他當成阿諛奉承的小人。但如今從風昌口中說出,憶夢卻不這么認為——因為在憶夢看來,風昌也與她一樣,是個厭透了那些禮教束縛,渴望自由無束的人。
只見憶夢舉起酒杯與風昌一同暢飲:“我憶夢幾萬年來頭一回遇到你這樣的知音,能與上君一同暢飲,不如今日我們就來一個不醉不歸。”幾萬年來憶夢這還是頭一回遇上一個竟能與他如此投合之人?!罢f得好!”只見風昌放下酒幾,不禁為憶夢喝彩,二人的位置本就靠著窗戶,晚風吹來的時候,吹散了他們臉上的酒意,為此二人更是覺得令人清爽暢快。
酒喝完了,就著人再送。一杯接著一杯,一壺接著一壺。二人似乎要把他們所有喜歡聊的共同話題都聊一個遍,否則若是不說的話就跟彼此之間錯過了什么似的。
憶夢喝到一半的時候,只見她有些搖搖晃晃地來到窗戶前吹風,她靠在圍欄上,哈哈大笑地對里面說道:“我先在這里休息一下,等~~~等會再~~~再進去找你喝酒?!崩锩娴娘L昌倒是還清醒,只聽他對憶夢公主說道:“公主,您還是悠著點吧!當心從這二樓摔下去?!睉泬羲坪醣伙L昌的一句話給逗樂了,只見她一邊拍著巴掌,一邊笑著對風昌說道:“你~~~你放心,就~~~就算我從這里摔下去了~~~閻王爺他也不敢要我。”憶夢說完,轉身靠在圍欄上,一邊吹著涼風,一邊低頭看著下面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也對!”只見風昌坐在那里,一邊看著手里的酒杯,一邊笑了笑說道:“這天地之間,哪個閻羅小鬼敢來索取你的命的。”然后風昌抬頭,看著正站在陽臺上隨著外面的竹樂聲有些翩翩起舞的憶夢,心想著她身為蒼莫帝神的女兒,在這天地之間若能一輩子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著,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就在這時,憶夢在街道上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隨后,只瞧見她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走去了。坐在桌子前的風昌見她要走,不禁一邊跟在她后面,見她一直不回頭,風昌還忍不住一直在她身后喊著:“你要去哪兒?”見憶夢不理他,他又高聲喊道:“小公主,快回來?!?p> 只見憶夢來到了一家青樓門口,然后想都不想就走了進去。青樓的老鴇看到她之后,立即上前阻止她:“這位客官,您該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我們這里是從不招待女客的?!北揪蛷奈从腥俗柚惯^自己做任何事的憶夢,自然不把這老鴇放在眼里。只見她用了一把力,將那老鴇推到一邊之后,直徑走進青樓的一間屋子。
憶夢進去之后,竟然看到顧煜正被一群花枝招展、袒胸露背的女人們圍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只見他腿上坐著一個身穿綠紗輕衣,十分年輕漂亮的姑娘,身邊還坐著一個手里拿著一個酒壺,含笑為他倒酒的姑娘,身后更是鶯鶯燕燕地圍了一大堆。
“顧煜哥哥!”憶夢的一聲高喊,不禁令沉浸在溫柔鄉(xiāng)的顧煜回頭看了她一眼,他以為自己是眼花了在做夢。然后就當做沒看見似的,繼續(xù)和那些女人們摟摟抱抱。場面實在令憶夢有些不堪入目。
“顧煜哥哥,你和我回去好不好?”憶夢輕聲細語地搖晃著他的肩膀,像個小孩子似的懇求著他?!白唛_??!誰啊你?”只見顧煜連看都不看憶夢一眼,一邊甩開她的胳膊,一邊頭也不回地罵了一句:“老子好不容易清凈了一會,你少在這里煩我?!睉泬舯凰屏艘话阎?,看著又被女人們圍得跟個鐵桶似的圓桌子,不禁再次沖到了顧煜面前,隨后她便厲聲對他說道:“顧煜,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必須跟我回去?!睉泬舻恼Z氣里充滿了命令和憤怒,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生氣時候的樣子和說話的聲音與蒼莫居然如出一轍。只見顧煜聽完她的話之后,就跟沒聽到似的,繼續(xù)與那些女子們尋歡作樂。
看著此情此景,憶夢早已握緊了袖下的拳頭,心中縱使有氣,但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這里。
風昌站在門口,看到憶夢從里面沖出來之后,也跟著她離開了這里。
憶夢的祥云駕馭的非???,風昌擔心她會出事,所以一直緊緊地跟隨在她身后。
只見憶夢來到了一座高山的懸崖邊上,只見她沖著下面高聲喊道:“顧煜我恨你,我恨你!”想起剛剛的那一幕,憶夢這才察覺自己這幾千萬年來自己有多傻,但愛一個人愛了幾萬年,又是豈能說忘就忘的?
憶夢坐在懸崖邊上,默默地流著眼淚。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憶夢知道是風昌站在自己身后,并沒有理他。
“值得么?”他沒有像天族的那些奉承自己的那些仙人們,哄著她勸著她,而是開口問了她這樣一句話?!笆裁?!”憶夢此時只想不被任何人打擾,安安靜靜地痛哭一場。聽到風昌的語氣中帶了些許的冷漠,從小聽著那些神仙們的好聽的長大了的憶夢,自然受不了這些。“我問你這樣對他好,但人家根本就不領情,你幾百年來的付出,我看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睉泬粢婏L昌不僅不安慰自己,反而在這里落井下石。忽然沖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一邊哭,一邊沖著她怒吼道:“我的事用你管啊!為什么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這里嘲諷我,信不信我明天就讓我父神下旨革了你父神的職位,讓你們冥界一天都不好過?!睉泬粢贿呎f,一邊不停地捶打著他。
風昌知道憶夢這個時候是心里有氣,只見他并沒有阻止憶夢捶打自己,而是站在那里任由憶夢打罵。
過了一會,風昌見憶夢還在不停地捶打著自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兩只手腕,用憤怒的眼光看著她,大聲地訓斥著她:“你鬧夠了沒有,別人都說你是天族的女諸葛,蒼莫帝神的好女兒,但在我眼里你和那些刁蠻任性的郡姬們沒什么兩樣,不過也只是仗著你父神在天族的地位和身份在人前耀武揚威的大尾巴狼?!憋L昌說完之后,一把甩開了憶夢的手,然后頭也不回地騰云而去了。
看著風昌離開的背影,憶夢不禁在原地朝著他大罵了一句:“我是什么樣的人,用得著你在這里對我指指點點的嗎?”見風昌沒有回來,憶夢開口又罵了一句:“都走吧!都滾吧!誰都不要再來理我了!”
這日,傾語正坐在內殿的軟榻上看書,忽然聽到外面守門宮娥的聲音:“帝神萬福?!币娚n莫來了,傾語立即放下手里的書籍,下了床榻,見蒼莫走進了以后,就半跪在殿前行禮:“參見帝神。”“快免禮吧!”只見蒼莫來到傾語面前,單手將她扶起。然后來到坐塌前坐下之后,抬頭看著傾語,溫和地說道:“這幾日我瞧你精神好多了,看來妖族的那一遭雖讓你吃了些苦頭,但好在并沒有因此讓你留下禍根。”傾語覺得蒼莫有些過于擔心自己了,只見她笑著對蒼莫說道:“左不過是被蠱了些蒙汗藥罷了,帝神莫要放在心上?!?p> “這朝晨宮你還住的習慣嗎?”蒼莫一邊抬頭,一邊問著傾語。只見傾語突然跪在了地上,對蒼莫開口道:“朝晨宮乃先帝后故居,傾語居住在此實在有些受寵若驚,為防日后落他人口實,還請帝神讓傾語移居別處?!薄澳銦o需顧慮這些,”只見蒼莫讓她起來之后,對她解釋道:“你此次無端被妖族所掠,是我事先沒有計算好妖族的動向,說來也是天族連累了你,讓你在天族靜養(yǎng),一來這件事本就是我的疏忽,才使你此次落入妖族人的手里,你如今住在這里也算是天族對你所做出的一點補償吧!二來如今你成了妖族所忌憚的對象,出于對你的安全考慮,你居住在此,妖族人即無法因此靠近,也沒有人會因此議論這件事會有什么不妥之處。”
“快坐吧!”只見蒼莫看著仍舊站在原處一動不動的傾語,不禁開口道:“你一直站在那里,我都不好意思坐在這了?!眱A語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若是他們并沒有解除婚約,她與他并排而坐,倒也無妨,但如今他們早已解除婚約,傾語如今名義上是太子妃,在蒼莫面前只是一個晚輩,所以她自然是不敢坐下。蒼莫見她還是默不作聲,忽然提高了一下嗓門,指著身旁的軟墊說道:“快坐在這里來,本神命令你坐下?!眱A語以為他生氣了。她自然是不敢招惹天族的蒼莫,只好順著他的意坐在了他的對面。
蒼莫拿起她剛剛在看的書本,見是《孫子兵法》,撿起來一邊胡亂地翻看,一邊問道:“你愛看這些書?莫非對如今的戰(zhàn)事也有看法?”傾語搖頭道:“小仙哪里懂得什么戰(zhàn)事,不過是閑來無事看著解乏罷了?!鄙n莫見狀又問:“若真讓你上了戰(zhàn)場,你心中可有畏懼?”傾語聽了,不禁開口道:“頭一回上戰(zhàn)場,哪有不怕的?”蒼莫此話一出,當即就后悔了,當初若不是因為他執(zhí)意要將夢晴帶在身邊日日作陪,或許今日她還在這朝晨宮日日等著他處理完政事回來。
看著眼前的傾語,蒼莫不禁喃喃自語了一句:“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有那么一天。”蒼莫的聲音太小,傾語根本就沒聽清他最后一句話講了什么。
蒼莫低頭,看著她案前還放著筆墨紙硯,又開口問她道:“不知道你的字如何?可否寫一個來看看?!眱A語聽到之后,只見她低頭笑著對蒼莫開口道:“帝神若不嫌小仙笨拙,小仙便也只能在帝神面前賣弄那么一下下了?!?p> 蒼莫點了點頭,二人起身來到了書案前,只見傾語拿起旁邊筆案上的一支毛筆,在一張宣紙上寫出了幾個大字之后。蒼莫抬頭看著傾語一臉自信的表情,便拿起她寫的宣紙,笑著對她說道:“你的字寫的很不錯,看樣子,你幼年的時候蒙秋上神沒少在你身上下功夫?!眱A語低頭說道:“家父自幼對傾語管教森嚴,琴棋書畫、靈力劍法、七十二變,無一沒有不教給傾語的?!鄙n莫一邊點頭,一邊笑著說道:“你父神對你用心良苦,也只是希望你日后嫁入天族不會被眾人背地里嘲笑罷了!”傾語一邊點頭,一邊對蒼莫說道:“家父對傾語的良苦用心,傾語這輩子都會覺得無以回報!”
二人正在閑聊之際,晚陽宮的宮娥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來急報:“帝神,長公主自回來之后就把自己關在晚陽宮里不吃不喝,羅姑姑已經(jīng)站在殿門外苦勸了好幾回了,公主始終不肯開門,您快去看一下吧!”
“這丫頭又在鬧什么?真不讓我省心?!眱A語見蒼莫表面上雖然一直在抱怨,但從他急急忙忙地往紫陽宮趕得路上,傾語就能夠看得出,蒼莫的內心里是非常擔心憶夢的。
傾語跟著蒼莫來到晚陽宮的殿門口,就瞧見宮里所有的宮娥、天奴全被擋在了外面。就連自幼撫養(yǎng)憶夢長大的宓蘿也被擋在了屋外,不讓任何人進去。屋子里只能傳出憶夢陣陣的哭泣聲?!肮鳎袢帐窃趺戳??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訴我,讓老奴進去陪您說說話可好?”宓蘿站在門口,不停地敲打著門窗,勸說著憶夢能夠把門打開。只聽憶夢在屋里一邊哭,一邊說:“不要管我,我沒事,我沒事,都走開,走開~~~~~”憶夢的話雖是這樣說,但站在屋外的都是一些自幼服侍著她長大的,不說貴賤,多少也是有著主仆情分的,聽著自家主子在里面哭得這般傷心,又有誰會放心離開。
“帝神駕到!”隨著屈達的聲音從殿門外響起。所有人都從殿門口來到院子里跪下接駕。只見蒼莫和傾語一同馭云降于院內。蒼莫來到眾人面前,聽著屋里傳來憶夢陣陣的哭泣聲,不禁提高了嗓門,帶了些怒氣地指責著門外的這些宮娥:“要你們這些奴才又有什么用,幾千年了連公主的脾性都琢磨不透,統(tǒng)統(tǒng)都該拉出去凌遲處死?!鄙n莫雖然責罵得對,但多少還是生了大氣了,嚇得一院子的奴才紛紛磕頭謝罪:“帝神息怒,帝神息怒!”
蒼莫此時自然是沒有心情去責備這些人了。只見他將屋子里的奴才全都掃視了一個遍之后,開口問道:“宓橙呢!宓橙呢!這個時候最該在這的不就是她嗎?”蒼莫知道宓橙是自幼服侍憶夢長大的,憶夢為什么會哭,估計也只有宓橙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了。蒼莫話音剛落,只見宓橙畏畏縮縮地從眾人中間走了出來。蒼莫見宓橙的臉色似乎也不怎么好,不禁走上前來,又問了一句:“你來告訴我,公主為什么一回來就這個樣子?你們在外面做了什么?”“奴~~奴婢~~~”宓橙想起剛剛回來的時候,憶夢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蒼莫,宓橙又怎么敢違抗憶夢的命令。更何況她也知道蒼莫一旦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委,就算憶夢阻止不讓殺顧煜,但顧煜恐怕也是死罪難逃。
“奴婢和公主今日在冥界看到~~~~”宓橙剛要開口,寢殿的屋門忽然一下被推開了。只見憶夢沖著宓橙罵了一句:“宓橙,誰允許你對我父神開口的?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這下宓橙也不敢再開口了,站在一旁的傾語和裴宗以及一些明眼的奴才們早已看出憶夢這分明是有心事。蒼莫見憶夢不讓宓橙開口,只見他指著宓橙又問憶夢:“你分明是心里有事,既然你不讓她說,那就你來說好了。”“我~~~”若是換做小時候,她是多想把自己的心里話告訴自己的父神,但憶夢卻知道這件事情是絕對不可以說的,一旦東窗事發(fā),不僅顧煜性命不保,就連自己也會在天族抬不起頭。只聽憶夢突然像以前一樣,理直氣壯地站在蒼莫面前說道:“女兒無事,要休息了?!?p> 憶夢說完,正要回屋關上屋門,蒼莫卻搶先一步走進了屋子。只見他來到了憶夢面前,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不禁開口對她說道:“你看你眼睛都哭腫了,哪有一點極樂世界一界之中的樣子,都十萬歲的老仙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也不怕被人笑話?”見父神還和自己小時候摔倒時一樣哄著自己,憶夢漸漸停止了哭泣。見憶夢終于不哭了,蒼莫這才耐心地又問著她:“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今天為什么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宮里哭了吧?”只見憶夢一邊把眼淚擦干,一邊將身子扭到一邊后開口道:“我說沒事就沒事,父神你無須再問了?!薄罢娴臎]事了嗎?”蒼莫從憶夢滿臉的淚痕上可以看得出,她剛剛一定是遇到了很傷心的事情,要不然不會這樣。
嘴上說是沒事,但蒼莫依舊可以看得出她還在哽咽著。
蒼莫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邊一旁的宓橙。這一回宓橙不顧憶夢的阻止,“撲通”一聲跪在了蒼莫的面前,然后一邊哭,一邊說道:“帝神,您這回可一定要為公主做主啊!”蒼莫從宓橙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自己的女兒這回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只見他表情嚴肅地看著宓橙,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快給我說清楚了?!卞党扰ゎ^看著坐在坐榻上一聲不吭的憶夢,見她并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地從臉上滑過一滴晶瑩的眼淚。
接著宓橙就一五一十地給蒼莫講述起在蓬萊島上發(fā)生的事情。
“混賬東西!”晚陽宮原應該有的平靜被蒼莫的一聲怒吼打破了。院子里的宮娥和天奴們聽到之后也不敢吭聲。只見蒼莫一把推開了憶夢寢宮的大門,然后帶著一臉憤怒的樣子走了出去?!案干?!”緊接著就看到憶夢也隨之快速地從屋里跑了出來,只見憶夢快速地攔在了蒼莫面前,一邊阻止著他,一邊開口道:“不要去找他,算我求您了?!笨粗琅f護著顧煜的憶夢,蒼莫頓時覺得自己的這個女兒居然一下子變得沒有骨氣了起來。只聽蒼莫憤怒地指責著憶夢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是這樣處處地維護著他,真要等到他妻妾成群的時候,你才知道后悔不成?”蒼莫的一句話傳入憶夢的耳中,頓時讓她覺得心如刀割——但她真的很愛他,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的話,自己除了忍耐和抱怨以外,恐怕也再無他法了。只見憶夢十分沒出息地跪倒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開口道:“可是女兒好愛他,父神!女兒真的好愛他,我不想他因為我而痛苦,真的不想?!?p> 看著一遇到顧煜的事情一下子變得沒有出息的憶夢。只見蒼莫來到憶夢面前,將她從地上扶起,一邊用一只粗糙的大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痕,一邊無奈地對她說道:“傻丫頭,父神真的很害怕,這件事情最終受傷最深的人還是你啊!”只見憶夢一邊用手拂去臉上的淚痕,一邊對蒼莫說道:“父神,女兒記得您曾經(jīng)對女兒說過感情的事情沒有誰對誰錯,既然沒有對錯那又怎么會有傷害不傷害之類的話呢!”
這幾日,傾語發(fā)現(xiàn)蒼莫這幾日除了有政事要去瑤池找天帝商量政務、或是在朝陽宮與應陽他們幾個討論戰(zhàn)事以外,其余的時間總是坐在書房里愁容滿面的。在外人看來蒼莫和憶夢這對父女貌合神離,甚至有些眼拙的仙人們居然覺得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什么父女情誼。但這一刻,傾語卻明白——不管是地上不起眼的毒蛇猛獸,還是人間的凡人,甚至是這九重天上的上神女君,他們愛自己的孩兒,舐犢情深的天性,任何人都無法將它改變。
聽宓橙說——憶夢這段時間不怎么愛出門,平日里不是拉著幾個宮娥在御花園里嬉戲打鬧,就是叫來一群戲班子或是歌女們在寢宮里歌舞升平。極樂世界里的事情,小事都是那里的姑娘們自己處理的,若真的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的話,憶夢就讓宓橙代她去處理。
宮里的人雖然有些擔心公主會因此轉了性,但蒼莫卻覺得如今三界不安穩(wěn)了,憶夢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天宮也好,省得被妖界盯上以后,又少不了一波麻煩事。
這日清晨,憶夢睡醒以后,打開寢殿的屋門,突然看見門前的地上放著一個籃子,只見籃子里放著一大束的紅色花朵,看上去像蘭花,但枝葉卻比蘭花粗壯,而且蘭花大多是白色,而這些花卻是紅色的,就像胭脂的顏色一樣。
會是誰送的呢?雖然憶夢心里希望是顧煜送的,但昨夜過后她早已下定決心要忘記他了。此時此刻,她最不希望送這束花的人就是顧煜,省的自己好不容易放下的一顆心,又變得不安分了起來。
感覺到宮墻外有一股巨大的靈力在吸引著自己。憶夢將手里的花籃放在地上,走到門口,打開宮門發(fā)現(xiàn)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她隨著那股靈力追去,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看見一個背影正默默地離開著,她起先以為是風昌,正要喊出聲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也不是風昌。
“小燁?”那個人背影高大,但走路的姿勢卻一絲的架子都沒有。憶夢打眼一看便能瞅出那人就是顧燁。“公主殿下!”見憶夢叫住了自己,顧燁只能回頭看著她。憶夢將花籃拿到顧燁面前,問道:“這個花籃是你放在那的?”顧燁點了點頭,只聽他說道:“一個花籃而已,若因此能博公主一笑,也是這花籃的福氣?!被ɑ@不是顧煜送的,憶夢眼中顯然有些失落。她一邊裝模作樣地欣賞著手里的花籃,一邊又問顧燁:“這是你織的嗎?”見他又點了一下頭,憶夢表面上對他笑著開著口道:“小燁,謝謝你,”只見憶夢一邊讓顧燁進了院子,與他一同在亭子里坐下,一邊對他說道:“這個時候,也只有你會如此地逗我開心了?!薄澳枪鞯钕乱院缶筒灰o自己找不快活受了,”顧燁看著憶夢微笑道:“您是天族的長公主,又是帝神的獨女,本就應該快快樂樂,無拘無束的?!睉泬艨粗矍叭绾⑼话愕耐祝瑓s說著大人一般的話的顧燁,不禁伸出食指點了點他的腦門,然后噘著嘴說道:“臭小子,明明還是個小孩,在我面前裝什么大人呢你!”
被憶夢點了點腦門,顧燁臉上似乎有些害羞。看著憶夢捧著花籃漫步走向晚陽宮的背影,顧燁突然在身后叫住了他:“公主殿下,無論何時何地您都可以來找我訴說您的心事,不要忘了,不管到了任何時候,您的身后永遠都有我。”
憶夢看著站在那里有些呆頭呆腦的顧燁,他剛剛的話若是被哪個沒腦子的有些人聽了去,那她這個長公主又會再次成為三界茶余飯后的話題——一個公主同時和兩個女兒有著牽扯不清的感情,憶夢可不想讓自己再次成為三界茶余飯后的話柄。只聽憶夢微笑地沖他喊了一聲:“你想多了,快回去休息吧!”憶夢說完之后,轉身進了晚陽宮,隨后就瞧見兩個守門的宮娥關上了宮門。
顧燁看著晚陽宮緊閉著的宮門,心中不禁質問著自己:“真的是因為倫理道德而讓自己無法喜歡她嗎?還是因為自己本身在她面前就有一顆自卑懦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