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回去后,蘇梨總覺得心堵得慌。
從做了那個夢開始就變得不太對勁。
現(xiàn)在想想如果一個人獨自呆在方圓之地三千多年真的不會寂寞嗎?
他這三千多年是怎么過的?
無人說話無人看見。
如果換成是自己的話…
她不敢想。
平日里被罰關(guān)禁閉,一天的時間都受不了。
更何況是三千多年。
想去找他。
這一刻想過去北苑的心尤其強烈。
蘇梨提著裙子跑出去,迎面撞上了尚書夫人。
“都多大的姑娘了還毛毛躁躁的?!?p> “娘,您怎么來了?”
尚書夫人慈愛的一笑:“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你哥哥在外求學(xué)回來的日子。
府中設(shè)了洗塵宴,還邀請了幾位你父親交好的朋友,官員?!?p> 這樣一說,蘇梨立刻想了起來。
對啊,今天哥哥回來。
她竟然全忘了。
“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嗎?”
“下人說已經(jīng)到了城門口,想必不過一時半刻就會回來,快點去換衣裳,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蘇梨的哥哥名喚蘇恒。
自小兄妹倆的感情就非常好。
三年前蘇恒出外求學(xué)。
期間一直用書信往來。
尚書夫人離開之后蘇梨想了想。
飛快的換好衣服,又飛快的跑去北苑。
對著樹上的人大喊:“喂,我今天就不來了,我哥哥今天回來,如果有時間我明天再來找你!”
說完也不管樹上的人聽沒聽見,又飛快的跑走了。
說是洗塵宴,其實邀請的人非常少。
其中齊將軍算是一位。
蘇恒剛回來,和家人寒暄幾句之后就要開始對付各種長輩。
看見了蘇梨給了她禮物,兄妹兩人約定洗塵宴后再好好說話。
她和齊嬌嬌坐在一起,這個場合非常的乖。
“我哥哥是不是長的好看。”蘇梨驕傲的說。
齊嬌嬌并不唱反調(diào),贊同的點頭。
“我不否認你哥哥確實長的好看,但是可惜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哼,誰要當你喜歡的類型?!?p> 兩人一言不合眼看著又要吵起來。
只不過今天提交的心情似乎意外的好。
“你別酸,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他還說要來娶我呢?!?p> 說到這兒,齊嬌嬌的臉上似乎出現(xiàn)了一些緋紅。
蘇梨驚訝。
“誰啊?你爹知道嗎?”
齊嬌嬌瞬間泄氣。
“我還未與他說,我警告你別亂說話啊。”
“嘁,我才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
兩人打歸打吵歸吵,可有的時候知心話還就得跟這么一個人說。
“這還差不多,雖然你我不和,但是等到我大婚的時候,定當請你來喝喜酒。”
“誰稀罕,只不過我好奇他叫什么長得好看嗎?竟然能被你齊大小姐看上。”
“我不知道?!饼R嬌嬌嘟嘴。
“不知道?”
“是他突然出現(xiàn)的,臉上戴著面具,說讓我等半年就來提親。”
“你連他是美是丑都不知道就敢私定終身,膽子可真大?!?p> “我不管,我喜歡的又不是他的臉。
你這就是羨慕我?!?p> “我用的著嗎,再過半年就是我和三皇子的婚宴,到時候指不定誰羨慕誰。”
兩個女孩互相哼了一聲。
提起婚事蘇梨才想起來自己的嫁衣還未繡好。
雖然龍清在她生辰宴的時候說要退婚。
著實傷心了一陣。
后來尚書和尚書夫人安慰她,這婚事是當今圣上親自定下的,龍清不可能退婚成功。
她想等到時候成親了,龍清應(yīng)該就不會討厭她了。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
后來一切的發(fā)展都出乎了的她意料。
女子出嫁,嫁衣都是自己親自縫制。
她自然也不例外,這是規(guī)矩。
于是她每天幾乎三點一線。
清晨起來,繡嫁衣。
午飯過后,去北苑。
傍晚回來,繡嫁衣。
她最討厭的就是這些針線活。
但是嫁衣不一樣。
它是每個女孩兒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時候穿的唯一一次的衣服。
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會穿著這一身火紅的衣服和自己的心上人成親就忐忑不安已。
因為這件事情,她去北苑的時間每天都減少很多。
“我好開心,真的,還有不到三個月就是我的婚期。
到時候我便嫁了出去,就不能經(jīng)常過來看你了。
不過你放心,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我每次回來肯定會給你帶來好酒?!?p> 這些天蘇梨大部分說的都是她與龍清的事情。
黎繁寂安安靜靜的聽著,和往常沒有任何變化。
“對了,我一直奇怪一件事情,這棵樹為什么會是常年盛開的狀態(tài)啊?”
可能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不禮貌,立刻擺了擺手。
“你要是不方便說也可以不說?!?p> 男人的情緒毫無波動。
語氣平淡,就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因為我在這里,我還活著?!?p> “你說的好深奧啊,我有些聽不懂?!?p>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如果哪一天我魂飛魄散了,或許它便會枯了?!?p> 蘇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這棵樹就是你的生命,這些盛開的花是你的靈魂?”
“差不多吧。”
“所以說如果這棵樹被砍斷了你就會消失?”
“嗯?!?p> “你怎么把這么重要的秘密告訴我,你不怕我把你當成妖魔鬼怪,等哪天帶著斧頭過來砍樹啊?!?p> 蘇梨完全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答案。
她都說了自己只是隨口問問,他可以選擇不答。
她當然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這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心里生了悶氣。
今天是她問,可若是換做別人早就把他當做妖魔鬼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如果是別人他也會說嗎。
他是想死嗎。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把這么重要的秘密說出來。
或許只是一時無聊,也或許是不當回事。
更或許…他也期望有人能來把這棵樹砍斷,因為他自己做不到。
活的時間太長并不是一件好事。
日子一天一天這樣平淡的過去。
突然有一天,圣旨到了。
她起初以為這道圣旨和自己并沒有關(guān)系。
直到接旨的時候,傳旨之人念完圣旨上內(nèi)容。
她不可置信的抬頭,心里有一腔怒火和不甘想要發(fā)泄。
“這怎么可能,什么叫做婚約作廢?!
這難道不是圣上親自賜的婚嗎,怎么可能作廢!”
做皇帝的最重要就是一言九鼎。
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這道圣旨的真實性。
“蘇小姐,圣旨內(nèi)容千真萬確,您也別怨皇上。
三殿下求皇上退婚,皇上給三殿下出了難題,若是能撇去皇子身份粗布麻衣在民間生活三月便同意退婚一事。
這件事無論是朝中大臣還是后宮嬪妃沒有一個知道的,昨天正好是三月之期最后一天?!?p> 許是傳旨的公公不忍她這樣糊里糊涂的被退婚,簡單的告訴了她一番緣由。
其實他心里揣摩圣意,大概能猜出點什么。
現(xiàn)在正是立儲的時候,三皇子聰慧過人謀略無雙,只是放不下一身傲氣,體會不到人間疾苦。
皇上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歷練他。
適合太子妃的人選有很多,但是他看好的儲君也就那么幾根手指頭的事。
只是這些話他不便與外人說道。
皇上同意退婚還有一點。
三皇子表明了自己想娶的人。
圣上斟酌再三,權(quán)衡利弊覺得比尚書府的千金更合適,所以才有這樣一出。
蘇梨只覺得心里酸澀難忍。
聽完此番話之后,由最開始的不可置信,難過竟然變成了可笑,譏諷。
當年他說過,最難忍受的事情便是成為平民。
因為那樣會拉低了他的身份,踐踏了他的驕傲。
就算是死他也不愿就這樣碌碌無為的活一天。
呵。
結(jié)果,退婚比他的驕傲還要重要嗎?
蘇尚書大怒:“老夫親自去找皇上。”
“爹。
算了吧,就這樣了…
退…便退了。”
她的語氣略微有些輕飄,有氣無力。
失望至極。
自始至終只是她的一廂情愿而已。
他有驕傲。
她也有。
蘇梨直接去了北苑,失魂落魄。
這次沒有遮遮掩掩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
蘇尚書和尚書夫人擔心,卻又無可奈何。
“梨兒怎么又去北苑了!”
尚書夫人不悅,著急。
蘇尚書攔?。骸盎蛟S只是她的一個散心之地而已,讓她靜靜吧?!?p> 踏進北苑看見那棵樹的時候。
蘇梨終究還是沒忍住眼淚落了下來。
從無聲的抽泣變成放聲大哭。
大概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哭的聲音越來越大。
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根本毫無形象可言。
黎繁寂下來,第一次蹙眉。
他的意識能夠鋪滿整個尚書府。
也知道剛剛圣旨傳來的事情。
沒有安慰過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并沒有走進這棵樹的范圍。
他自然也過不去。
兩人隔著大概十多米的樣子。
倏地,一片白色微小的花瓣落在她的眼睛上。
蘇梨愣住,眼淚還掛在臉上。
再一抬頭,整個北苑都被這漫天的白色掩蓋。
純白的顏色就好像下雪了一樣。
泛著梨花的香氣,帶著安心的氣息。
眼前的景象是完全沒有過的震撼。
遠處,驚世無比的男人佇立在樹下,帶著陽光下的影子和紅色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