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中的星辰,靜靜遙望著人間。它們看到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卻無力改變?nèi)藗兊拿鼣?shù)。
已是四更天。
月蕊軒的西廂房中,花好躺在微微有些潮濕的床上。明明已倦極,卻睜著眼睛睡不著。手掌傳來一陣陣難忍的疼痛,與心中思念的苦痛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自從錦珂格格同納蘭月朗大婚后,花好的思緒就一片迷亂,無論是早是晚,是晴是雨,是夢是醒,總覺得恍恍惚惚……
花好不知,在這星光暗淡的夜,月朗亦在整夜難眠地思念著她。
成親以來的這幾夜,月朗為了躲避錦珂的親近,躺在床上便稱累,而后一動不敢動地裝睡。待錦珂又氣又無奈地入了夢,他便想著花好,睜眼到天明。
究竟要到何時,自己才能好好地抱抱花好,好好地和她說說話?哪怕,只是好好地看看她也好啊!
月朗一直在想能解開他們?nèi)酥g紛亂情結(jié)的辦法,可圣命大過天,事已至此,想要改變,又談何容易……
???
天剛蒙蒙亮。
府里的下人們便已陸續(xù)起身,輕手輕腳地開始了一整日的忙碌。
簡單地將自己梳洗打扮好,蕓兒便輕輕走到花好房門前,盡量小聲地推開木門。
昏暗的房間內(nèi),依然彌漫著螃蟹的腥咸氣息。蕓兒皺了皺眉頭,手指在鼻子前扇了扇,走到花好床邊,撩開紗幔,想要幫她蓋好被子??墒种竸傆|碰到花好的手臂,她便驚得差點跳起來。
靜靜躺在床上的花好,呼吸有些急促,臉頰潮紅,渾身滾燙如火爐……
因被螃蟹汁水侵染太久,花好手上的傷口感染化膿了。本就虛弱的她,亦發(fā)起了高燒。
蕓兒又是呼喚又是搖晃,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娥眉深鎖,不停說著胡話的花好叫醒。
“格格,你終于醒了!嚇死奴婢了!”見半昏迷狀態(tài)的花好緩緩醒轉(zhuǎn),蕓兒高興得眼睛都濕潤了,“奴婢這就去給你請大夫!”
“不用麻煩?!被ê幂p扯住蕓兒的衣袖,虛弱地搖了搖頭。
“哦,對了,奴婢一時心急,都忘了格格自己就是醫(yī)女了?!笔|兒一邊胡亂地擦著淚,一邊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嗯,我說個藥方,你寫下來,等下想辦法溜出月蕊軒,到悠然軒去交給六小姐,讓她出府去幫我抓點兒藥?!被ê谜f著,拽了拽被子,明明是夏天,她卻冷得全身發(fā)抖。
蕓兒走到窗邊的小桌旁坐下,鋪開一張宣紙,拿起毛筆蘸了墨汁,依著花好輕柔的口述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到:三七、白及、四季青……
原本,這種情況若要好得快,是應該用活血化瘀的草藥配合清熱解毒的草藥熬成湯劑飲用的,可是因怕傷到腹中胎兒,花好只能外用一點兒,內(nèi)服是萬萬不敢的。
“紫蘇葉,青果?!被ê靡贿厹厝岬負崦「?,一邊蹙眉思索著。過了須臾,又輕輕念出兩位藥……
蕓兒寫完后,輕輕將藥方折疊好,揣在懷中。她去拿來一條用冷水洗過的帕子放在昏昏欲睡的花好的額頭上,遂輕輕關上門,退出西廂房,向月蕊軒的大門外溜去。
蕓兒心里知道,在這種時候偷溜出月蕊軒,如果被抓住必定躲不過一頓板子。但為了花好,她也只能冒險了。
天色尚早,蕓兒不知月然是否已醒來?更不知自己會不會吃閉門羹?如今,真格格已是大少爺?shù)姆蛉?,六小姐還會像原來那般同花好格格親近嗎……
???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晨露,霧蒙蒙的迷人眼。
蕓兒剛躡手躡腳地踏出月蕊軒大門,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雙大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嚇得渾身一抖,差點驚叫出聲!
蕓兒轉(zhuǎn)頭,見是小春子,正一臉壞笑地盯著自己。
“還以為是誰呢?你要嚇死我??!”見是小春子,蕓兒一邊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一邊瞪大眼睛罵道。
“小的給蕓大小姐賠不是了!”小春子說著,拱手對蕓兒作了作揖,“對了,這大清早兒的,你這偷偷摸摸地要去哪???”
“花好格格病了,我去求六姑娘幫忙抓點藥。”想到花好手上還在滲著膿水的傷口,蕓兒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花好格格好好的,怎么又病了呢?”小春子有些不解地道。
蕓兒湊到小春子耳邊,輕聲將事情的原委簡單地說了一遍,遂轉(zhuǎn)身快步跑入了淡淡的晨露中。
望著蕓兒漸漸模糊的背影,小春子有些迷茫地撓了撓頭,轉(zhuǎn)身走進了月蕊軒的大門。
樹上的鳥兒低頭俯視著朱紅色的院門緩緩關上。它們,只顧著嘰嘰喳喳地歌唱,全然不關心小院中發(fā)生著怎樣的歡樂和悲傷……
???
思念,是這世間最苦的滋味:而相思,卻又是這世間最甜的滋味。
躺在西廂房淺色紗幔環(huán)繞的床上,花好只覺得右手掌心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身體仿佛落入了烈火中,每一寸肌膚都被灼得生疼,可一顆跳得緩慢的殘破的心卻冷若冰霜。
就在花好感覺自己冰冷的心正在烈焰中緩緩墜落,慢慢溶化時。半夢半醒中,忽然而有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花好只覺冰火交融的心一陣狂跳,吃力地睜開眼,朦朧的視線中如水波蕩漾的倒影般漸漸浮現(xiàn)出那張朝思暮念的清俊面容。
“對不起?!痹吕拾V癡地望著花好因高燒而潮紅的臉,含淚的星眸中盈著滿滿的心疼與愧疚。他真的未曾想到,當日花樹下匆匆一別,再重逢,竟是這般情景……
“真的是你嗎?”花好用力地眨眨眼睛,想看得清楚一點,可眼簾中的月朗,依舊很模糊很不真切,“你還要我嗎?”
“是我,當然是我!”見花好醒了,月朗興奮地吻了吻她的額頭,遂將她抱得更緊些,聲音微微顫抖著道,“要你!我說過!我納蘭月朗,生生世世只要你林花好一人!”
聽著月朗無比認真的承諾,眼前,卻又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那白絲帕上的點點梅花。花好本能地想要推開他,卻使不上一絲力氣,只能任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而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早該來看你的?!币娀ê寐錅I,本就心痛如絞的月朗,更加慌亂起來,他雙手顫抖著將花好的頭按在自己的心口,“但你要相信,我的心,生生世世只為你跳動!就算要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我亦絕不會負你!”
左耳聽著月朗無比熟悉的心跳聲,右耳聽著那句:我的心,生生世世只為你跳動!就算要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我亦絕不會負你!
那白絲帕上的點點梅花,似被春風吹落般在花好眼前緩緩飄零。她抬頭凝望月朗清澈的眼眸,露出了一抹苦澀而甜蜜的笑意。
“我會……為了你……好好的?!眰锤邿峒又既藲w來的喜悅,讓花好已哽咽得快說不出話。
花好深知,月朗也有著他的無可奈何?;蛟S,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我沒有碰過錦珂格格。那張白絲帕,是……”月朗忽而湊到花好耳邊,吹著她耳畔的發(fā)絲曖昧地笑道,“那么美好的事兒,我只同你做……”
聽到月朗纏綿的情話,花好本就因高燒而潮紅的臉變得更紅了。而那冰冷破碎的心,亦被月朗溫柔地一片片拾起,拼湊完整,重新裝滿似水柔情,溫熱地跳動起來……
因為太在乎一個人,才會在漫長的思念中一心一意,卻又患得患失。
每一個人,都在期待著破曉后的天明。而此刻的月朗與花好,卻唯恐天邊升起啟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