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微風(fēng)輕似夢,吹起了花瓣翩翩落。
自古文人多惜春。只因這春意總是遲遲歸,又匆匆去。似乎昨日梅花才落,今日,四月便已過了大半……
四月十八,空氣中已有初夏的暖意。
明日便要回宮去復(fù)命了?;ê猛氯粨Q上漢人的衣裳,帶著蕓兒、珠兒和兩個男仆溜出了納蘭府。
第一次這般自在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花好的心情卻很沉重。她并非是與月然出來玩兒,而是來這市集上挑選柿子的。
明日花好就要回宮了,為了止住隨時可能發(fā)生的干嘔,護(hù)住這個暫時還不能見天日的孩子,她必須要買到最新鮮的柿子,用新鮮的柿蒂泡水止嘔。
她們自街的最西頭走到最東頭,終于買到了還掛著晨露的現(xiàn)摘的柿子?;ê幂p輕拍了拍胸口,長長地舒了口氣,纖細(xì)的手,不由得溫柔地?fù)嵘弦琅f很平坦的小腹。倘若不說,絕沒有人會想到,這里藏著一個小小的,無比珍貴的生命……
“嫂嫂,你怎么了?餓了嗎?”見花好摸肚子,月然笑著問道。
“呵呵,是有點兒餓了?!被ê冒胝姘爰俚鼗卮鹪氯?。早晨因為急著出門,她只喝了一小碗粥,此時還真有些餓了。
“呵呵,嫂嫂何時變得這般貪吃了?小心變成大胖子哦?!痹氯贿€不知花好有孕,見她這么快就餓了,搖頭晃腦地打趣道。
“你才變成大胖子!”花好假裝生氣,伸出手作勢要打月然。
“好啦,月然錯了,嫂嫂饒命!”月然笑嘻嘻地蹦跳著躲開花好的粉拳,“我們?nèi)Q來居吃好吃的!”
聽聞鶴來居三個字,花好不由得想到了月朗的熊貓眼,忍不住笑出了聲。此刻,腹中忽而響起了“咕嚕?!钡穆曧?。她的笑意更濃了,想著一定是肚子里那個小饞貓,聽到有好吃的,興奮地鬧騰了起來……
???
已是初夏,鶴來居在藤花環(huán)繞中,顯得愈加雅致。
剛邁入鶴來居大門,那股熟悉而誘人的香味兒便撲鼻而來。
因為有孕在身,花好特別容易餓。聞到菜香味,竟饞得直咽口水。
“見過納蘭小姐,您二位要坐哪兒?”看到月然和花好進(jìn)來,蘇老板微笑著迎了上來。
““蝶戀花”包間空著嗎?”月然一邊拉著花好輕車熟路地往里走,一邊問蘇老板。
“您們今兒來得巧,“蝶戀花”剛好空著。”蘇老板一邊笑著道,一邊引著她們向樓上走。
因為惦記著腹中的孩子,花好上樓的步子本能地放慢許多。
“喝完了小酒,咱們再去“怡春院”找個小妞逍遙逍遙!”花好同月然正沿著朱紅色的樓梯一級一級地往上走著,突然聽到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嬉笑著大聲道。
小姑嫂倆只覺得惡心得渾身冒雞皮疙瘩,本能地想要避開,可那個惡心聲音的主人卻已到了眼前。
“真是冤家路窄??!”看到橫在樓梯轉(zhuǎn)角處的王云昊,月然不由得握緊了花好的手,咬著貝齒道。
“啊呀!這不是小月然嗎!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見是月然,王云昊將一張油光滿面的嘴臉湊過來,賤兮兮地道,“啊嘿,這個小美人也在?。 ?p> 見王云昊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花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忙后退幾步。
“看來咱倆還真有緣??!上次你不理我,這次,可不好使嘍!”見花好向后退,王云昊覺得更有趣了,半瞇著的眼睛里射出一道陰狠的光,“納蘭月朗那小兔崽子居然敢打本少爺,看我得著機會怎么收拾他!”
“不要!”聽聞王云昊說出對月朗不利的言語,花好下意識地輕呼出聲。
“呵,還知道護(hù)著男人?。空媸怯腥?!”王云昊向前一步,一張猥瑣的臉幾乎要碰到花好的鼻尖,瞇縫著眼睛色瞇瞇地道,“納蘭月朗那小子有什么好?不如你跟本少爺走,爺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哇!”濃重的酒氣熏得花好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嘩的一聲就吐了出來。幸而王云昊的兩個跟班眼疾手快,迅速將自家主子向后拽了拽,但淺黃色的嘔吐物還是濺到了他長袍的下擺和黑緞子鞋面兒上。
“呀哈!給臉不要臉是吧?反了!”被跟班拖拽得差點自樓梯上滾落的王云昊,眼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憤然抬起手向花好揮來。
月然本能地伸手護(hù)住花好,卻因為用力過猛,一個趔趄,兩個人險些一起從樓梯上滾下去……
“王云昊!又是你在那兒仗勢欺人,胡作非為!”花好和月然正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忽而聽到頭頂傳來一個清朗而洪亮的男聲。她們循聲抬眸,看見皓軒貝勒正從”醉花陰”包間里出來,大步向這邊走過來。
“小的見過貝勒爺?!甭牭金┸庁惱盏穆曇?,王云昊的酒似乎瞬間醒了大半,連忙回身,拱手俯身,行禮陪笑臉。
“你沒事不好好念書,一天到晚就知到處惹事,也不知這王相爺是如何教子的?”皓軒玉樹臨風(fēng)地立在樓梯口,望著王云昊道,聲音不大,語氣卻很重,“教子都無方,如何為國之相?”
“貝勒爺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這就回去讀圣賢之書……”聽到皓軒貝勒說自己的阿瑪不配為相,王云昊嚇得腿都哆嗦了,連忙一邊作揖一邊往樓下退,遂大聲喊著在兩個跟班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鶴來居。
“你們沒事吧?”皓軒順著樓梯拾級而下,來到花好和月然面前,微笑著關(guān)切地道。
“沒事,謝貝勒爺?!被ê煤驮氯桓A烁I碜?,輕聲道。她們還是有些驚魂未定,倘若不是皓軒貝勒及時出現(xiàn),真不知局面會變成什么樣……
“你倆沒事就好。像他這種紈绔子弟,就知道欺軟怕硬。”想到王云昊這些年來的種種惡行,皓軒憤恨地哼了一聲。
想到王云昊剛剛竟差點打到花好,月然心內(nèi)又氣憤又害怕。真想再狠狠地罵他兩句??墒牵粗矍罢龥_自己微笑的皓軒,她只感到臉頰滾燙,不由含羞垂眸,低頭不語。
花好輕輕捏了捏月然的手,嘴角彎成一抹溫柔的笑意。
“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吧?!别┸帨睾托Φ?,他的目光落在花好臉上,一雙俊眸中,隱隱閃爍出一絲期待的光芒。
“好,謝貝勒爺!”月然含笑點頭,一顆心,雀躍地狂跳遲來。
花好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被月然拉著上了樓,向皓軒的“醉花陰”包間走去。
三人還未走到包間門口,身后忽而飄來一陣歡快的笑聲。是夕染郡主和阿穆隆王子,一邊嬉鬧著一邊沿樓梯走上來。一轉(zhuǎn)眼,便來到了三人面前。
“郡主萬安,小王子萬安?!被ê煤驮氯贿B忙福身行禮,心里卻在偷偷笑:這夕染,竟這么快就將一顆芳心交給了阿穆隆。如今想來,她當(dāng)初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甚至大鬧皇宮的戲碼,真的恍如一場夢。
“別鬧,我最討厭這些規(guī)矩了?!毕θ拘ξ氐?,看到花好,眼睛一亮,“你也在啊,你的騎術(shù)和箭術(shù)好漂亮,有時間咱倆切磋切磋!”
“郡主過獎了。那天,花好真的是第一次騎馬射箭?!被ê帽幌θ镜臒崆轶@得愣了愣,忙不好意思地道。
幾人一邊說笑著,一邊走入“醉花陰”包間,在靠窗的圓桌旁一一落座。
雖不是第一次見皓軒兄妹和阿穆隆,但花好還是覺得有些拘謹(jǐn)。她微微垂眸,心想若是月朗在身邊該有多好??!三個月的朝夕相處,不知不覺中,自己竟已如此依戀月朗了。
“你臉色怎么那么蒼白,不舒服嗎?”花好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回神,才發(fā)現(xiàn)皓軒帶著探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臉上。
“是啊,花好,你沒事吧?”月然一邊關(guān)切地問花好,一邊輕輕捏了捏她微涼的手。眼角余光,卻依然忍不住偷偷望向皓軒。
在他們到來之前,皓軒已點好了菜。菜未上齊,小二先送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
“渴了吧?慢點。”小二剛轉(zhuǎn)身離開,阿穆隆沖皓軒點點頭,遂拿起茶杯,倒?jié)M淡綠茶湯遞到夕染面前。
“你也喝?!毕θ窘舆^茶杯,吹了吹,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那微苦的茶水中,仿佛被阿穆隆加了蜜糖。她的臉頰緋紅,大大的眼睛里滿是甜甜的笑意。
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肴一樣樣擺滿雅致的圓桌。幾個年輕人有說有笑地大吃大喝起來。
如藝術(shù)品般好看的佳肴,亦如記憶中的精致誘人??蓻]有月朗在身側(cè),花好總感覺那極好的滋味中,少了一絲什么。
餐桌上,月然很斯文地吃著菜,眼角余光,卻一瞬也未從皓軒臉上離開。心中那只小鹿不安分地亂撞著,口中的美味,已嘗不出是是辣還是咸,是酸還是甜?
而餐桌另一端,夕染和阿穆隆一邊為彼此夾著菜,一邊愉快地討論著每一道菜肴。顯然,在他們的眼中與心中,已容不下其他人……
美美地用過午膳后,皓軒兄妹和阿穆隆要去街市逛逛,問花好與月然是否愿意同行?
花好覺得身子有些乏了,本想回府去歇息,可看見月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里盈滿了渴望,便點頭陪她同去了。
在這紛繁復(fù)雜的人間,女子想要尋到一個心愛的男子,并與之有情人終成眷屬,真的太難太難了!自己與月朗,已然如此,她一定要傾盡全力成全月然的癡戀……
酒足飯飽的幾個年輕人,悠閑地走到熱鬧的街市中。周圍是琳瑯滿目的小攤兒,他們時而駐足把玩,時而說笑前行。
月然腳步輕盈地跟在皓軒身邊,心里的小鹿,一會似喝了甜甜的蜜,一會兒又似吃了酸酸的果。
皓軒偶爾會低頭同月然聊幾句,偶爾又會將目光落到花好臉上,再快速移開。
而走在他們前面的夕染和阿穆隆,一直在有說有笑地討論著他們即將在下個月舉行的大婚。他們看到每一個小物件,都會聯(lián)想到婚禮的某個細(xì)節(jié)。
只是看著夕染和阿穆隆的背影,花好便能深切地感受到他們此刻的喜悅與期待。她真的好羨慕他們這般熱情似火的愛情,更羨慕他們可以得到天下人祝福的婚姻。
倘若,她不是現(xiàn)在這個孤苦無依的林花好,自己與月朗的幸福,是不是也會被長輩們笑著應(yīng)允?
街市長得沒有盡頭,小攤兒上五顏六色的小物件,映著初夏的陽光,晃得人眼睛有些模糊,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