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高照碧空明,日光染草綠漸濃。
花好騎著白馬自飼養(yǎng)馬匹的小院后面繞出來,緊緊抓著韁繩小心翼翼地沿著圍場邊緣走著。
第一次獨自騎馬,不同于和月朗共乘一騎的悠然,她的一顆心,隨著馬蹄的每一次揚起而高高提起,再沉沉墜落。
方才,花好是知道月然要來安慰自己陪伴自己的,可還是故意躲到了馬廄后面。她知道這個看似活潑靈動的小姑娘,心里藏著甜蜜而憂傷的小秘密,更知道,她對這一次的騎射充滿了期待。怎忍心讓自己苦澀的淚,淋濕了她心中含苞待放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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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本想就這樣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圍場邊轉(zhuǎn)轉(zhuǎn),她不想再尷尬地去到那群王孫貴女之中,更不愿看到自己心愛的男子與另一個姑娘攜手同行。
花好正騎在馬背上,微微仰著頭望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突然有一只紅褐色的小獸竄到她面前,還未來得及看清是什么,便“嗖嗖嗖”地跑了過去。
白馬受了驚嚇,抬起前蹄大聲嘶叫起來。
花好嚇得小臉煞白,忙緊緊抓住韁繩,可馬兒的動作非但沒有和緩下來,反而揚起馬蹄向前狂奔而去。
馬兒奔跑的速度太快,花好只聽到“呼呼”的風(fēng)聲在耳畔吹過,滿是冷汗的手幾乎要抓不住韁繩。隨著馬背劇烈的顛簸,她單薄的身子一次次被彈起來。
花好下意識地?fù)ё●R脖子,緊緊的閉上雙眼。呼呼的風(fēng)聲混著狂亂的心跳聲和呼吸聲,花好感覺自己隨時都可能飛出去……
耳畔的風(fēng)聲忽而變小了,馬背亦不再顛簸?;ê脺喩眍澏吨犻_眼睛,在一圈圈紛亂的光暈中,對上納蘭月朗慌張而心疼的目光。
經(jīng)歷了這一場動魄驚心,再看到深愛的男子,花好恨不能立刻撲到月朗懷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是,透過迷離淚霧,她看到正拉著自己馬兒韁繩的他,懷里猶坐著那位如花似玉的真格格。
“你,你不是說要陪月然妹妹的嗎?”見到這般狼狽的花好,錦珂格格也有些驚到了。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還是有一絲情分的,“怎么把這馬兒惹瘋了?”
“是啊,花好,你跑哪去了?”這時,月然也騎著白耳朵棗紅馬趕了過來,她自哥哥手中拿過白馬的韁繩,關(guān)切地放到花好手中。
“我,第一次來這兒,又第一次騎馬,不小心迷了路。”花好重新握緊韁繩,輕輕垂眸,驚魂未定的蒼白小臉上,因說謊而泛起兩抹不自然的紅云。
無論多么善良美好的女子,在漫長的歲月中,總會遇到一些時候,需要用謊言來隱藏自己的心事。
“我們?nèi)ツ沁叞伞!迸洛\珂格格看出什么,更害怕花好看著眼前的一幕難過,月然拉住她的手欲離開這是非之地……
“別啊,好不容易來圍場一趟,怎能不來場狩獵比賽?”月然正要拉著花好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回眸,卻對上了六阿哥滿面春風(fēng)的笑臉。
“?。俊痹氯恍邼卮瓜骂^,眼角余光卻忍不住悄悄溜到六阿哥旁邊的皓軒貝勒身上。他含笑的眼眸,似落進了最燦爛的日光。
“是啊,我在那邊看到好多小動物,咱們就來一次分組比賽吧!”這時,蒙古小王子阿穆隆也跟在夕染郡主身后,騎著馬兒向這邊跑來。他們的馬速很快,一瞬間,便到了眼前。
“好啊!好啊!”聽到要比賽,錦珂在月朗的馬背上,揮舞著帕子雀躍地贊同道,“那,咱們怎么分組呢?”
“呵呵,小月然,咱倆一組可好?”六阿哥看了看月然,溫和地笑問。
“不,我若和你一組,花好怎么辦?”月然痛快地拒絕道,心卻不安地狂跳起來。她不敢抬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在馬脖子和淺綠的草地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花好啊,就和皓軒一組吧?!绷⒏绲哪抗庠趪鷪鲋袔兹说哪樕限D(zhuǎn)了一圈,遂意味深長地笑著拍了拍皓軒的肩膀,“這樣,咱們就湊成男女搭配的四對兒了!哈哈哈哈!”
聽著六阿哥爽朗的笑聲,花好剛剛平靜一點兒的心又瘋狂地跳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用眼角余光望了望皓軒貝勒,他亦正回眸看著自己,一雙含笑的眸,溫柔得似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春水。
“我不管你們怎么分!反正,本格格要和我的月朗額駙一組!”錦珂說著,嬌羞而甜蜜地笑著往月朗懷里靠了靠,紅撲撲的臉兒燦若桃花。
“謝六阿哥,奴婢,還是同月然小姐一組吧?!毖矍暗漠嬅妫利惖萌缫环鹜衽漠嬀?,卻化作了一把冰冷的刀,深深刺入花好心底最柔軟的一角。她強忍著令人窒息的劇痛,拉緊韁繩,騎著白馬轉(zhuǎn)身向天邊奔去。
“呵呵,花好她就是來陪我的,自然是我倆一組了?!毖矍暗囊荒?,弄得月然心慌慌的,她生怕被人看出什么,微笑著打了個招呼,便騎著馬兒向花好的方向追去。
“哎,這小丫頭如此不給面子,那只能咱哥倆一組了?!绷⒏鐚︷┸幷f著,苦笑地?fù)u了搖頭。
“怎么?和我一組不樂意嗎?”皓軒挑了挑俊眉,與六阿哥一起騎著馬兒向漸行漸遠的兩個姑娘追去。
“我們也過去吧!”錦珂輕輕轉(zhuǎn)頭,溫柔地對月朗道,“你那般文武雙全,可不許輸給他們哦!”
月朗拉緊韁繩,深邃的目光凝望著花好遠去的方向。此時此刻,他只能用沉默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無奈與憂郁。
見一群人呼啦啦的都跑遠了,夕染也連忙騎著馬兒欲追過去。
“喂!喂!等等我!”阿穆隆緊跟在夕染身后,笑呵呵地道:“咱倆,可是一組的?。 ?p> “誰要和你一組!哼!”夕染回頭瞪了阿穆隆一眼,吹了吹劉海兒加快了馬速。
“就剩咱倆了,你不想和我一組,也沒辦法了!”阿穆隆攤了攤手,假裝無奈地道,一雙大眼里卻滿滿都是笑意。
“我自己一組不成嗎?”夕染說著,用力甩了甩頭上的亮橙色流蘇,騎著馬兒向前飛奔而去。
“嘿!這不符合比賽規(guī)則啊!”阿穆隆笑著,騎著馬兒保持著與夕染不遠不近的距離,“我知道哪小動物多,咱倆肯定能得第一!”
幾個漂亮的年輕人,騎著馬兒向小圍場的最遼闊處奔去。他們都各懷心事,或喜,或悲,或輕,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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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兒在碧空中悠悠地飄著,那一朵朵閃著微光的雪白,讓天空顯得愈加高遠。
碧空下,綠意淺淺的草場上,一群年輕人背著弓箭盡情地策馬奔騰著。
這場所謂的狩獵比賽,其實就是這些皇親國戚悶了一整個寒冬后的消遣娛樂,并無什么嚴(yán)格的規(guī)則,只是看這四組誰射到的獵物大小或多少罷了。
六阿哥和皓軒貝勒,都是騎射高手,到了這圍場,簡直如魚得水。
夕染自幼就擅騎射,再加上個草原王子,更是玩兒得不亦樂乎。
“月朗,快!我們?nèi)ペA了他們,快點!”錦珂靠在月朗懷中,揮舞著手中粉紅色的流蘇墜子,滿眼興奮地指著前方。
月朗趁錦珂不注意,偷偷地望了花好一眼,想要透過眸中的深情,告訴她自己的堅定。而她卻緊抿著唇,輕輕地轉(zhuǎn)過頭去。
“走,咱們也不能認(rèn)輸!”月然努努嘴,拉著花好向前跑去。
“月然,謝謝你?!彪x開其他人的視線后,花好真誠地對月然道。然后,她揮舞起手中小巧的鞭子,騎著白馬向圍場深處奔去。
月然望著花好離去的背影,只覺得鼻子酸酸的。雖然花好離自己越來越遠,但她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抹藕荷色的單薄身影正因強自壓抑的悲傷而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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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得晶瑩,云朵白得剔透。
而碧空下的花好,心上卻蒙了一層塵。一層憂愁的塵。
說也奇怪,經(jīng)歷了剛剛那一場動魄驚心,花好竟忽然找到了騎馬的感覺。雖是第一次,但在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她竟已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如何掌控馬速與方向。
花好騎在馬背上,微涼的風(fēng)兒吹起頭上的流蘇,拂過臉頰,癢癢的。似蜻蜓點水般的吻,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落淚。
近三年來,這是花好難得屬于自己的靜好時光,卻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自在悠然。心中結(jié)著的愁緒,讓灑在身上的溫暖日光都顯得無比沉重。
花好騎著馬兒,想盡量遠離有著歡聲笑語的人群。雖然早知自己的心上人是皇帝選中的女婿,可當(dāng)看到納蘭月朗和錦珂格格在一起時,她還是心痛如刀割。她真的好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在格格面前哭出來。
命運,有時似是有意在捉弄人。花好一心想躲著納蘭月朗和錦珂格格,可跑著跑著,他們共騎的馬卻已在自己前方不遠處……
看著馬背上的月朗正拉滿弓對著空中,花好輕輕仰起頭,看到天空中正飛過一只漂亮的白色大鳥。
想到那么漂亮的鳥兒要死在自己心上人的箭下,花好只覺心中一疼。她下意識地自背上背的一打箭中取出一支,手指顫抖著上到弓上。
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箭羽,用力拉緊。來不及多想,見月朗的箭飛了出去,花好也忙松了手,讓自己的箭追了上去。
月朗的箭直直地向那只美麗的大鳥射去。就在箭尖只差兩寸就要碰到鳥兒的翅膀時,花好的箭自后面迎著風(fēng)追了上來,撞在月朗的箭身上。
美麗的大鳥,悠長地鳴叫一聲,撲閃著雪白的翅膀快速地飛走了。兩支箭緊挨著落到綠意淺淺的草地上。
月朗驚訝地轉(zhuǎn)身,見是花好,悄悄點點頭。盈著淡淡憂傷的眸中,有一絲感激的光芒一閃而過。
“花好!怎么是你!”見將他們即將到手的獵物放走的人竟是花好,錦珂不悅地大喊道,“你干嘛放走我們的鳥兒!”
花好強忍著心中的酸澀,在馬背上沖錦珂格格福了福身子,遂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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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如麻的花好,只想一個人騎著馬兒去圍場邊轉(zhuǎn)轉(zhuǎn)。可此時,這群王公貴女正玩得興起,場面因太過暢快淋漓而顯得有些混亂,她竟已無法逃離人群。
花好有些不知所措地拉著韁繩,只盼著能不要再正面碰上納蘭月朗和錦珂格格,可走著走著,他們共騎的馬兒卻又跑入了自己的眼簾……
眼見著花好放走那只大鳥后,錦珂就一直蹙著眉。這會兒見月朗又拉滿弓對準(zhǔn)一只梅花鹿,才重又露出甜甜笑顏,滿眼期待地望向那只小鹿。
雖然明知不可以,但花好還是強忍著心中的疼痛,顫抖著又射出一箭。
月朗的箭,又一次在離小鹿不足兩寸遠時被花好的箭擊落。
受到驚嚇的小梅花鹿,抖了抖耳朵大步跑開了?;ê貌桓铱村\珂格格,心狂亂地跳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了這里……
策馬奔騰在遼闊的草場上,花好忽而有些恍惚了:自己明明是第一次騎馬射箭,怎會有如此出色的騎術(shù)與箭術(shù)?雖是初次,但那種感覺,卻似是溶在血液中的,仿佛,自出生起就已會了的。可是,自己明明是漢女,怎會天生就擅這滿人的玩意兒呢?
花好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鞭子一邊胡思亂想著。耳畔呼呼的風(fēng)聲中,忽而又夾雜了錦珂格格的聲音。
見其他幾組都已收獲滿滿,而自己和納蘭月朗依舊囊中空空,錦珂真的有些急了。她靠在月朗懷中,小臉兒氣得紅紅的,扯著他的袖子讓他將箭對準(zhǔn)一只可愛的白兔兒。
雖然心有不忍,但月朗還是無奈地射出了那一箭??伤募揭浑x弦,便有另一支箭向著它追了上來。
兩支箭追逐著向小兔子直直地射過去,在呼呼的風(fēng)中離得越來越近……
就在月朗的箭尖兒已幾乎碰到兔兒的耳朵時,花好的箭終于追了上來。而這次,她的箭卻并未將他的箭擊落,而只是輕微的觸碰,讓那支箭改變了方向。
月朗的箭直直地向旁邊的一棵大松樹射去,而花好的箭,無力地落到了小兔兒旁邊的草地上。
偷偷回眸望了一眼靠在月朗懷里,氣得杏眼圓睜的錦珂格格,花好再也忍不住,委屈得落了淚。她用力揮舞了兩下鞭子,騎著馬兒隨白兔兒向樹林中奔去……
圍場上的王公貴女們,都停止了手上打獵的動作,驚訝地望著花好漸漸消失在樹林深處的背影。
這個看似弱柳扶風(fēng)的小宮女,怎會有如此了得的騎術(shù)與箭術(shù)?那利落的身手,竟比大清的格格郡主們還要瀟灑,還要自如,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