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信為信傳信換天命,親難親因親勸他鄉(xiāng)
半年前,林參軍家的獨子林延宗迎娶了凰家的小女兒,哪知道夫妻倆連帶著送嫁的凰家小妾卻在成婚當(dāng)日神秘消失了,還丟了了凰家的嫁妝和洞房內(nèi)所有的東西。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眾說紛紜,連官府立了案最后都不了了之。老夫妻一夜間愁白了頭發(fā),辭了官職每日就是去官府問兒子的下落,直到有一天兒子消失后從沒關(guān)過的大門忽然被緊緊地鎖住了。
鄰居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怕兩人想不開,拉著族長帶著大夫和幾個后生打算沖進去救人,卻發(fā)現(xiàn)一封家書正貼在門上。用手一碰,家書竟像海市蜃樓一樣被投到了云際。
家書上的字工整、有力,投在天上個個有斗大,比看皇榜都清楚。就在眾人驚詫之際,學(xué)堂的教員忽然認(rèn)出信上居然是林家獨子林延宗的字。
父親大人親啟,
兒知身為家中獨子,族中幾代單傳,責(zé)任重大。故而500余年間,不敢忤逆父母之意,萬事以父母宗族為先。
父親怒瑞家商戶與我族之將門不匹配,更輕信瑞氏八字與子孫有礙之言,不允瑞氏入門。至兒痛見摯愛落入鳳凰一族為妾,嘆息痛恨許久矣。
兒為嫡長子身瑞氏為已嫁之婦,相思輾轉(zhuǎn)亦不敢托鴻雁。無非歸寧之期遙遙相望,于亭中、城下留詩相通。
為得妻族強助,兒如父親之言與凰族幼女約為婚姻,自此長侯未見面妻子成年,其中滋味一言難盡。
兒得父親蔭庇入軍,習(xí)武練兵兢兢業(yè)業(yè),行走應(yīng)對時時如履薄冰。然上品無寒門,多年無補缺之望,我朝將位反入手無縛雞之力之貴戚之手。每每思之無不扼腕嘆息。
三月前,凰氏未婚妻忽然致信相邀,言有事相托,事成則能全兒平生之愿,唯需兒入鳳凰族探望相商。
擇休沐相約亭中,自言家中堂姐多年前以女樂身入慕海。數(shù)日前,輾轉(zhuǎn)送信至,言:本思在劫難逃,卻以奇門之長得報效之階。姑姐本因為罪人之后不得脫義堂,更無人來聘,只待為贈他族,今亦入工部效力,年內(nèi)或得升品。暮海待萬民同等,不論種族,丈夫巾幗……
聞聽此言兒本已大駭震驚,凰氏更言,堂姐信中言道,其夫妻二人竟然無意間得了兩只雛鳥,鳳凰一族百余年未見雛鳥,凰氏以為此乃天命所歸。
兒不知所言,便問真?zhèn)?,竟示兒鳳凰雛鳥新落之絨,約十日熟慮后再為答復(fù)。
本念父母難下決斷,不日郡中先得雛鳳誕生之瑞兆,后見鳳雛翔海及七雛祥瑞之圖。唯懼唯喜,只嘆非只天命、民心之變,已有圣手謀劃助慕海之興。
當(dāng)日應(yīng)凰氏之約,凰氏假做脫童稚之身,借遠嫁得離家之機。攜姨娘瑞氏送嫁,全我平生之愿。兒重金聘江湖人士,花燭夜協(xié)二人共赴慕海。事關(guān)重大未先行言稟父母是兒之過,請父親責(zé)罰。
然兒三人皆為安樂,還請父親體恤?;思遗猿嘧又娜氤?,兒與瑞氏月余亦得入城?,F(xiàn)兒諸事順?biāo)?,更得入講武堂習(xí)兵法,實在是難言之樂。
常思若當(dāng)日未從父親之言,早得瑞氏為婦,不必經(jīng)相思不見,送摯愛為他人妾之苦,亦不必長候幼凰多年,每思婚后之日必嘆息。
若早聽友人言,百年前便帶瑞氏入慕海,為官恐早得校尉、中郎之分;于家料已享夫婦和美,兒女繞膝之福。
此皆兒肺腑之言,麒麟族地靈力漸失,幼獸難育、長者多病,其中原因自不必明言。今日天命之歸已明,天下大勢順之則昌,兒今已有決斷,還望父親三思。兒再頓首。
另,兒已得瑞氏為妻,立血契,私自配合此間一并請罪。
近千字的家書寫的是自己,又好像寫的是所有人。引得麒麟城萬人空巷,都來觀看、記錄。不知何時起了風(fēng),釘在門上的釘子松了一個,信背面兩行潦草的大字不小心也被投到了天上。
媽,
要死了,城里又一戶鳳凰抱窩了。這要是攤上,我倆哪會看孩子啊,求您快來救命吧。
本來看著前面密密麻麻言辭懇切的家書還有不少人議論紛紛,眾說紛紜。這后邊的潦草大字一被翻出來,在場的所有人便直接笑了出來。而這兩行略帶小孩子任性的話也切實打在人們了心上。
很快官府見局勢不對,派兵丁來驅(qū)趕人群,進林家拿人??勺财屏舜箝T只發(fā)現(xiàn)原來整座院子都是幻境,屋里早人去樓空,連個椅子腿兒都沒有剩下。
這不到半個時辰的“家書事件”可把麒麟族的心思挑活了,而這份心思也如慕海計劃的,在一天之內(nèi)傳遍了奉圣全國。
……
遙遠的鳳凰郡中,空蕩蕩的族中之山甚是蕭索,看著自己冷清了不少的院子,一對鳳凰夫婦正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
凰夫人小心翼翼地?fù)еt綢子里包裹的一個鳳凰卵殼,像往常一樣抹著淚:“我的陸兒啊,你這身邊一個娘家人都沒有,得遭多少罪啊……休養(yǎng)不好,要是侵了寒氣可怎么得了……我這外孫兒、外孫女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見著啊……”
收到女兒、女婿按照鳳族規(guī)矩送回娘家的謝生禮后,凰夫人幾乎天天就是抱著卵殼睡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凰侯倒也不在意,只是守著老妻靜靜地看著族中人散去。而今天,凰候終于開了口:
“這酒真不錯,一嘗就知道是陸兒親手釀的,一點兒也不上頭,喝完身上還沒有酒氣。唉,可惜今天也喝干凈了啊?!?p> 幾個月來,凰候終于放下了酒杯,仿佛狂士一般微微敞開了衣襟,卸下了玉冠,笑著看向妻子:“知慈啊……”
“老,老爺,你……”幾千年來,第一次被丈夫叫出娘家的名字凰夫人可謂相當(dāng)?shù)牟贿m應(yīng)。
“我記得當(dāng)年問名的時候你是叫這個吧,幾千年欒氏、夫人地喊著還真不是叫錯了?”凰候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是,可是老爺您這是……”
“……是啊,在你心中我永遠只能是老爺?!被撕蛴行澣?,不多時又化為了慚愧,只好看向了院子。
“能走的都走了吧,夫人?!?p> “嗯,咱們凰家我每戶都帶著這卵殼去過,都明白什么意思的。族里賬上我也放了水,都能有安家的銀子。爹娘不樂意走,孩子想走的我也讓老二、老五家的幫忙都送出去了,她倆前兒個剛跟我這邊辭行,都弄妥當(dāng)了。”
“好!那不知另兩家……”
“您放心好了,我娘家就愛隨大溜,見凰族都走了,又有親家……嗯,又有那老鸞鳥叫了一通,自是大多扶老攜幼‘云游’去了。
至于鳳家,本身心就不齊,也在族里不受重視。開始還畏懼著王法,后來見凰、欒兩姓門庭要空了,便擔(dān)心自己被落下頂缸。幾家不愿走的,有的妾室甚至是命婦帶著孩子或者獨自逃去活命的也不少。
人心散了,即便族里,甚至朝廷想收回來,也像用手去抓沙子一樣,到頭來什么也剩不下。更不用說,還有人在推波助瀾就等著這民心歸附呢?!闭f著凰夫人嘆了口氣,又將懷里的蛋摟得緊了一些。
看著妻子的樣子,凰侯心里也是五味雜陳:“都走了好啊,都走了我鳳凰一脈就安全了,我這族長下次祭祀的時候,也就能在祖宗面前有個交代了?!?p> “可是老爺,那我鳳凰后族的體面又當(dāng)如何?”
“人都沒了還有什么體面啊,即便沒有逃族這么下去鳳凰一族怕也不可能在朝堂立足啊。”
“可是,咱們?nèi)鹱逡嵌际芰岁憙核麄兊挠绊懽吡?,天命國運可怎么辦啊?!?p> “難得,幾千年只當(dāng)你是個尋常的深閨婦人而已,此時竟還惦記著國事,是我埋沒了你啊?!被撕钫f著似乎還生出了些許自豪和自嘲,“可是知慈啊,你可知保國和保天下是不同的?”
“我個婦道人家哪里懂這些,只知道您身為凰侯多半兩個都得保吧?!?p> “不錯,若能雙全本侯自然兩個都要保??扇绻荒鼙R粋€,那對為夫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我是鳳凰一族千萬年傳承下來的族長?!?p> “您這是何意?”
“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zé)焉耳矣。作為侯爵我自當(dāng)保國,但慕海那女史說得對,我連一族的生機都護不住,還有什么臉面做族長,更何談保國。
再者從大義而言,我也別無選擇。我不蠢,郡里流民遍野,易子而食、賣兒鬻女;朱門里豢養(yǎng)的凡寵吃的都是細(xì)糧,這便是亡天下啊。我為官無能扭轉(zhuǎn)乾坤,又何必攔著他人的生路呢?!?p> “老爺?!被朔蛉丝拗站o了丈夫的手。
“都走吧,”凰侯悵然地看著遠山,“我走不了了,就讓我守好祖宗留下的族地吧。我之前不讓你走是怕凰侯夫人一走,朝廷起了疑心其他族人就走不了了。
我上任這些年,想得是興后族、守規(guī)矩,卻沒想差點斷了祖宗香火,我當(dāng)為族里為贖罪。只是,耽擱了你了。休書在你的首飾盒里,里面還有我去年的俸祿,趕快去找陸兒吧,好好抱抱孩子?!?p> “老,老爺,你怎么能……”
看著妻子驚恐的樣子,凰侯似乎有了些許欣慰:“知慈啊,當(dāng)年因為我祖母一句你有多子之相,便在你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就把你定下了。
我也不是沒有其他妾室,你個小姑娘是否真心樂意跟我,我自是可以感覺出來的。只是啊,為了那規(guī)矩你我都沒的選。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實你心中也是有丘壑的,只是這么多年被兒女、妾室、族中周旋都掩蓋了。
我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太多了,你大概是被我耽誤時間最長的一個了吧。走吧,你走了我的罪孽也就能減輕一分了?!闭f完便轉(zhuǎn)過了身,只覺得有影子哭哭啼啼地向自己行了禮,便化為一道光消失不見了。
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凰侯化了真身將整個家付之一炬,卻發(fā)自心底地笑了出來。
幾年之中,鳳凰、麒麟、九尾等國運之兆紛紛出現(xiàn)大量逃族,奉圣民間流傳此乃天命已歸慕海的征兆,連不少奉圣的欽天監(jiān)也暗自信了。
慕海多城的兩途地也出現(xiàn)了罕見的擁擠狀況,部分城池的出生數(shù)甚至幾年間都被拉高了不少,當(dāng)然后來禮部和戶部才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并不僅僅是移民地原因。
不久后,都城大會決定將迎第一批鳳凰鳥入城那年定為來儀元年以示紀(jì)念此事,兩國的國勢也就此開始了新的變化。
史館小吏
麒麟家書的故事小吏有收錄哦,咱們以后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