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劫后生方知實(shí)為幻,親永別應(yīng)泣事無常
清晨,三人還在品味著竹米熬的粥,外面的鳳凰已經(jīng)開始排隊(duì)毀舊身契,領(lǐng)慕海的身契湯了。了兒看著喝了湯像吃過藥一樣的人,好奇心又占了上風(fēng)。
“你這次里面放的什么???”了兒往兩人身前湊了湊。
王爺揉揉黑圓圈,笑著小聲答道:“海公的規(guī)矩,遵規(guī)守法符。再就是化了兩瓶些遠(yuǎn)行丸?!?p> “遠(yuǎn)行丸是什么?。磕氵€想讓他們自己走回去不成。”
“呵呵,那是特別苦的一種藥,一般都有厚厚的糖衣。那可是我們鳥族真身出行免得破壞市容的必備良方啊。畢竟,我們百鳥之長也是鳥嘛。雖然在奉圣,這種人品道德問題還是注意的好。”
“難道你要他們……”了兒眼里放出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光。
鳴霄擦擦嘴,終于主動開了口:“讓奉圣各族老幼都親眼看著鳳凰成批來了慕海,才會知到天命已經(jīng)歸了咱們。不然,我們不白折騰了。”
兩人滿意地相視一笑,王爺感慨地拍拍鳴宵的肩膀:“得此知己夫復(fù)何求啊,老天爺怎么就待我這么好?!?p> 誰知笑臉直接被打了回來:“別鬧了,本身今天就睡過了,還不快點(diǎn),正事兒要緊。”
陛下親封的貴客要回去了,還是國使還朝,排場自然是要講的。三人換了官服、華服,看著一班侍衛(wèi)出門監(jiān)督著鳳凰們上車。
終于等到四下無人,三人敲門進(jìn)了寶塔。窗戶都還是暗的,兩只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光芒。了兒施法亮了窗戶,只見塔內(nèi)像是被烈火煉化過了一遍。
就在那張大床上,一對鳳凰鳥相擁而眠,細(xì)長的脖子搭在一起兩個腦袋緊緊地貼著,一黃一綠的鮮艷與塔內(nèi)壓抑的氣氛截然不同。
鳳鳥似乎早就醒了,見人進(jìn)來小心地抬起頭,低聲問道:“是我們夫婦的大限到了嗎?”
被牽動著,凰鳥也起了身,看清了對面三人的打扮,什么也沒說,只是將頭別在鳳鳥胸口,一滴淚水化為火焰落在了床上。
“不忙,”王爺平靜地看著兩人,“還是先麻煩二位人身相見,該完成的事情還是不要有遺憾。”
瞬間兩個仿佛一夕之間頓悟看破紅塵的人在地上跪了好。兩人的衣服有些皺,簪子許是凡品經(jīng)不住火,頭發(fā)都散了下來。原本最傲氣的鳳凰此時都只是順著眼,仿佛尋常鶯燕一般。只是三人都注意到了,兩人嘴角掛著一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笑意。
鳴霄繞到珺賢身后,施法將二人的衣服理好,親手把珺賢的頭發(fā)高高盤起。又召喚來一個錦盒取出鳳羽,化為簪子替她別好,口中念念有詞:“知人明善此情長存?!?p> 王爺也莊重地走上前去,如法炮制,重新冠好省非的頭發(fā):“恪己慎獨(dú)琴瑟永和?!?p> 做完這一切,兩人站好,受了新人叩謝。
“這是……”了兒剛開口,卻被珺賢搶了先。
“謝慕海國使大恩,全我夫妻鳳凰族上古婚嫁之禮。我夫妻自知為國使者不得以私害公,我倆得遇國使、得結(jié)連理今生已無憾矣,若得一魂存世定結(jié)草銜環(huán)竭力相報(bào)。”
“……珺賢夫人倒算是明白人。”王爺故意冰冷地答道。
省非苦笑道:“怎么能不明白,我二人夜里被抓的時候便想清楚了。您若是叫底下人悄悄分開我二人,各自換了新身契,便是能息事寧人。若是情勢所迫不得不……最好的情景大概也就是如此,算是來償我二人的心愿吧。
在下學(xué)藝不到家,心中有牽絆,您身為一國使臣又有自己的責(zé)任,我們絕不敢有怨言。嗨,我二人本來覺得此生再無重逢的可能,如今能以古禮結(jié)為夫婦,實(shí)在是前世修來的福報(bào),今日若能有殘魂存世,定以來生報(bào)使者大恩?!?p> 王爺聽了兩人的慷慨陳詞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你說的這種報(bào)恩的我家有一個了……不必再多了,真的??瓤龋@些都是后話,現(xiàn)在該上路了,別過了時辰?!?p> 王爺大步出了門,珺賢被省非攙起,默默地在新婚夫婿懷里抹著眼淚,緩緩走到弱水旁。二人盯了水面半晌,看了一眼身后的了兒和鳴宵,知道是逃不了了。
“如果能有下輩子……”“你一定還要記得我。”說完兩人一閉眼,抱緊了對方倒了下去。想象中被弱水吞沒的痛苦并沒有到來,一對新人反而在橋面上重重地磕了腦袋。
“好玩嗎?這種生死一線的感覺?!蓖鯛攭男χQ宵走過了橋。
兩個人捂著腦袋,疼得眼淚汪汪的。半天省非才敢問了出來:“難道不在這里?”
“這弱水啊,什么都浮不起來,用來洗洗羽毛還可以。拿它洗澡,甘大人想撈你們都費(fèi)勁,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沒事兒往這里跳什么?!?p> 見地上的兩人又像看瘋子一樣看著自己,王爺笑得更加“純良”了:“慕海入城非真心相交的人不復(fù)相識,連甘大人那樣修為的都不能躲得過,你們更沒戲。
你們幾人姐弟情深、夫妻恩愛自然不必?fù)?dān)心。但我還希望你們能記住我們。于公,你二人確實(shí)是難得之才,不該被埋沒;于私……”王爺看向妻子,心中似乎走過了千年,“你二人與我夫婦的經(jīng)歷簡直如出一轍,我也不得不留心了?!?p> “難道你二人是……”省非忽然想到了什么。
“噓,此乃天機(jī),此時不可泄露。你們?nèi)粼敢馊氤?,便去松竹城城郊赤炎嶺尋我夫婦。我還要你們幫我為慕海掙來天命,讓我鳳凰一族不再有你夫妻這樣的生離死別,不知你二人可愿?”
兩人默默爬起了身,可面對著這么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慕海國使都遲疑了。
“沒事兒,慢慢考慮,只要你們明白一會兒見了旁人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就好。為了讓你更能記住我,我可以告訴省非你的身世,反正你絕不姓鳳?!?p> 見兩人都有些吃驚,王爺心中安了幾分:“放心啊,你倆不同宗。你們姐弟出生時,我已近百歲了,族里的事還記得些。現(xiàn)在是不讓提了,當(dāng)年可是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啊。哈哈,其實(shí)你也不仔細(xì)想想,即便是高娶,鳳凰族現(xiàn)在這世道男尊女卑,你哪兒見過鳳家有青色的子孫啊?!?p> 了兒良善地看著有兩個青鸞女兒的王爺,被他本人硬生生地忽略了:“咳咳,反正你家省字輩什么情況鳴霄夫人可最清楚了,也就她敢跟你說??煨┳甙桑瑩Q了身契就趕緊的上車,今天還有好多事情呢。唉呀,今天起晚了真要命,都賴你倆!”
門外,小鳳凰們在侍衛(wèi)的監(jiān)督下化為原形上了車。慕海鳥族的校車無座無底,座位是個木桿正適合鳥類握住,鳳凰大大的尾巴垂在下面倒也自在。和尋常校車不同,這車子外面也沒有轎圍,而是紅黃綠的紗縵擋住飛塵,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省非、珺賢兩人剛喝了苦湯子出門,便引來紛紛側(cè)目,誰都想知道為何他倆還活著,又怎么就變了打扮。好在侍衛(wèi)及時穩(wěn)定住了秩序,救了兩人。男女有別,省過被引導(dǎo)到另一邊的車子,珺賢則在身邊人炙熱的目光中,紅著臉排到了隊(duì)尾。
好容易到了自己,剛要化形竟然正對上趕來的三位族長。和爹爹一日不見,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如今的她再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到爹爹懷里去撒嬌了。
珺賢想起了鳳使的話,于是只好眼淚汪汪地看著父親,等著另兩位族長都上車了,才冒出了一句:“珺賢見過凰大人了,愿大人和夫人諸事安好?!?p> 見女兒似乎是哭了一夜的雙眸,凰侯的眼睛起了些霧氣。再定睛看清女兒的婦人裝扮,更由如晴天霹靂:“這……這,怎么回事?!?p> “珺賢夫人已是鳳家之人了,”凰侯背后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個黑眼圈的王爺,“大人不必再掛牽了。一張身契早就斬?cái)嗔诉^往的骨肉親情,按奉圣的律法樂族任主家處置不是很正常的嗎?就是不知道珺賢夫人以前是怎樣的大小姐,怎么什么事情都哭啊。不過,梨花帶雨的樣子確實(shí)也惹人憐愛。”
王爺打著哈欠從兩人身邊蹭了過去:“走吧,這丫頭折騰了我一宿,我可得車上歇一歇呢?!?p> 凰侯吃驚地目送王爺入了大輦,回頭再看著女兒,心中滿是憤怒、自責(zé)、心痛……終究還是按下了淚:“你既然入了鳳家,不論怎樣一切都要聽家主的。莫要忤逆主人,耍小兒家脾氣了。為父……嗯,本族長會記下你們?yōu)槲易迮d旺做出的犧牲的。今日汝等便若昭君出塞,必為萬古傳頌?!?p> 凰侯想再搭一下女兒的肩,卻被珺賢冷冷地行禮避過:“是。只是珺賢如今已入樂籍,且已得婦人之份,還望凰大人莫再牽連,保重。”說完頭也不回地化作真身上了車,只直勾勾地看著前面一句話也不說了。
見女兒如此,凰侯站了半晌,終于收拾好心情入了大輦。
站在后面的了兒輕輕捅一下旁邊的鳴霄:“你們禮部主客司的人說話真藝術(shù),一句假話沒有生生就把人眼淚騙出來了。”
鳴宵笑著敲了敲了兒的腦袋,一起上了車:“這算什么啊,車了上可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史官可仔細(x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