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斷魂郎忽接郡王令，無奈婿長計觀主命
小舟站起身，彎下腰安慰著大武：“明天你便下山回歸世俗的正常生活吧。至于咱倆剩下的緣分……以后你我干脆就像故事里說的那樣每年上巳見一面，或一夕、或三五日。別的日子你還是好好的娶妻生子，贍養(yǎng)老父，什么都不要耽誤。
反正咱倆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如此一來倒憑空多賺了些年月。等咱緣分盡了，估計心也可以安了。你若非要留下，我跟師父請個閉關(guān)百年的令很難?”
“可是……”大武緊緊抱住了小舟的腰抬起頭向那雙決絕的眼睛汪著淚光。
小舟低下頭眼中有愛意有不舍但沒有半分動容：“沒什么可是的，我確實(shí)沒什么塵世之緣，但你不一樣，你與父親、與未來的妻兒的緣分都不是你該逃避的。至于我，你放心，進(jìn)觀門時我本就該是經(jīng)過房中之事的，不會有人看出問題。至于……”
小舟拉起大武的一只手滑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放心，上輩子他倆的命是我欠的，這輩子真若找來我肯定會還上這債。若咱們不走運(yùn)，孩子過了百天我自然會給你送過去。到時候，只希望你妻子不要苛待他。”
一匹綢緞從大武懷里抽身離去：“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畢竟是修行之地，還是不好的。”
月光映襯下，大武才注意到小舟的頭發(fā)明顯短了不少，可盤進(jìn)蓮花冠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小舟像一陣風(fēng)一樣的走了，大武只得無奈地去找衣服，卻發(fā)現(xiàn)在錦袍的袖間還藏著一行朱砂小字，用的是上好的絲線，看工藝也完全不是法力繡的，仔細(xì)一瞧只有五個字：“唯不忘相思。”
剎那間，千丈彩綢中，昨日的柔情全化為了苦澀。
第二天，離沨稱病閉門不出，大武等到了下午心下了然，只得孤零零地下了山。一年中的酸甜苦辣仿佛夢境一樣縈繞在心里，大武都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補(bǔ)抓壯丁連著兵災(zāi)流民，慕海又抽走了不少贖民。街上的店關(guān)了不少，鏢局的老鏢師出征的出征、回鄉(xiāng)的回鄉(xiāng)、逃命的逃命，到頭來只剩了三人。
街上沒人自然鮮有生意，父親無奈重金遣散了鏢師關(guān)了鏢局，終于由著兒子開了個成衣坊?？少碓高_(dá)成，大武的臉上卻怎么也擠出一個笑模樣。
成衣鋪?zhàn)永。笪涞共辉谝?，只是起早貪黑地打理著生意。可除去對主顧笑臉相迎，面對著衣料、鋪?zhàn)訁s總是悶悶不樂，只有快到上巳的時候才會有些笑容。
很快街面上的八卦就傳開了，都說大武是因?yàn)楹煤玫母患夜蛹业乐新涫艽碳ち?，得了癔病。大武是不是得了病，大家只是飯后說笑，可這副模樣著實(shí)將想來提親的媒婆都嚇走了，大武倒也樂得清靜。
遲爺知道原委，好在武人耿直又有過幾百年為妻子攢聘禮的經(jīng)歷，對這事兒也沒多去管，只是暗暗盼著兒子早日赴完上巳之約，回歸正常。
日子真的就這樣過了下去。大武手藝好，成衣店地生意也還可以，不愛笑的大武師傅成了郡府的名人，父子互相依傍著日子倒過得還湊合?？上Ы蟾绲奶嵝巡恍覒?yīng)驗(yàn)了，遲爺沒有等到兒媳進(jìn)門便在一次意外跌傷后再沒起來床。
“大武啊，”昏迷了多日的遲爺終于開了眼，大武心下了然只是應(yīng)了一聲握住了父親的手，“爹連累你啦?！?p> “爹，您說什么呢?！?p> “有時候爹就在想，要是能就硬朗著去見你娘，你哥哥多好。唉，生老病死一樣也躲不開啊。”
“爹！”
“爹知道命數(shù)了，爹就囑咐你兩件事：一是，你事情了了一定要成家啊。爹不求你能給咱遲家留下一兒半女，只求我這老頭子走后你別真一個人到最后無依無靠。
二呢，爹就不要回祖墳了，你將來就帶著我這柄鐵尺出城送葬。隨你將我埋在哪里，但一定要做出入贅女婿回歸你外祖家祖墳的樣子。記住了，你是你娘招贅生的農(nóng)戶，千萬別漏了，你就是農(nóng)戶！”
看著老父親激動的樣子，大武含淚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真的不知道路在哪里了。七日歸葬大武沒有將父親下葬反而帶回了母親。此時天地間大武只剩孑然一身，只好學(xué)小舟以這種方式貪下些許親緣。
守過喪期，上巳之約怕是大武活著的唯一牽掛。只可惜，這份緣是數(shù)著日子過的，每次兩人最多只敢見三日，也極少敢用更親密的方式度過相處的時光。
可越是想見不敢見，更是熱烈。兩人以這種方式對抗著命運(yùn)，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相守”了十來年。焰清觀主有什么不清楚的？每次遠(yuǎn)遠(yuǎn)地撞見只能是搖搖頭，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十來年如此，媒人再沒想過給遲師傅物色姑娘。大武被女鬼纏上得了瘋病的傳言倒是越傳越真，好在大武并不關(guān)心這些。一天，大武正在鋪?zhàn)永飻[弄著封繭多年的夜蛾，一名穿著考究的客人忽然帶著幾個仆從進(jìn)了店。
客人打量著店面和自己，可客人的仆從已經(jīng)像主人一樣“十分自覺”地關(guān)上了店門?？じ~龍混雜，這幾年眉眼高低大武學(xué)了不少，慌忙出來行禮：“敢問這位老爺，今日來是挑個什么樣的。小店這里……嗯，就怕您看不上眼?！?p> 那人笑了：“你這衣裳確實(shí)粗了些。咱是長逸王府的管家，也不知你何時入了我們王爺?shù)难郏屧劢裉煺埬^去呢。”
一聽是王爺要拿人，大武嚇壞了，啞了半天才故作鎮(zhèn)定道：“小的就是個半路出家的小裁縫，做的衣服達(dá)官顯貴也用不著，不知……”
“哎，王爺說有用你就有用，高位人考慮的不一樣，”管家故弄玄虛地理著胡子，“你可還記得這穿藍(lán)衣服的？”
“是是是，這位爺來買過幾套男女成衣，當(dāng)時一套女款我看花繡的不夠正還臨時改了一下。后來來過幾次，與小的聊過些瑣事，都是雞毛蒜皮，小的多嘴多嘴?！?p> “哼，那就是王爺在考察你呢?！?p> 聽到這里大武冷汗都下來了，仔細(xì)回想，這段時間還真是沒少在附近看見那藍(lán)衣服的人。
“不知……”大武悄悄地往管家袖子里遞過去一錠銀子。誰知竟被像躲釘子一樣躲開了：“遲小哥喲，這次是王爺點(diǎn)名要找你，我們可不敢弄這個?！?p> 大武更害怕了，話都開始抖了：“我的衣服不合適，絕對是免費(fèi)改，給王府添的麻煩小的盡力賠償、盡力賠償。”
“您這哪兒的話，您的衣服王爺王妃喜歡得很?！?p> 終于松了口氣，大武擺出了迎客最標(biāo)準(zhǔn)的笑臉：“小店近日有新樣子，都算小的孝敬的，孝敬的。”
“呵呵，王爺不是看上衣服了，可是看上你了?！?p> “??？??！”還沒等大武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被變回鐵尺裝進(jìn)了口袋，只是依稀間感到進(jìn)了一間巨大的宅院。進(jìn)了門入后院，一路曲曲折折，耳畔鳥語花香，碧波蕩漾，大武卻快被嚇出心臟病了。
終于到了一間密室，大武被粗暴地丟了進(jìn)去。屋里不透光只有幾顆碩大的夜明珠發(fā)著光。房間里有明顯得潮氣，還有水聲，似乎是假山中的內(nèi)室。抬頭一看，之見一名威儀赫赫的男子正坐在陰影中的太師椅上。
“小的遲大武拜見……”
“算長逸郡王吧?！蓖鯛斔坪鯇αR自己一點(diǎn)都不多想。
“拜，拜見長逸郡王?！迸c想象的不同，傳聞中剛愎自用，自大好色的昏王似乎并不像皇族的做派。眼前人富貴中反透著十二分的詭異之氣，大武的心幾乎緊張到放棄工作了，只是抬頭瞟了一眼，便趕緊低了頭，跪得也更低了些。
哪知道怕什么來什么，王爺居然莫名奇妙地生氣了：“你又不是女子，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怎么也用這種表情看我。這屋里就我一個人，我能把你怎么樣?！?p> 見大武更害怕了，王爺開始自顧自地低聲咒罵：“這混蛋郡王到底干過些什么啊，男女通吃是怎的，活該死成那個鬼樣子，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王爺罵得解氣，大武聽得可是心驚肉跳，心里暗暗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長逸郡王不會是個瘋子吧。
“啊，不好意思啊，嚇著了吧。你別怕，我就這樣。”王爺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著大武。
大武卻嚇得一抖，心直接沉到了底：這人鐵定是瘋子，今天算是交代了。
“我沒瘋！”看著大武閉目待死的樣子，王爺氣得騰一下跳了起來。
“是是是，王爺您沒瘋沒瘋?！睂?，絕對不能當(dāng)面說瘋子瘋，大武心下暗暗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算了，你們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今天請遲師傅過來是說正事的。你家以前是開鏢局的吧?！?p> “是?！?p> “看你像是練過的，自己走過鏢吧?！?p> “回王爺，小的學(xué)了點(diǎn)防身的功夫，沒什么大用。普通郡里的鏢走過，極少走夜鏢。”
“那就行，我要辦的事兒關(guān)鍵是看人。我派人查過你，都說你人品不錯，對父親孝順，辦事兒也可靠。是凡羽觀是焰清觀主的俗家弟子，還有一個玲瓏俏麗的紅顏知己，只不過……”
“王爺，”大武嚇得慌忙跪起了身子，“王爺，有什么事兒您吩咐就是，大武愿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別怕，我沒想害人，若是嚇著你了算我失言，”王爺下了太師椅背著手站在了大武面前。
“今天找你來，是我要你保個活鏢。那人是不死之身性命幾乎無虞，但我要你將她帶到你家躲兩天，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收到我的指令，將人送去我說的地方便是。只要人到了地方，我給你的錢夠你在京里開個大綢緞莊的?！?p> “更重要的是，這是你唯一一個機(jī)會，跟我一起——逆天改命。管他什么天命、世道都是攔愚夫愚婦的，我只要夫妻日日相伴，世事天理昭彰。就看你有沒有膽子？”
大武吃驚地望著惡名遠(yuǎn)揚(yáng)的王爺，竟不知該說什么好。哪知王爺竟也“慈愛地”看著自己，心累得快哭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