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讓仙緣貉狐掙命斷，嘆神賜夫婦共患難
狐貍撥開有之的手，搖了搖頭：“以前，我只想有個名分，在一個家里有個位置。沒想到后來自己居然能進(jìn)了匠人何氏一族的族譜，還弄了個貞女符，但我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也許是和你做戲演久了，我把戲過成了日子。你走的時候我就在想：可能只有住到某人心里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想直接把我丟進(jìn)內(nèi)城，所以我這兩天夜里在你身上下了狐纏絲。只要我對你的執(zhí)念不動搖，你就絕對不可能把我丟開。
有之啊，預(yù)言里的鳳凰、了兒已經(jīng)現(xiàn)世了。你有大抱負(fù)，也想闖出一片天地。說不定你就是國讖里面提到的端木。晚了，就錯失良機(jī)了。
慕海，慕海，慕海上仙緣。小時候，我聽師傅說過，大部分求仙者都要斬斷七情六欲，實現(xiàn)通透明達(dá)。對我的執(zhí)念或許就是你求仙的絆子。我也想闖天下，但我沒你的膽量和經(jīng)驗，所以還是你去最好?！?p> “說什么呢！”有之明顯有些慌了，“慕海以情立國，什么絆子不絆子的。了兒身為國寶不也美滋滋地陷入了情網(wǎng)？還有什么叫我去最好，你病糊涂了吧。早點睡，不許瞎想?！?p> “唉，我確實累了，先睡吧?！倍瑑汉狭搜郏兄畢s偷偷擦了幾回眼淚。后半夜又如法炮制，看著冬兒尾尖出現(xiàn)的幾根躍動的白毛。有之終于忍不住，抱著尾巴大哭起來：
“冬兒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p> 冬兒醒來時，自己已經(jīng)被像嬰兒一樣包好，放在了幻化出來的軟椅上。有之舔著慘白的嘴唇正在給軟椅上插鮮花：“走吧，都快吃午飯了。我?guī)г蹅兦俜蛉私雍⒆尤?！?p> 這一路有之施法讓軟椅蕩啊蕩地來到了娃娃堂，外人看來頗為愜意，可只有冬兒可以體會到，有之的體力已經(jīng)快要耗盡了。冬兒心痛得不行，剛要開口，娃娃堂的門已經(jīng)開了。
五只小狐貍看見爸媽極為興奮，圍著兩人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努力蹦出新學(xué)的詞吸引著父母的注意。逗得冬兒都笑了。可小娃娃哪里看得出這微笑中夾雜著的不舍與苦澀？
冬兒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快速被抽走，眼睛止不住地想合上，而有之的力量也在減弱，軟椅浮得越來越低?？蓛扇苏l也沒說話，只是趕著崽子享受著彼此心中“最后的時光”。
冬兒再次強(qiáng)行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有之散步居然徑直到了入城口?？匆姸瑑盒褋恚兄谷辉谧约好媲肮蛄讼聛恚骸岸瑑?，我只求你一件事兒……”火紅的狐貍頓時明白了狀況，剛要起身就被對方摁了回去。
“先聽我說完?！庇兄畬⒍瑑旱奈舶蛷奶鹤永锾土顺鰜怼?p> 看著兩條尾巴尖上的白毛，冬兒哭了：“這兩天的藥，不是防靈鎖的對不對？”
“是防靈鎖害死你的。”有之托著冬兒的臉，水汪汪的眼睛想要把狐貍看進(jìn)骨頭里一樣，“我不想要別的，我只在意你。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和這些小兔崽子，還有這幾個未見天日的一起活下去。
你很有天賦，拿好咱家的家當(dāng)。這些夠你把未來的營生打理得極好。咱家由你來應(yīng)國讖，我也會很開心的。”
“可是你……”
“沒有可是，”有之?dāng)蒯斀罔F地說道，“我的病還很淺，有的是時間努力入城。你就不一樣了，你自己也明白你靈鎖已入心脈了。你在城外最多也就只有三五日的壽命。我是一個人，還有生機(jī)。你如果現(xiàn)在死了可是幾條性命。走吧，這是最正確的選擇，你難道就忍心讓孩子陪你死？”
冬兒愣住了，有之見她在猶豫，抓緊機(jī)會用靈力強(qiáng)行掙斷了狐纏絲，趁機(jī)把妻子推到了城墻邊。
小狐貍不明就里，以為父母在玩便吱吱地追了過去。在快要進(jìn)城的時候，冬兒緩過神來，硬生生地化了形：“不，不，不。我們有符咒契約的，我不要丟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要！”
有之笑了笑，咬破手指，將鮮血涂在冬兒額間：“之前忘了貞女符會對女子心境有影響，難怪啊。現(xiàn)在你的符已經(jīng)解了，雖然我對你的心念不會解，但我真的不能看你死?！?p> 有之將冬兒緊緊摟住，低聲說道：“冬兒，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不是為了要崽子，也不是因為咒符，是了兒說的那種喜歡。我也很想你永遠(yuǎn)就是我的，可我更想你好好活著?！?p> 夫妻倆抱頭痛哭，像比賽一樣一個努力不進(jìn)城、另一個努力將人往城里推。小狐貍哪里明白這個啊，以為跟拔河一樣一下子都加入了“有之的隊伍”，從身后狠狠地朝有之撲了過去。
兩個人的身體本來就都是強(qiáng)弩之末，一下子沒站穩(wěn)，直挺挺地向內(nèi)城摔去。要接觸城墻的一剎那，夫妻倆同時閃出一樣的驚恐：沒有得道境界的人是會被內(nèi)城層保護(hù)灼燒而死的。
“啊?。?！”出乎意料，伴隨輕微灼燒感兩人只是簡簡單單地跌進(jìn)了內(nèi)城。最后一刻，有之努力護(hù)住了冬兒，自己卻也沒感覺摔得多重。兩人坐起身，像看海市蜃樓一般地看向城外的世界，兩灘軀體漸漸被靈鎖吸收，幾只小狐貍聞了聞地上的凡蛻便跑開了。
見孩子沒進(jìn)來，冬兒急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骨碌爬起來便想沖出去，誰知卻像撞在琉璃罩子上一樣根本出不去。有之的汗也下來了，不住地拍打城墻，可外面什么也聽不見。
正在兩人快絕望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彩色泡子捉住了兩人，并迅速飛到遠(yuǎn)處一座高大的祠堂跟前。球里的人被顛得七葷八素，剛要攜手破陣，泡子忽然靜了下來。一張桌子不知什么時候冒了出來，桌子另一面出現(xiàn)了一位官衣女子。
“在下章悟，負(fù)責(zé)兩位的入城問題。由于兩位都被靈鎖所侵，咱們先直接來城珠這里。邊調(diào)息，邊辦事兒。不好意思啊，我御物還是有些生疏。”姑娘尷尬地笑著，兩人卻絲毫沒向這方面想。
“章大人，章大人我家孩子，我家五個還沒化形的孩子都沒進(jìn)來?！倍瑑憾伎旒笨蘖?。
“是嗎？”章悟化了一張符，“夫人不用急，城門有人看著的，現(xiàn)在人少丟不了。”話音剛落，泡子壁上就顯示出了圖像：
幾只小狐貍又跳又叫地拖開明獸“翻譯”，向一旁的城門官尋求幫助。城門官聽了開明獸的話，會心一笑便跟著小狐貍們走了。
“是他們吧，別擔(dān)心很快就給你們送回來，丟不了的。咱們等著的時候，可以先干別的。”
兩人雖然仍有幾分惴惴不安，可還是聽了章大人的話。一樣的流程，吞符、定名，第一次真正把何有之、何千勝作為官名登記，兩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千。
拿到婚書，兩人又相視一笑：“咱們，好像只落了戶籍，一直沒想起來這件事吧?！?p> 冬兒笑著點點頭：“哈哈哈，是啊。就一份忘憂閣做戲的，未通神明，不算數(shù)吧?！?p> 有之則貌似傷心地問道？“那五個都斷奶了，莫非夫人想后悔？”
“不鬧了，入慕海如入輪回，我這是真的是兩輩子都纏著你?！闭f罷，抱著有之的胳膊蹭了蹭。
有之明顯很受用：“好，這份是通神明的，就當(dāng)你今天正式嫁我好了，唉呀將來可怎么跟那五個解釋日子的問題呢，要不就說他們爹媽是私奔的吧。”
“沒正行。”冬兒雖然罵著，人反而蹭了過去。
“咳咳，”對面的單身狗看不下去了，“那個有孩子的得給落戶籍，不然戶籍那邊不好走賬?！?p> 有之立馬坐好，緩了口氣，“鎮(zhèn)定”地問道：“雌雄分別是多少？”
“不分雌雄一個一兩?！?p> 兩人倒吸了一口氣：“一年？”
“怎么可能？按月。入了泮學(xué)再加5錢，直到孩子上完學(xué)?！?p> 冬兒臉色比剛剛都白，快把有之瞪化了：“都是你！這回是幾個不清楚。那5個你先把人頭稅交了去，這次要真是七八個你就等著吧?！?p> “額……”章悟躲開眼刀，“何夫人不急啊，這是戶部補(bǔ)貼的銀子。慕海一直缺人，偏巧只有不到一半成年國民樂意成婚，要孩子的更是不到其中的一成，城珠的滋養(yǎng)都快不夠了。你這種帶五個孩子的我就見過兩次，怎么可能收你們錢?！?p> 有之頓時放了心，驕傲地將妻子拉到懷里：“那我倒希望這次真是八個，咱光養(yǎng)他們都行?！?p> “哼，你帶！”冬兒沒好氣地推開有之。
有之反手又把人拉了回來了：“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對天發(fā)誓以后孩子斷了奶都我?guī)?，放心了吧?！?p> 章大人這回真看不下去了：“誰帶無所謂，反正都得送學(xué)堂。趕快寫好孩子的名字，夫人好像靈鎖入了心脈，得趕緊貼著城珠緩一緩?！闭f著，泡子開始化為兩個，似乎要將冬兒分出去。
冬兒剛要轉(zhuǎn)身隨泡子出去，看著提筆愣在那里的有之立刻一股殺氣騰起：“你敢寫大毛、大丫我跟你沒完?！?p> “那你說?！?p> “男詩經(jīng)女楚辭，不用那么麻煩，一樣起就……”話音未落，冬兒就被珠子強(qiáng)行分出去升上了城珠。
“詩經(jīng)……我也沒念過書啊，就記得前幾篇唬人。算了……”
章大人伸過頭，只見紙上落下幾個名字：何關(guān)雎、何葛覃……
剛落筆幾個孩子便由城門官帶著并了進(jìn)來，抱著有之的脖子不住地舔。
“你家這幾個真行啊，讓我?guī)兔o你們把屋子都裝來了?！背情T官笑著撫摸著小狐貍的腦袋。
小狐貍則把無盡球叼到爹爹手里，還特地送上小老虎。有之興奮地哭了，邊哭邊埋怨著幾個失而復(fù)得的孩子……
泡子黑了，可再黑也黑不過白大夫的臉。了兒啃著豬蹄不走心地勸道：“別郁悶了，我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們眼神好而已?！边呎f邊向最后一層的雞下手。
“哼?！卑状蠓驓夂呛强聪蛴兄?，“不都挺好的嗎，你這愁眉苦臉的干啥？難不成是冬兒嫌棄你起的名字？還有你蓋這么多房子干什么？”
“老白，”有之簡直要委屈死了，“我真的錯了，你陪我回奉圣去銷愿吧。除盡了靈鎖，冬兒就被拉到醫(yī)館觀察。我的天，這回居然是11個崽子。我每天送飯，還要帶這五個簡直快瘋啦。
前兩天碰上他們狄院長來看病人，那個諦聽白澤跟我道恭喜。說什么可以看出我是求過子孫的，神明正在幫我實現(xiàn)愿望，還問我求了幾個。
老白，我真的知道錯了，那五個已經(jīng)快折騰死我了，不能再多了。我要銷愿，我要過正常慕海人應(yīng)該有的日子?！?p> 看著有之快哭了的樣子，兩人心中升起了一絲同情，和九分幸災(zāi)樂禍。白大夫還借機(jī)補(bǔ)刀：“雖說有神明祝福，你倆不把這100個養(yǎng)大不能飛升，確實頭痛。不過放心吧，憑冬兒的體質(zhì)，也就十來年的事兒，要是冬兒進(jìn)了品成了三尾更快。貉狐都早熟，也就兩百多年你就解放了?！?p> 一哭一笑，將里屋的小狐貍吵醒了，有之趕緊沖進(jìn)去照顧。而了兒卻看著一桌的骨頭若有所思：
“枰郞，你明天陪我去見個人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