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機隨緣身隕國滅劫,誠換信洞房花燭夜
陛下下旨,欽天監(jiān)很快就算出十天后便是吉日?!澳胶p^驛”的匾額被丞相奉旨題寫的“海公府”換了下去。海公府里一時間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好不熱鬧。外客一波接一波地擠進了海公府,長丹整天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來的有道賀的朝臣,來結(jié)交的貴族,還有勉強擠出笑容過來布置一切的明蚌一族。
全新的大件家具,喜氣洋洋的新房,甚至連喜服、果品、婚床都是明蚌派人一手安排的。長丹也看得出,明蚌人心里對于國主被無名無份地賜給個混血的外邦人很不舒服,再加上婚禮的一切都是人家盡心安排的,長丹站在新房門口總是覺得十分尷尬與愧疚。
大婚之日的凌晨,按照入嫁禮,長丹一早就被叫起來獨自坐在紅艷艷的喜堂,苦著臉等候送親的隊伍。而在明蚌王宮,由于沒有接親隊伍催妝,月珠公主也有了更多的時間來祖祠祭拜。
身著華麗的喜服,滿身珠光寶氣、環(huán)佩叮當,公主雖然未戴冠冕,卻也絲毫不失國主的氣度??蓢鞯难蹍s是暗淡的,步子也有些不自然。終于,在丞相的攙扶下,作為國主的月珠公主完成了對祖先的告別。
余光掂量著一屋子奉圣派來的宮人、侍從,國主平靜地起了身轉(zhuǎn)向一旁的國師,威嚴地開了口,卻掩蓋不住聲音里的顫抖:
“孤只問您一句:大國師,此番是福是禍?”
一旁的國師雙手捧起潔白的權杖:“稟國主:您的命數(shù)臣無能窺見,但明蚌一族一生可向祖先主動尋找一次答案。只不過預知命數(shù)之人多半很難面對之后的日子,不知國主可否愿意?
“我之生死僅在朝夕間,國之存亡亦不可知,總得讓我有個指望吧。”公主懇求道。
“佳夢!”一旁的甄丞相急了。
“丞相媽媽不必多言。先國師算過,有惡人一直等著你我有什么不測,好讓我國子民如野蚌般為人魚肉呢?!钡蹲右话愕哪抗鈷哌^周邊的人,“不論未來是什么孤都要知道,你們這里也要有所準備。”
“唉,那微臣只有得罪了?!闭f完,國師用手里的權杖重重地敲向了公主的額頭。白光閃過,公主的魂魄竟走進了未來的人生。
白光造成的暈眩漸漸褪去,公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一個身影壓喜床上,兩人衣衫凌亂,自己的手腳都被那人人緊緊地壓住。剛要叫,只見一只手猛地掀開了帷帳,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瞬間盯上了床單上的血跡。
公主在尖叫中化為了一片白光。再次睜眼,卻見兩個大夫裝扮的人正手持鐵蒺藜向自己鞠躬。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道白光,自己已經(jīng)化為蚌身躺在了床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打斷自己所有的思考?;秀遍g,只見一雙眼睛,一把刀,卻又被一張絲帕遮住了所有光明……
明亮的白光再次將公主推向未來。大殿上,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正背對著自己向陛下匯報著什么:“……催珠……愿留此海泣珠博我國貴婦之心……支持我們在明月海養(yǎng)蚌”未來的自己崩潰了,外在的一切都再也看不見、聽不見。
“不!什么催珠之法,什么海泣珠,那人要養(yǎng)的可是我明蚌的族人?求您跟我說清楚,求您了……”公主哭了出來,不住地向祖先懇求??砂坠鈩澾^自己已經(jīng)躺在了一人懷中,腹脹如瓜,痛不欲生,肚子里傳來的劇痛一下下洗刷著四肢百骸。就在公主因為這疼痛無助地祈禱著自己根本沒有出生過的時候,只聽得身后的人焦急地安慰著自己:“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出來了?!?p> 巨大的恐懼和疼痛讓公主一下子醒了過來,只見國鼎上淡淡的青煙還沒有消退,自己看到的影像正以煙霧畫的形式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隨著幻影散了,煙霧中出現(xiàn)了12個金字:
身與國臨四劫
信與緣或抵業(yè)
隨后,煙霧化為了烏有。丞相率先不淡定了:“這是身死國滅的劫兆啊,微臣就算豁出性命不能讓國主出嫁?!?p> “丞相媽媽!”公主一把拉住了已經(jīng)幻化出冰刃的丞相,回身厲聲喝走了奉圣的隨從。
人剛出門,丞相就一把抱住了國主?!皦魞海 ?p> “丞相大人!母親為國而死,臨終前將社稷黎民托付給您。明蚌一族的存亡比我一人之生死何止重要千倍?
祖先也說了,此事或許還能有轉(zhuǎn)機。哪怕我身遭不測,國師為證,傳孤旨意:甄丞相為先王托孤之臣,本國主義母,其曾祖為永平國主庶子,亦為我皇室血脈。若孤身死、遠嫁,甄丞相即刻繼位為新國主,護佑我明蚌一族?!?p> “夢兒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丞相拽著公主的袖子已經(jīng)快要崩潰了。
“丞相媽媽,”公主安慰地握緊了丞相的手,汪這眼淚的大眼睛懇求著已經(jīng)亂作一團的母親??韶┫鄤偡潘上聛恚鲄s趁機偷襲施法弄暈了她。
“伊榮姐,動手,”公主又恢復了國主的威嚴,“現(xiàn)在就清了丞相媽媽關于我未來的記憶,有你記得就夠了?!?p> “是?!?p> 看著大國師動了手,還施法讓丞相安穩(wěn)地睡在了榻上。公主終于忍不住了,抿著嘴可憐巴巴地去拽國師的衣服:“國師,不,伊榮姐姐,我今天出嫁??晌夷X子全是……我好怕,我真的覺得我活不下去了。你能不能也……”
大國師無奈地搖了搖頭:“祖先直語,我也無能為力。多幫你施法掩蓋,劫若能度過,自會記起那一劫,但最多只能撐三年?!?p> “也好,比現(xiàn)在這樣一心想死強?!?p> “你也別瞎想了,福禍相倚,此四劫雖然兇險,但也是有機緣就可以化解的。被強占快千年了,國都快滅了,說不定真能否極泰來?!闭f罷,國師用權杖輕輕地點了一下公主的額頭,輕柔地為她蓋上了鮮紅的蓋頭。溫和的低語隔著精致的蓋頭飄進了公主的耳朵:
“佳夢啊,你可是900多年來國中第一位能夠正大光明成婚的。不管海公子……今天你還是真正跟了他吧。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以咱們明蚌現(xiàn)在的情形,你能保住性命就好。
妖族的日子也不是人界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哪里那么多恩愛不移、歲月靜好。人也好,妖也罷,若能得天地庇佑長大多半也不過是成婚、生子、了賬。
咱們小佳夢可千萬不要鉆牛角尖,真的遇到過不去的坎兒,閉上眼睛一切也都會過去了。”
公主微微點了點頭,任由大國師將自己扶出了太廟:“臣請國主登車,愿公主與駙馬琴瑟相和、百子千孫?!?p> 伴著大國師尾音有些顫抖的祝福,公主被奉圣皇家儀仗吹吹打打送到了海公府。雖然名分未定,但奉圣準備的儀式依然繁復。直到快入夜,已經(jīng)精疲力竭到麻木的新人才被送進了洞房。
說著吉利話,兩名丫鬟服侍著海公掀了蓋頭,伺候著兩人結(jié)了發(fā)、喝了合巹酒,甚至還服侍二人脫鞋更衣。
華麗的喜服被一層層疊好收到箱子里,兩人很快就只剩下了貼身的衣服。長丹的臉紅得簡直可以滴血了,偷偷看向公主,卻發(fā)現(xiàn)成熟穩(wěn)重的新娘子依然是面色如常,穿著一件銀色長裙,合著眼木然地坐在床上。
丫鬟還要繼續(xù)幫忙解中衣,長丹實在受不了了,只得將他們“請”了出去。鎖好門、拉上簾子,回身就沖著公主跪了下來:
“長丹有罪,我確實對公主一見傾心,可怎知會連累公主至此。連續(xù)兩日,長丹上書給陛下退婚,陛下都沒有回應,才不得已與您拜了天地。今夜小人自當秋毫無犯,明日還請公主以小人有疾……唔……”
還在慷慨陳詞的長丹,被惱怒的公主捂住了嘴。公主一雙琥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長丹,示意他不許出聲。
長丹驚恐地點了點頭,公主便施法一下子把燈火全熄了。像媽媽拉兒子一樣,強拉著長丹丟到了床上,還將厚厚的帷幕放了下來,捋得嚴絲合縫。長丹被公主這番舉動震得不知所措,只得捂著嘴,驚駭?shù)乜s到了床腳。
拉好帷幔又試著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公主才想起了床上的另一個人?;仡^一看,見長丹正努力蜷縮在床角,仿佛怕被怎么著似的,公主眼中的鄙視之意已經(jīng)懶得掩蓋。
翻了個白眼,公主爬了過去,一把抓住了長丹的手。長丹剛要喊,忽然發(fā)現(xiàn)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不少金字:
“別出聲,有人會來聽房。有些還是陛下從小安插在我身邊的細作,他們有玄蛇族,可以隔門見人影。這喜床上的帷帳可以防止他們看到床里的情景。
我已知海公子心意,確實甚為感動,但此事不可說破。陛下想利用公子為人質(zhì),甚至希望將來培植您為傀儡君王,故以我為贈。但陛下更忌憚我兩國聯(lián)合,掙脫奉圣的控制。據(jù)我們對陛下的了解,公子此時退婚,你我必身死,明蚌族必亡,慕海也多半會有麻煩?!?p> 長丹又一次瞪大了眼睛,公主卻又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這里的關系,我回頭與海公子細說?,F(xiàn)在得先把這床弄出點動靜,讓聽房的放心?!?p> 一張清秀的臉再次漲得通紅,但畢竟公主說的有理,長丹只好紅著臉向床柱子下手。過了一會,公主先挑了條單人被子和衣面向帷幔睡了。長丹則將自己擠在墻邊,枕著胳膊怎么也睡不著。
沒過多久,突然公主轉(zhuǎn)了身面向了長丹。長丹微微一驚,也轉(zhuǎn)向了公主,等她吩咐新的事情。誰知,公主只是做夢,在睡夢中不住地嘟噥著。忽然,這嘟噥一下子變?yōu)榱烁呗暱藓埃骸安灰?,不要,我求求你了,求你了別這么對我?!?p> 剛打算翻身睡覺的長丹大駭,忙伸手去拍公主??晒魅允遣恍?,依舊繼續(xù)哭喊。長丹想捂住公主的嘴卻被狠狠地咬了,又羞又怕索性給房子下了隔音結(jié)界。
而依舊在睡夢中的公主在長丹驚恐的目光中起了身,開始撕扯自己和長丹:“求你了我不要產(chǎn)珠,我不要產(chǎn)珠,你不能這樣”
“好好好,你先放手”長丹只覺得欲哭無淚,努力勸說公主放開自己。可睡夢中的人哪里有聽勸的?公主的撕扯不但沒停,還越來越有攻擊力。長長的指甲,不知何時變成了貝殼的樣子,深深嵌進了長丹的肉里,劃出了半尺長的口子,血一下子流了下來。
長丹大驚,慌忙在床單上擦了一下血,和還在胡亂攻擊自己的公主扭打在了一起??僧吘构魇莻€熟睡的姑娘,長丹也不敢真正出力。最后只得手腳并用,將公主按在了床上。喊了半天,公主還是不醒,看了看兩人這架勢和滿目的囍字,長丹自己都苦笑這姿勢太尷尬了。
過了一會兒,看公主稍微靜了下來,長丹總算松了口氣。誰知剛松手,公主又要抓撓、撕咬自己。這次長丹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反正也沒有別的法子了,索性“保持姿勢”。到后半夜實在撐不住了,也便就這個樣子別扭地睡去了。
史館小吏
海公啊,很多話不能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