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美夢醒驚大錯已鑄,良緣毀誓紅線重牽
焱兒哥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窗外仍舊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戶紙灑進(jìn)屋里,正好灑在寬大的雕花繡床上。
一轉(zhuǎn)頭,才看見懷里被抱得死死的柳美人。焱兒哥愣住了,但很快便放松了下來,笑盈盈地吻了上去。
美人的目光冷冷地從窗戶轉(zhuǎn)向自己:“您醒了?我求您放過我吧?!?p> “你沒睡?”焱兒哥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
“哼,怕您在折騰我,沒敢睡。”
“你說什么呀?我怎么就折騰你了?!膘蛢焊缋^續(xù)用下巴蹭著貞兒的頭頂撒嬌。
“喲,咱們王爺好記性啊。折騰了七八個時辰,天都又黑了才放我喘口氣,居然還有臉說沒折騰我,活該斷子絕孫!”
焱兒哥眉頭一皺,方才反應(yīng)過來貞兒不是在跟自己撒嬌:“你到底說什么呢?”
“難道王爺自己不知道?別說這長逸王府里了,就是整個朱門內(nèi)也早就傳遍了,長逸郡王您可真是盛名在外啊。
您自己不清楚,可外面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心里都和明鏡似的,知道您不知分寸早就損了身體,別說想有子嗣了,連靈力、氣血也虧得差不多了,命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兒。
這次您重病昏迷,本來全城都以為是您的大限要到了。沒想到真是禍害遺千年,怎么老天不開眼讓你又活了呢。
哼,怪不得之前喜娘還跟我提什么真凰不用擔(dān)心性命之憂,確實沒瞎說。我告訴你,我死了你也快了。”
“貞兒!你這都說的是什么???咱們倆不是都說清楚了嗎?我是鳳恪忠啊,我是你焱兒哥。咱們一起投潭涅槃然后借尸還魂的啊。
還有咱倆小時候,我?guī)阃蹬苋ド嚼镎樱幌缕傅臅r候,你想偷看居然自己跌到前廳;還有還有,前年上巳咱倆偷偷下館子。這些事你都忘了嗎?”
“王爺,這些事都是我昨天下午一樁樁一件件親口和您說的。您現(xiàn)在拿這些事來反問我,我說您這樣有意思嗎?”
“什么昨天,現(xiàn)在難道已經(jīng)過了子時了?”焱兒哥坐起身,去了結(jié)界努力地判斷著時間,“這戌時的梆子剛響啊?!?p> “但這可是十七的戌時,您這幾個時辰自己干了什么心里真就不清楚嗎?”
“不是,貞兒,你聽我……”
“別叫我貞兒,臟了我的耳朵。”
“那知順,知順可以吧。知順啊,你是不是嫌棄我換了這孽龍的身子?說句實在話,一開始我也難受得要死??上胂胍彩呛檬掳。乙郧半m然是宗家子弟,但鳳氏本身在鳳凰一族地位就低,我還是個死了親娘的庶子。
好不容易中了舉人,但多少年都找不到進(jìn)身之階。如今誤打誤撞得了這長逸郡王的身體,借這荒淫昏王的身份來報效朝廷,豈不是很好?”
“報效朝廷?”貞兒竟然直接笑了出來,冷冷的諷刺讓焱兒哥不寒而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雖然一直待在閨閣之中,但也清楚現(xiàn)在這官場就如同泥潭一般,有一個人能獨(dú)善其身?
哪怕是那些清流大夫,為了不被同僚排擠、不被天家盯上也需要自污名節(jié),做些貪墨、徇私的勾當(dāng)。這樣的朝廷,也就你們龍族能拉得下臉天天騙人報效?!?p> “貞兒,你……”焱兒哥的聲音里已經(jīng)是滿滿的哀求,可貞兒卻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他聽下去。
“王爺,我不知道您是真信了我的話,還是裝的。我明白,您抬我們這些女子進(jìn)府無非就是想多些個玩的,您留我多喘這幾口氣也無非是想讓我多供您消遣幾天。
和您明說吧,這事兒放在以前,我的命我認(rèn)??山?jīng)過這一天我算是徹底想明白了,如果我下半生千百年都說如此,我又何必認(rèn)命地茍活于世呢?
不說別的,就說這柳美人。哪怕是我躺在床上控制不了這身體,我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來自柳美人身子的痛苦。我可以感到她是為了父母、幼弟才努力在這地獄中堅持下去,強(qiáng)迫自己順從、迎合您。這自我強(qiáng)迫的順從,甚至已經(jīng)成了這身體的習(xí)慣。
可就算是如此堅強(qiáng),她還是死了,若不是我借尸還魂,她今天本該被草席卷著葬身荒郊野嶺,被野狗吞了的。
我們鳳凰一族雖然不如龍族尊貴,但好歹也是高潔的瑞靈,是百鳥之長。王爺若是能體恤、可憐我,便請您念在這一日夫妻之情放過我吧,求您現(xiàn)在放我一死吧?!?p> 焱兒哥聽了這話,雙眼噙滿了淚,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貞兒也終于落了淚:“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可怕的了。我知道,借尸還魂外人接受不了。就算知道了,以我父親那性子也定然讓我順?biāo)浦?,反正他本身就是想讓我給您當(dāng)侍妾的。
可我不想像柳美人那樣死,所以求您給個痛快。求王爺大發(fā)慈悲處死我這個有辱家門、累死族中英才的禍水吧?!?p> 貞兒跪在床上,俯身行禮,松散的領(lǐng)口透出淺淺的傷口和大片青紫的痕跡。焱兒哥心痛地伸出了手:“這難道是……”
貞兒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嘴角露出一絲嘲笑:“自己做的事情,您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不是,貞兒你聽我解釋,我真是你焱兒個,哎呀我也不知道……”
“你不該叫我貞兒,你我也不配提他。”貞兒哀傷地?fù)u了搖頭,眼里升起濃烈的仇恨和深深的愧疚,“是你我害死的他。他魂飛魄散,身子灰飛煙滅,而我們這兩個罪魁禍?zhǔn)讌s還好好的活著?!?p> 見這陣勢,焱兒哥更加慌了神?!爸?,你別哭,別哭啊。天呀,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釋了。我真是他,不對,我真是我。唉,怎么說啊。
昨天的事兒我真的是,哎呦,我現(xiàn)在腦子都是斷片的??赡苁驱堊迳碜泳屏坎缓?,我按之前的習(xí)慣喝的,一下子就多了。是我冒犯你了,是我的錯,你隨便罰我都行?!?p> “哼,真有意思,巧言令色。我鳳凰一族天命之人怎么可能是你這個小人的樣子?現(xiàn)在想想那小廝表情,我大概能猜到這酒里能有什么了,你還跟我狡辯。說什么鸞鳥善飲,勸我多喝,有如此齷齪的心思還敢假稱鳳族之人?你不放我死,我找到機(jī)會定然拉你一起給焱兒哥償命”
“我……罷了。”焱兒哥本來還想爭辯些什么,可看著貞兒決絕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丟了貞兒。與兩人殉情共同丟了性命不同,這次他丟的是貞兒那顆已經(jīng)破碎、冰冷的心。
雖然極不情愿,但焱兒哥第一次認(rèn)了命。整理好衣服,焱兒哥下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不管你對我說的話信與不信,我知道是我錯了。雖然,我真不知道酒里放了東西,但我也確實是傷了你。既然錯誤已經(jīng)犯了,我也不敢狡辯或者求你原諒。唉,反正借尸還魂的事情我也說不清了,不如一切向前看吧。
別的我不敢奢求,今日只求知順姑娘三件事,望姑娘仔細(xì)考慮一下。第一,小子斗膽請姑娘千萬不要再提輕生之事。若如依姑娘所說,那么知順姑娘作為鸞鳥竟然能涅槃失敗后重生,這便是天賜的恩典說不定未來還有更大的機(jī)緣,請姑娘不要辜負(fù)上天的厚愛。
此外,你既然占了柳美人的屋舍,那你的生死便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了。如你所言柳美人的家人都盼著她能活命,她不是也讓你給家人帶話了嗎?不論怎樣,血脈上你如今已經(jīng)是柳氏夫婦的女兒,她的家人你我終究要給個交代。
第二,不管你能否相信我的真實身份,至少你確實是占了王府侍妾身子的舍奪之魂,為了活命,王府里的戲咱們還得好好演下去。借尸還魂的事情,除了你我便不要再對人說了。這種事情雖然極為少見,但很多典籍上還是有記載的。
逃婚的事情,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暫時被我壓下去了,可難保有人會借題發(fā)揮。要知道女子逃婚本就是大罪,逃皇族之婚可是死罪還要株連的。哪怕你不在意我,不在意你那個把親生女兒推入火坑的父親。你的親生母親可還在山中修行,她的命現(xiàn)在就在你的手里。你我二人,甚至是你家和你焱兒哥家的生死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還望姑娘三思?!?p> 焱兒哥微微抬起了頭,見貞兒有些許動容,心中默默長出了一口氣。
“最后,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不可能讓你相信我就是你的焱兒哥。經(jīng)過昨天的事,我現(xiàn)在也真的沒有臉面再求你聽我解釋了。但你能否把我當(dāng)成一個全新的人,讓我能有機(jī)會證明自己。你若有任何事情不愿意,小子絕不敢再對知順姑娘有絲毫冒犯。
不過,貞兒我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方法向你證明我真的是你焱兒哥的。還望在這之前,你能對我不抱偏見,那怕不信我是鳳恪忠,也別再當(dāng)我是那荒淫無度的長逸郡王行嗎?
我愿意與姑娘立心咒言靈契,只要姑娘答應(yīng)這三點,小子絕不敢再冒犯姑娘并盡我所能守護(hù)好姑娘的兩世家人。請知順姑娘應(yīng)允。”說完便故意低下頭,只是默默地抬起了立約的手。
貞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擊掌立了誓。感到誓言生效,焱兒哥叩首起身。抱起一床被子,到窗口的小塌上去睡了。
順著窗縫,焱兒哥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滿月被吃掉了一弦,想想之前經(jīng)歷的大起大落,不自覺地念叨了起來。
“貞兒,經(jīng)歷了生死我們還是真的不能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