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此岸彼岸禍福難言,初見不見因緣早連
“我叫白荷,真身是條白蛇。其實和大家一樣,也是被奉圣國賠來的贖民?!卑组L官一句平淡的話,引得場下又是一片嘩然。
有之用胳膊肘推了推白大夫:“你妹!”
“別鬧了,”白大夫并不愿意給自己希望,“多半是重名的,我都遇到過好幾次了。白蛇最不會取名?!畻l雌蛇,五朵蓮。叫玄叫素叫荷、恬。還有素貞得一言’八哥兒一族笑我們不會起名字都編出歌了。叫白荷的白蛇那么多,難道都是我妹妹?”
“你就嘴硬吧。”有之惡狠狠地附贈了白大夫一個白眼。
待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白長官才又開了口:“我有一個天賦,可以讓大家看到我身上真實經(jīng)歷的故事?!闭f罷張口吐出一個碩大的泡子,背后的影石也同步跟進著泡子的內(nèi)容。
看見這泡子,白大夫一下子就愣住了,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好在臺上的燈也黯淡了下去,只留下后面的影石講述著當(dāng)年的故事。
里長敲著鑼走街串巷地讀著圣旨:“奉天承運,奉圣元平帝有旨。抬靈氣充沛、初開蒙之童男童女為侍族。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奉天承運,奉圣元平帝有旨……”里長的聲音慢慢遠了,兩個好奇的小腦袋也被父親按回了院子。
小男孩兒先開了口:“爹什么是侍族啊?”
爹爹皺了皺眉,還是拉過小凳子對孩子講了起來:“咱們奉圣啊,國民一共分五等。優(yōu)等的是貴族、附族。神獸、仙葩、古書記載的其他神裔為貴族,也就是一等族,一等族可以為官為吏、為皇商等最好的行當(dāng)。
附族有身契在貴族主人手中,但也算上等族為二等族。有的小吏、皇商小查柜也是附族,但絕大多數(shù)附族還是逃不出這五大行當(dāng):樂籍者或獻藝或溫席;侍籍者服侍伺候主人;衍族為無子之人延后;豢籍者供賞玩如貓犬;祭族者供庖廚獻神明。
次等是良民、賤籍。良民是三等族,就是咱們這種普通妖精。戰(zhàn)時良民分為兵戶和農(nóng)戶,咱家就是兵戶。兵戶出人當(dāng)兵打仗,農(nóng)戶繳納貢賦保證大軍有糧草。兵戶不得贖兵役,農(nóng)戶不得贖徭役。這也都是律條上的規(guī)矩。
平時,咱們良民也可以按行當(dāng)分。為人師表的教人、耕田放羊的農(nóng)人、打鐵制器的匠人、經(jīng)營買賣的商人,還有咱家這樣給病人看病配藥的醫(yī)人等。
這些都是你平常就知道的,其實咱們周圍還有不少落了賤籍的賤族,爹爹、媽媽每次遇到都拉你們倆躲開了。他們和附族一樣也是有身契不得自由的,是四等族。五大行當(dāng)和附族基本一樣,只不過換了個叫法而已,分別是娼籍、奴籍、產(chǎn)籍、寵籍、牲籍。地位低,但也算是正經(jīng)國民,出了命案也是要報官的。
再有就是不入流的了,一般是逃戶、重刑犯的族人,王法都不不庇佑他們。大多干些乞討、背糞的活計,勉強活下去罷了。如果真的進了不入流,一般人最多活不過30年,能有兩代就算是奇跡了。
低等的人極少能夠向上進等,除非圣恩拔擢或著遇到天賜機緣修行有重大突破進品到上一等的修為。當(dāng)然優(yōu)等族除非犯下重罪,就算整天吃喝玩樂也不會流落到下等族。
不過,高等級男子倒也可以隨意娶納不入流外的女子。不少女孩子的家人也是樂意的,可是這種升等……呵呵?!?p> “爹爹,那這么說這次選童分明是好事兒啊,您為什么看起來那么不開心呢?”還是個小女孩的荷兒趴在哥哥背上,呼扇著長長的睫毛,奶聲奶氣地問道。
“傻孩子,”爹爹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你和你哥哥比一般孩子靈氣充沛,氣息上也和貴族有幾分相像。”爹爹有些不安地看向了在一旁收拾藥材的妻子。“這萬一你倆被選上了……侍族,叫的是好聽,那不就是伺候貴族的奴籍嗎?你倆都是爹娘最重要的寶貝,我們怎么舍得你們?nèi)ギ?dāng)附族呢?”
畫面在爹爹的憂慮中暗淡了下來,新的畫面還未完全清晰一個尖細的聲音便來刺激著觀眾的耳朵。“哎呀我說白大夫,不錯啊,這么多家的娃娃就數(shù)你們家這倆孩子最爭氣,連選娃娃的大人都對這倆孩子的靈氣贊不絕口。升到優(yōu)等去享福,不用帶那些三等族的破爛兒,跟著走就行。
快讓孩子上車走吧,這次國舅辦的選童可是為了來年開春兒給陛下慶生特地求的恩典。急得很,跟家里這兩個小貴人囑咐兩句就送他們?nèi)ミ^富貴日子吧。”
說罷,小吏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拉出了門。荷兒完全蒙了,連哭鬧都顧不上就被拖出了院子。哥哥倒是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大聲哭鬧,踢打著抓著自己和妹妹的小吏,可孩子哪里掙得過大人啊,哥哥被小吏直接抓著后脖領(lǐng)子帶了出去。
緩過神來的爹娘也追出來和小吏拉扯,看起來溫柔嫻靜的母親發(fā)了狠,運起靈力竟直接將小吏踢了出去。可雙拳難敵四手,夫妻倆很快就都被隨行的一眾衙役打翻在地。兩個孩子就這樣被帶上了車,在母親的哭聲中和車上其他哭鬧的孩子一起被帶離了家鄉(xiāng)。
荷兒躺在哥哥懷里,緊緊地抓住哥哥的衣襟,一路顛簸被送到縣衙后堂。剛到后堂,所有男孩子便被粗暴地拽下了車。哥哥被拽下去直接摔在土里,痛得都現(xiàn)了原形。
見有孩子現(xiàn)了原形,衙門里的人非但沒去扶,反而一鞭子抽在了哥哥身上:“哪里收來的野孩子,居然還現(xiàn)真身,不懂規(guī)矩就該打。叫你現(xiàn)真身,叫你現(xiàn)真身……”
“哥哥,哥哥……”荷兒哭喊著要下車去救哥哥,卻被衙役一把扔回了車里。爬起來又想出去,卻眼前一黑倒在了車外。
荷兒再次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她坐起身正好透過車身的縫隙對上一只黑亮的圓眼睛。一個半大小子略帶著變聲期的沙啞好奇地問道:“父親大人,今年怎么又有娃娃女樂來了啊?!?p> “朝廷的事兒別問那么多。這兒的事兒不是你個小娃娃該摻合的,回房讀你的書去?!?p> 荷兒站起身順著車窗望出去,只見一個豆苗般的身影低著頭跟著父親離開了。
荷兒收回目光,跟著其他的小姑娘一道聽著嬤嬤的指揮下了車,住進了從未見過的彩色閣樓。第一次用香湯沐浴,第一次穿絲質(zhì)的中衣,第一次睡柔軟還帶帷帳的繡床。同屋的三個女孩好不興奮,左摸摸、右看看怎么也睡不著。
荷兒也一樣新鮮了一會兒,可當(dāng)熄了燈,一切新鮮感都冷了下來,荷兒還是忍不住抱著腿在被子里哭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被子外相同的哭聲似乎也形成了一場寧靜的合唱……
天剛蒙蒙亮,小姑娘們就被鈴鐺和傀儡手里的教鞭叫了起來。雖然都是小門小戶的良民,但小姑娘們從前多半都是家里的寶貝疙瘩,哪個這么早起過,又有誰被鞭子打過?可哭聲終究抵不過鞭子,很快小姑娘們就被嚇怕了。聽著鈴聲齊刷刷地洗漱,聽著鈴聲用最快的速度換裝,聽著鈴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了飯?zhí)谩?p> 大桌上全是精米白面還有肉包子的早餐,再沒有讓一個小姑娘發(fā)出開心的驚呼。桌上的孩子好像一夜之間長成了會察言觀色的大人。只是低頭靜靜地吃著飯,時不時斜眼偷看一下傀儡手里的教鞭。
飯后,小姑娘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傀儡的押送下來到庭院列隊。三個傳說是原來宮里出來的老嬤嬤,穿著暗色的綢子宮服,抱著花開富貴紋樣的鏤空暖爐,趾高氣昂地站到了這些小姑娘面前。
中間的嬤嬤端著架子驕傲地開了口:“恭喜各位有大造化的娃娃脫良民籍,拔擢入優(yōu)等附族。不瞞你們說,我們?nèi)齻€也是幾百年前從良民升等到附族的。
如今的我們是來教導(dǎo)你們這些女娃娃的管事,嬤嬤我原本姓芝,這是章嬤嬤、鐘嬤嬤。我們幾個老實,聽管教嬤嬤和先生的話好好練功,一心一意侍候主子。最后都被選進了宮,服侍圣上、貴人,那富貴安樂都是你們這些娃娃想象不到的。年紀(jì)大了,還可以離宮來做這管教嬤嬤,比小時候過年才能多吃兩口肉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千百倍。
這命啊,誰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眾所周知,當(dāng)今英王殿下的生母那也是咱們附族出身,原本就是先鳳公府里一個歌伎。一次獻歌居然被還是太子的先王看中帶回府中,第二天就封了側(cè)妃。后來生兒生女,入宮后得到貴人的封號不說,還一度把皇后娘娘都比了下去。你們啊,即便進不了大內(nèi)、王府,誰說得清將來會有什么機緣呢?!?p> 聽到這話,不少孩子都開心地議論起來。原本笑瞇瞇的芝嬤嬤卻眉毛一橫,大喝一聲:“肅靜!”
站在左邊的章嬤嬤兇巴巴地開了口:“宮里的吩咐,萬壽節(jié)前10日,新入籍的樂童應(yīng)選分府,這幾個月就是給你們學(xué)規(guī)矩的。雖說入了新府都還得再學(xué)新本事,但這幾個月怎么也要學(xué)得附族之魄,不然將來入府沖撞了哪位大人,你們就自己掂量著。都聽明白了嗎?”
嬤嬤一瞪眼,手中的教鞭竟自己飛起來一下打落了一樹的葉子。
史館小吏
白大夫,你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