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些風涼，鐵冬又不似其他人健壯，只能快步走著來驅(qū)寒。此時已經(jīng)過了晚膳時分，月亮也升到了半空，比起白天的往來穿梭，院子里顯得空曠許多。鐵冬忙了一天，完全沒顧上自己，匆匆趕到掌門房前，想再說說夯錘的事，卻發(fā)現(xiàn)窗戶有些異樣。
大當家在寫手札的時候習慣把窗戶關死，但此刻，窗戶縫里竟漏出一縷光來，似乎是窗框有些變形，關不嚴實。他心下疑惑，下意識地貼近窗戶，想看看是什么回事，卻聽得大當家慌張的聲音從里面飄來，“你胡說，我怎么會自己把手札送出去！”
繼而是趙蒼嶺的聲音，“我可以幫你找到手札的下落，但殷大當家也必須以誠相待。不然一心護著手札的呂智不是白死了?！贝螽敿业牟恢獮槭裁礇]有立馬反駁，而鐵冬也不自覺地貼近縫隙，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武林皆知呂智是吃里扒外的敗類，大當家這會兒倒良心不安了？”殷物成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就算你是至尊堂外使，也不能亂說。你那天在眾人面前已經(jīng)惹諸位上使不快了，就不怕再被趕出至尊堂去。”
趙蒼嶺微微一笑，似是聽見了什么笑話，“您不擔心自家的手札，倒替我擔心。讓可信的人帶著手札秘密轉(zhuǎn)移，再找?guī)讉€嗓門大的故意鬧出動靜，告訴覬覦的人手札已不在，確是妙計。可惜有人黃雀在后，百煉門現(xiàn)在騎虎難下，林上使沒懷疑你自己雇了飛刃來做戲？”
“你怎么不說是他們雇了飛刃！”殷物成氣急敗壞，爾后馬上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了嘴，做出副猙獰的表情想嚇住趙蒼嶺，“你剛才講的都是亂說，明天我就要去見幾位上使，讓他們知道你跑這兒來威脅我”
“您以為事事都像爐灰，鏟了就沒有痕跡？”趙蒼嶺一句話，嚇得殷物成嘴都打哆嗦，“我，沒，亂說，你”。鐵冬只覺得身上一冷，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門口，腦子里一片混沌，耳邊的聲音卻愈發(fā)清晰。
“您當天只帶了呂智去城門，回來后也不急著找手札，就攛掇人到處鬧，第二天還指使人照常鏟灰。一來是因為您知道手札沒有丟，二來也是怕繩索沒燒干凈。其實您不用這么小心翼翼，再結(jié)實的繩子也抵不過煉鐵爐的高溫，您該注意的是城墻上的痕跡。您故意大罵呂智，讓他抹黑回去，其實是讓他趁機拿繩子翻出城墻，拿出一早藏好的包裹，和拴在林子里的馬護送手札。然后您再砸壞燈籠，一邊罵，一邊把繩索收回來，往爐火里一扔就毫無痕跡?？沙菈ι系睦蘸圻€在，若不是下了雨，該是一眼就能看出來?！?p> 鐵冬聽到有人跌坐在椅子上的聲音，怕是趙蒼嶺所言非虛，而他也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只覺得心里都在發(fā)寒。屋內(nèi)的聲音還未停止，“大當家知道手札會出現(xiàn)在哪兒，可呂智無論死活都要背黑鍋，連百煉門的人都覺得他可恥。有如此忠心的弟子也是難得，您就不想為他說幾句話？”
許久沒有聲音傳來，鐵冬已然不想聽下去了，只想著如何不被發(fā)現(xiàn)地離開，卻忽聽得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音，“趙外使，鏡堂一向最講究證據(jù)，光憑城墻上的勒痕也不能說明是誰收回的繩子，您何必惹這個麻煩。無論中間發(fā)生了什么，百煉手札它確實是丟了呀?！?p> 短暫的沉寂后，他聽見趙蒼嶺問，“殷當家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呂智是去送死的？”“不是的，我不知道?！币笪锍蛇B忙否認，“我們只是被逼無奈，確實是至尊堂有人讓我們這么做的，說是為了保護百煉鋼的秘籍，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弄成這樣?！?p> “所以，“殷當家是無辜的了，只是呂智運氣不好。”“那是他的命，一個打不了鐵的，能為百煉門做點事也是造化，外使你何必總是提他?！壁w蒼嶺沒有答話，殷物成卻說個不停，“就到此為止吧，我一定在上使，不，在各位堂主、盟主面前替您美言，以你奪回望雪的功績，再完成風原工事，升為上使本就是理所應當?shù)摹！?p> 又有輕微的碰撞聲傳來，繼而是趙蒼嶺冰冷的聲音，“我對你的條件不感興趣。”短暫的停頓后，他繼續(xù)說到，“你不會無緣無故地感到威脅，靈蛇鏢局住的客棧離這里并不近，卻是最早一批鬧騰起來的，可是孫湖想翻看手札，你便在幾方勢力間搖擺？”
又是令鐵冬恐懼的沉默，殷物成似乎略略也冷靜下來，“外使非要硬碰硬，我百煉門也是不怕的，一個勒痕而已，鏡堂一向講究實打?qū)嵉淖C據(jù)，怕是你不小心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我早就離開鏡堂了。”趙蒼嶺語調(diào)平靜，鐵冬和殷物成都等著他后面的話，他卻只是略略猶豫后閉口不言了。門發(fā)出吱呀一聲，嚇得鐵冬立馬躲到角落，空曠的院子里，傳來殷物成急切的聲音，“外使，那你到底要什么？”
稀薄的聲音片刻后才由細碎的風送入鐵冬的耳中，“不要為難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