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獵鹿競射藝
一行人往南循水而行。
阿那瑰很是了解斛律金的性格與能耐。
這斛律金本性敦厚爽直,行軍用兵循用匈奴慣法,望遠(yuǎn)處飛塵便能斷識馬乘步卒總體數(shù)目,嗅聞人馬所經(jīng)之泥土便能度料敵軍遠(yuǎn)近所在。
尤其令人嘆服的是斛律金擅于騎射,雖早有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這回便要好好見識一番。
斛律金便行也邊思忖:今日定要讓這個柔然王一睹我們敕勒人弓馬功夫,讓他們覺得敕勒人不是好惹的。
自己敕勒部落與漠北的高車本是一族,中原人稱敕勒為高車,高車世代與柔然人在草原上打打殺殺。為求得安寧,部分敕勒部落只好歸靠大魏,由大魏出兵在敕勒與柔然交界處巡邊,保護敕勒部落不受柔然人的劫掠。
自家斛律部落早年歸于大魏,如今且居且守在懷朔鎮(zhèn)北邊方圓三百里地,自己被大魏授予第一領(lǐng)民酋長、懷朔鎮(zhèn)軍主,受懷朔鎮(zhèn)將節(jié)制。
賀拔岳與賀拔勝兄弟兩人一直默默無聲,只是不時地互遞交換眼神。
兩兄弟從彼此的眼神中明白,一定要將自己的箭術(shù)發(fā)揮到極致,既讓敕勒人斛律金敬中有畏,敬我鮮卑三分,又讓柔然人畏中有懼,懼我大魏三分。
那楊寬,起初心中并沒帶什么想法,不過行走之中不禁揣摩著一行人心思,抿了抿嘴角,隱著一絲微笑。
行不多時,只見前方有方圓五里、峰高十丈的獨立小山,山上樹木如云興霞蔚蒙蘢其上。
“可汗及眾位神射手,這曾是當(dāng)年大漢霍去病的圍獵之所,漢武帝也曾在此圍獵,此處豺兇狼狠,可汗和各位可在此一展身手!”楊寬指著前方山林道。
聽了楊寬之言,阿那瑰心中忽有所思,心里明白:
這楊寬出自秦漢龍興之地的關(guān)隴大族,上山圍獵本是取樂消遣時光,可來此漢武狩獵之地所為若何?是讓人拾起大漢王朝馬踏匈奴之舊事,讓我們?nèi)崛灰再有в龋?p> 再看看賀拔兄弟這樣能左右馳射驍勇之人,無非是在展示武功,以此來告誡自己掌管柔然后還得以大魏朝馬首是瞻。阿那瑰心想。
此時,楊寬提議道:“今日狩獵,一人一枝箭,所射得獵物不論大小,以射中眼睛為最佳,一柱香之內(nèi)來此匯合,眾位以為可否?”
阿那瑰道:“本為嬉戲之事,有何不可。”說罷,便從身上箭盒之中抽出一枝箭,解下箭盒擲于地上。
賀拔岳隨身取下一枝箭插入發(fā)髻之上,也將箭盒扔在阿那瑰箭盒旁。
賀拔勝取下兩枝箭,對眾人道:“一枝射飛鳥,一只射走獸,可否?”楊寬道:“一言為定,一個時辰內(nèi)你得射得一鳥一獸,不然得受罰不準(zhǔn)騎馬步行回城?!?p> 斛律金心里暗暗驚訝,心想若自己最終只射得一物,賀拔勝射獲兩物,無形之中豈不輸?shù)魵鈩?,也開了口:
“我也與賀拔岳軍主一樣,帶上兩枝箭,一個時辰內(nèi)射得一飛一走兩活物。”
楊寬瞄了一眼阿那瑰,欲作阻止?fàn)睿⒛枪逡姷么饲檫B忙擺了擺手:“唉,那豈不是改了楊寬先前制定規(guī)則,除賀拔勝外,都是一人一枝箭?!?p> 斛律金微笑道:“既然可汗開了金口,就不改了,依你們了!”
楊寬又看了賀拔兄弟道:“今日大家都不用獵鷹助獵,可將獵鷹交于隨從?!?p> 隨從接過獵鷹,在一倒臥的樹干之上,架上香爐燃起一柱佛香。
斛律金從羊皮內(nèi)襖中拔下幾根羊毛,用拇指與食指高高捏舉,隨之撒手,羊毛隨風(fēng)飄落。
斛律金以此法測得風(fēng)向道:“我們逆風(fēng)而行吧,免得那些狼啊鹿啊嗅到我們氣味?!闭f罷幾人繞行了一里地逆風(fēng)而進。
剛過半柱香功夫,斛律金打馬而來,只見一手拉著馬韁,一手將一頭金錢豹摁在跨前,那豹子嘴中還呼著熱氣,一枝箭正中咽喉。
不時,阿那瑰也騎著逐箭紫騮趕到,鞍后伏著一頭右眼中箭的斑羚,斛律金前來助其將斑羚拖下馬來,調(diào)侃道:“可憐的斑羚,今日若我們不來,倒還能多活幾日?!?p> 阿那瑰接話道:“那倒不盡然,說不定被你射死的那頭金錢豹給吃了呢?你呀,世間之事哪里有那么多假設(shè)?”
正說話單,楊寬用繩索拖著一匹狼緩行而來,高興叫道:“看,正中狼眼,一箭斃命,夢寐以求之事啊,今生頭次?!?p> 斛律金近前細(xì)看,贊嘆道:“若再用力一點,此箭會從右眼鉆出,更加致命!”
三人邊聊邊等賀拔兄弟二人。
一柱香剩下兩寸之際,只見賀拔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急馳而來,楊寬大聲逗道:“來晚了,一柱香的時間已過去了。”騎在前面的賀拔勝回話道:“那我索性慢點了!”
騎在后面的賀拔岳一聽,大聲道:“我賀拔岳頭腦中一天燒十二柱香,絕然不會晚的?!闭f罷,將抱著懷中的帶血駝鹿頭順勢一拋,正好滾到那柱香前,還緩緩冒著濃血。一枝短箭穿過兩眼而出,箭頭已經(jīng)扯斷不見了箭簇。
賀拔岳下馬,急步上來看香,道:“就知你們打趣使詐,這柱香不還有小兩寸長么?”
眾人聽了大笑道:“還是你心里有數(shù)。為何只見駝鹿頭,駝鹿身呢?”
賀拔岳道:“狩獵好比上陣殺敵,以首級來論功得賞,那身駝鹿留給豺狼虎豹吧,冬雪封山的,覓食不易??!”
阿那瑰聽得此言,以為賀拔岳一語雙關(guān),難為情地轉(zhuǎn)過身向遠(yuǎn)方望去。
賀拔岳邊說邊用手將駝鹿嘴掰開,從嘴中掏出一松鼠,從松鼠頭中拔出箭簇,快速剝開毛皮,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斛律金在一旁添著樹枝,心中暗自嘆服:“真乃一頂十的獵手?!?p> 這時賀拔勝才牽著馬踩著雪緩步而來,視其馬背上并未馱什么獵物,兩手又空空如也。
楊寬戲耍問道:“賀拔破虎,怎么了,你不是帶了兩枝箭嗎?射的飛鳥走獸呢?”賀拔勝小名叫破胡,部落族人給取的,但鎮(zhèn)民們都喚作賀拔破虎。
賀拔勝也戲謔回敬:“這破胡一名,是按中原人眼光取的,其實鮮卑人在中原人眼里也是胡人,現(xiàn)如今鮮卑入主中原后,我這個胡人也此胡非彼胡了,所以我的小名變成破虎了?!?p> 賀拔勝說完打開羊毛大襒,掏出一只口刁褐馬雞的狐貍,兩手盤整著,接著又從懷中露出兩枝箭,并口吐蓮花:“善書不擇筆,善射不用箭!”聽得眾人在一旁笑吟吟只擺頭。
楊寬上前捏了捏狐貍胸部,還是溫?zé)岬哪?!很明了不是撿來的僵尸。見狐貍眼?nèi)嵌有一尖石子,便道:“此孤死于石子所襲,果非死于箭矢?!?p> 說完遞了個眼神讓斛律金前來細(xì)看,看能否點破迷津。
斛律金用腳拔弄,將那口刀褐馬雞之狐翻了個身,又用手摸了摸,心里一驚:此雞也非死于狐貍之口,是脖子遭石子重?fù)艉笫ブX,后被塞入狐口之中的。
阿那瑰也上前來,取出孤口之中的褐馬雞,握吊著雞尾道:“狐貍捕雉,破虎在后?!闭f罷便向賀拔勝索看那兩枝未射出之箭。
賀拔勝欣然從懷中取出奉上道:“應(yīng)射而未發(fā)之箭,為非吉祥之物,須在當(dāng)日內(nèi)射出!”阿那瑰問為何,賀拔勝不答。
賀拔岳見狀,補臺道:“賀拔部落習(xí)俗,老人這么講的?!?p> 其實,這賀拔部落擅于制箭制弓,所制箭矢不輕易轉(zhuǎn)給他人使用,這兩枝箭箭簇與箭身完整,不能讓柔然人窺得一斑,悟得制作之妙。
原來,賀拔勝這張弓為本部落所特制,名叫孔臂弓。
這種弓在弓臂之上開有比雞蛋稍小一孔洞,開弓時箭桿搭在孔內(nèi),待離弦之后穿此孔而出,精準(zhǔn)無比。
而賀拔勝所背這張弓在弓臂上開有兩孔,可一弦搭兩箭,引發(fā)雙箭或彈丸穿過箭孔齊出。箭柄開孔弓一般秘不示人,平常用綢布纏繞裹住開孔,用時方才揭開。
楊寬命人現(xiàn)場烤制所獲獵物,分食后返回懷朔城。
鐵原一甲
讓賀拔岳的二兄賀拔勝也出來溜達(dá)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