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珍娘跟著老蔣家的眾人，一起吃了頓打牙祭的飯菜。
真的是，真真正正的打牙祭。
統(tǒng)共才那么一小條子的肉，每一片都切的薄薄的，也沒多少片數(shù)，燉了一大鍋的干豆腐和干豆角絲。
更何況，那菜里的肉片，還不是每個人都有份的。
菜出鍋前，趙氏將一大鍋燉菜里的，那么為數(shù)不多的幾片咸肉，都事先揀了出來，單擱在一個小碗里。
那得先緊著家里的老爺們和小爺們吃，像錢氏蒲氏，還有珍娘這幾個孫女，都只能先望著，說是要等蔣老頭他們吃夠了，剩下的，再給女眷們嘗嘗味。
結(jié)果，可想而知。肉少人多，哪里夠分的？
珍娘坐在飯桌上，看著蔣老頭一片接著一片的，把那碗里的肉片，幾乎夾了個干凈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指望自己今兒個還能嘗到那肉味了。
剩下的，桌上一大盆的干豆腐和干豆角，珍娘都沒能在那菜湯里，看到一星半點(diǎn)的油花子，吃進(jìn)嘴里也壓根就沒啥葷腥味。
但是，即便這樣，對于頓頓吃著粗面饅頭配咸菜的蔣家眾人來說，這也是一頓難得的美味。
尤其是，大房的那幾個閨女，飯桌上那一個個的吃相，除了蔣金鳳還顯得稍微斯文些之外，其余幾個，沒一個能看的。
特別是最小的五妞，她人小手短，又搶不過幾個姐姐，只能在桌子上急的扯著嗓子亂嚎。
珍娘原本也挺有食欲的，可一見著那小丫頭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整個臉的埋汰樣，瞬間就不想再下筷子了。
哪怕后來，蔣小壯偷偷摸摸的從他自己的碗里夾了兩片咸肉，到珍娘的碗里，她也沒吃出多少香味。
飯后，趙氏就領(lǐng)著女眷們開始忙活起了拜月的事情。
院子當(dāng)中，正對著月亮下的方向，擺放了一張四方的桌子，桌上除了兩張烙得圓圓的大圓餅子外，另外還拼拼湊湊的，擺了四個小盤子的供品。
一盤子曬干的大紅棗子，都是自己從樹上打了，自己曬的，一盤子野梨子，個頭小小的，都是蔣大壯兄弟幾個在山上摘下來的，一盤子的干花生，還是去年秋下收了，一直沒舍得吃的，還有一盤子糕點(diǎn)，那是趙氏從蔣老頭那里‘借’過來的。
到時候，拜月完畢后，還得還給蔣老頭。
珍娘發(fā)現(xiàn)，這一屋子的女眷，其實(shí)對啥拜月什么的活動，壓根就沒多大興趣，大家伙更有興趣的，還是那桌子上擺放的，拿來拜月的供品。
沒瞅見，三妞四妞五妞，那幾個小丫頭片子，眼珠子都快長在那桌子上了嗎？
小五妞更是嗦著個手指頭，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一盤子糕點(diǎn)，哈喇子從手指尖一直流到那泥巴地上。
月上中天，趙氏開始領(lǐng)著一眾媳婦和孫女們，開始對著月亮拜三拜，活動到此結(jié)束。
珍娘是覺著挺沒意思的，隨著大隊(duì)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不過，據(jù)她觀察，蔣家的另外一眾孫女，似乎也沒啥興趣。
唯獨(dú)錢氏，拜得最為虔誠。
原本蒲氏還說她估摸著今兒個晚飯不會上桌的，卻是預(yù)料錯了。
人家不但上桌了，而且還吃得不少，頂著一頭一臉的傷，就是全程縮著個腦袋，沒敢跟任何人有個眼神上的交流。
輪到拜月的時候，趙氏更是把錢氏拎到了最前頭。
這婆媳倆，這會兒，都是一致的心思，希望那月亮娘娘，可以看明白那桌上擺放的的花生，紅棗的意頭，給他們老蔣家大房屋里送個大胖小子。
珍娘看著錢氏神態(tài)十足虔誠的，跪在那地上，嘴里面念念有詞的拜了又拜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有了那么一瞬間的悲哀。
“唉——”
聽到蒲氏的這一聲嘆息，珍娘覺著，她娘應(yīng)該也有與她相同的感慨吧。
“算了——，閨女，咱以后輕易都別跟她一般見識了！說到底，這五妞她娘，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一個沒有兒子的，可憐的女人。
不過，錢氏的可憐，都沒讓蒲氏母女兩個感覺到一盞茶的時候，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只能說是，讓她們感覺到可恨了......
拜月結(jié)束，這個中秋節(jié)的儀式性活動也就沒了，接下來，原該是一家子人圍坐在一處，吃吃瓜果點(diǎn)心，賞賞月說說古的。
不過，顯然，老蔣家好像沒有這項(xiàng)安排，擺在桌上的供品，早就被趙氏收了起來，只留了幾個野生的梨子，又干又沒有啥甜味，所以，也沒人稀罕吃。
至于，那盤糕點(diǎn)，也被趙氏第一時間還給了蔣老頭子。
珍娘覺著，這蔣老頭也真是夠冷心的，自己的親孫女，又不是啥外人，小五妞都饞成那副樣子了，就差端起那裝糕點(diǎn)的盤子，要去舔那上頭殘留的糕餅屑子了，怎么就不能分一小塊點(diǎn)心給她了？
這老人做的？也真是少見了！
讓她奇怪的是，老蔣家的一眾小輩們，似乎是已經(jīng)麻木了他的這種脾性，也沒誰敢上前去討要。
好在，今兒個還能有點(diǎn)零嘴解解饞。
下午的時候，趙氏用那剩下的面粉團(tuán)子，做了十來個桂花蜜餡的糖餅，每一個小小巧巧的，只有小孩巴掌那么大。
晚飯的時候，趙氏沒拿出來端到飯桌上，就是留著這個時候，哄孩子們的。
下午那陣?yán)语灥臅r候，香氣就散開在老蔣家的小院空氣里頭，濃濃的桂花蜜，烘烤出來的誘人的甜香味，勾得小輩們一個個的，都跟沒了魂似的，什么都不干了，就守在那廚房門口，眼巴巴的看著趙氏。
珍娘雖然沒在那看守的隊(duì)伍里頭，但她當(dāng)時坐在屋里，倒也聞著香味，很有些坐不住。
不過，趙氏一早說過，這餡餅，是留著大伙晚上賞月的時候吃的，所以，當(dāng)時，誰也沒分著。
珍娘偷摸的提前嘗了一個，那是趙氏背著大伙，獨(dú)獨(dú)給蔣小壯的。
他是家里最小的孫子，又是趙氏以前親手帶過的，所以，也只有他，能從趙氏那里得到些別人沒有的小特權(quán)。
不過，也沒有多，只有一個而已。
蔣小壯沒舍得吃，偷偷的留下來，拿回屋里，給了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