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時分,清風蕩樾。
仙門恢宏天穹只蒙著一絲薄霧冥冥,悄然興起,自無窮邊鄙浩湯升空,細若游絲。
愴翼定神靜坐,不時瞥向元若,神色凝重。
宛丘及衡英仙尊更是相顧無言,然不曾失了氣派,
“自昨兒個回來,書偃便兀自捏著那玉簪子緘默無言?!睓岩Φ馈?p> 南笙點頭,附和道:“然這回,先仙主之千詡已然到手,仙門不曾損失”
“只是……碧血婗呲龍再不見了蹤影,只怕……”
愴翼吁氣,嘆道:“那龍已然遭了重創(chuàng),能成什么大器。”
元若“……”
……
風鵲枝頭,流螢昭昭。書偃于這處逡巡許久,掌心不時有流螢相繞,頗為費力地挪了只手,將酒罐子挪至一旁,兩只手噗得一聲拍去,掌紋攤開,卻是捕了一只螢蟲,雙翅撲騰撲騰的,照亮他面容,剩了個輪廓。
他如此沉醉,渥丹遠遠地瞧著,立于樹下,生怕他失意跌了去。
昨日將他搭救回來,在那過后他便意識不清,渥丹清楚,執(zhí)玉沒了。她一旦沒了,菀弘上下便再無身著白衣之女子,以至于再無酒味熏熙。于她而言,本歸安然。
不知為何,書偃不是那般。
終日將自己弄個醉醺醺的,身上一股子市儈氣息。白白揮霍這身仙骨,因那女子盡數(shù)的剔了。
書偃不時的便想起,想起初見執(zhí)玉時,她會神立于一攏淺花跟前,白衣長發(fā),淺笑安然。那時,他僅一眼,便如同醉了,自此難抑。
渥丹飛身而上,坐于他身旁瞧著他,盡是擾心。
書偃仰頭,咕嚕咕嚕一口杯中見底。撇頭瞥了瞥,埋頭再飲一口,旁若無人。
“她再回不來了,她回不來了……”渥丹字字珠璣,生怕他聽恍了去,再重復道:“她回不來了,你懂嗎?”
書偃聽后撲哧一笑,以酒空對,遠山云英恬恬。
他哽咽著,說道:“原來白衣倩影的姑娘,一去便是個時歲悠長”轉(zhuǎn)頭,望著身旁這人,綿長一笑“她去幾時,我等幾時……”
渥丹凝視他雙眼,發(fā)覺了,后知后覺苦澀的,竟是自己的眼睛。
自此過后,書偃卻是再不與她談笑自如,一日一日疏遠……
隨后些時日里頭,書偃緊趕追著蒼古討教仙門道法,說白了,不過逃避世外事,麻痹自己的說辭。
連同星闌,更是日日巴著他,于身前絮叨個不休。
素來,星闌只當這位兄長逍遙快活,雖身居仙門,守著些條條框框不得自由。然書偃不是的,照他的性子,斷不該束縛于仙門道法中,現(xiàn)如今卻是不可自拔。
許久不曾入文瑯宮,諸多本冊子便是灰撲撲的。
只是自那過后,他便失了以往之瀟灑,神色愈加淡然。眼前事也看的淡了些。
愴翼有時方說:瞧著他,好似瞧見了以往,空巡境的影子……
仙門九境,浮羅四極。龍靈劍千詡復原,摒除戾氣,九境安然。此番算下來,正應了《晽骨卷》所記載。所謂仙門正氣,所謂仙風道骨,更是如此,
孩童時候,書偃仍記得同星闌,以及渥丹三人,時不時地跑去蒼古老兒的宮內(nèi)四下翻找。那時,只有一句“仙根歸塵,浮羅四極”的話,莫說三人不明所指,連同蒼古,菀弘老者更是不曉得此話何意。
昔日,蒼古便時常說道:“其九境,乃菀弘、青域、瞳眬、墨峰、寒海、流珠、澤嵐、宛丘、衡英,合稱之為九境。”
擱在如今,蒼古仍如此說,他卻是不懂。
“仙門九境如此,書中所說浮羅四極又指哪處?”書偃問道。
蒼古與他說,浮羅四極,乃超九境之外,亦或通曉人、仙、魔三境……
此話之俱意,迄今無人得知。因而那本冊子,始終蒙塵。
文瑯宮這些個陳列冊子,大多都數(shù)空巡境彌留下來的。平日除蒼古偶爾打理外,旁的人早已忘得個一干二凈。
以往,曲澹不時催促書偃及星闌二人來這轉(zhuǎn)轉(zhuǎn),好吸取些道義。二人那時自然推卻,久而久之,澹更是懶得說,
如今也是,星闌遭了書偃的道,生生被困里頭,每日摞起一丈來高的冊子望著便眼花,實在度日如年的很。
好在,一日三餐皆有人供著,且甚合口味,星闌如此遭罪,自覺著勉強劃算。
正是子時,書偃將冊子攤開直覆著臉,仰躺著,聽遠處信白蹁躚,迷迷糊糊地便犯困。
蒼古自身旁經(jīng)過,正有意拿拐杖杵,虧得星闌及時擋住,不料直打他大腿,一陣兒疼。
好說歹說,卻是將蒼古支走了。星闌拖著腿,揉了再揉,低聲哀嚎。
“我覺著不疼,你叫喚什么?”
正當星闌自顧自揉腿之際,書偃噗地起身,沖他一陣冷嘲熱諷。
“你……你裝睡!”星闌指了指大腿,有些委屈“那我這不是白替你挨了?!?p> 書偃皺眉,眼底嘩然勾起一陣邪魅,“是么……”
語畢,對著他大腿猛敲一拳,這時,星闌只得捂腿叫喚,他卻得意得很。
“話說誰能受得住蒼古一棒子,你小子如今可是菀弘第一人了。”書偃撇嘴,一嘴風涼話正順溜。
雖是吃疼,然星闌死要面子,繃著一臉笑意,氣定神閑地說道:“蒼古一棒,舍我其誰!”說完,猛拍大腿,此乃以痛攻痛。
書偃看來,此舉不過破罐破摔,實在不是個好計策。
隨后許久的日子里,星闌巋然不動,日日隨著書偃走動。
不知為何,沒回書偃凝神靜氣時,這廝話匣子砰地便開了,于他身旁說個不休。所說大多,十句里頭九句里不了“渥丹”二字。
想來,這廝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這卻是被灌的哪門子迷魂湯……
書偃時常想起,那錦窟內(nèi),葳蕤生光之苔薊。
苔蘚花開了,粒粒可數(shù)也居然惹人愛,愛到骨子里。
若說那苔蘚是清澀模樣,
清風明月的清,澀于言論的澀;
是說,花色醉倒在你的胸膛,
是,夜色最醉,開在你的心上。
若是可以,
我愿做你的那個,最醉的,
亙古不滅的花色。
醉倒在你眼里了,數(shù)著一粒一粒的,
入畫苔蘚……
……
瀧染將書偃救回,然魔都焚池水傷他靈膽,加之那日再越血障回了魔都,現(xiàn)今,再難維持人形。
羽俶原本籌謀著阡瑯珠到手,不想半路遭了執(zhí)玉的道。原本,他自該將那只龍丟去焚池中,奈何晝瑤哭著喊著護它,念及其兄長晝夜,他只得將這事擱淺。
再者,千年之龍獸又如何,現(xiàn)今卻是只徒有龍身,氣息奄奄的空殼子。
于魔都,不成個威脅。
然最是令羽俶納悶的,焚池爐間不曾拾得執(zhí)玉半分氣息!
焚水銷得仙體,融形之骨髓。但凡遭了焚身,其靈氣自然淌于焚爐間。
這回,羽俶連連失了算,很一頓失意。
阡瑯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