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枝干,拔節(jié)翠濃,囅然笑時,不過紅塵孤立毫無違和。他那疑滯一笑,碾碎昶陽,掉落盡地的巋然心傷。
那日別離,執(zhí)玉終究是牽掛著放心不下。如他那般的人,冷,冷得沁神寒骨不可收拾。他什么都不懂,不懂得安慰,不懂得需要,不過執(zhí)玉無可否認的時,蕭湘不懂,他也便不易受傷。如同,不知道天下道義,她就無心過問。
她想,去菀弘找他,蕭湘也罷,空巡境也罷。她想借著,那一楚望峰玉凝卉的由頭陪著空巡境。
“日后,倘若你棲身仙門,我便追到仙門,你若入魔都,我便闖到魔都。但凡你空巡境去的每一處,我一一甘之如飴?!?p> 她想,菀弘仙門不過是頷首的事。瑤瑤葉落,即刻也就到了……
宴席風(fēng)光,喬庭聽茶。各尊主意興闌珊連同云巋也無以推脫,這回,醉的人不少。
空巡境本要回菀弘,可云巋執(zhí)意挽留他只好留了下來。只是這會兒,不見云清來訪他一人又不識路,只好,尋一處漱漱風(fēng)聲足以讓自己養(yǎng)傷的地方最為好。
閉目養(yǎng)神,聆汪汪事物至浩瀚。白裳紙薄,絲如柳條將舒未舒。裸露出手腕間的溫青筋脈躍然而起,指甲蒼白,卻又圓潤柔滑。這時風(fēng)作,不大反而過于小了些,袖面被覆起,芳草被卷起,以至于,如此這般好不起眼的風(fēng)卻將愴翼吹了來。
空巡境聞見了愴翼身上的氣味,清楚衍香,同他這個人很配。想來仙門之內(nèi),數(shù)他的氣味最為好認。
愴翼躡手躡腳靠近,仿佛腳踏浮云唯恐不安卻又新奇如是。
他咽了咽,只瞧見他上下蠕動的喉結(jié)破落沉寂,不疾不徐地說:“大哥這屏氣的功稍有欠佳,加以修習(xí),日后再近我便不會聽見大哥急促的呼吸聲?!?p> 愴翼聽后失意的很,一個骨碌便翻到他身旁巡著,橫臥仰頭分明滋生了睡意。
他悄然睜眼,微側(cè)過身子打量一回,再禁閉雙眼,不知怎的,這回他閉得過緊??赡桥麻]上,眼中的憂慮也會鉆出來。愴翼仰頭,眼睛瞇成一條縫兒,翻了起身,伸長了脖子看著他“你這幾日……眉溝陷了一寸,眉頭皺得……較以往也深許多。還有,那幫烏合之眾言及女子時你這眉目顯然不大對。”
愴翼梗直了脖子,雙眼猶圓珠般滾滾上下“可有貓膩,有貓膩…”
空巡境不語仍靜思著,旁若無人……
“難不成你消失的那三年惹上了桃花債!”愴翼大驚,轉(zhuǎn)而一想越發(fā)覺著不大可能“不過……你這姿容是仙門之絕,可有哪個姑娘受得了你這性子呢。也罷是我多心了?!?p> 語意未散,愴翼突捉來一只才蝶隔于手心耍,蝴蝶的薄如蟬翼很輕,他聽來卻最為重,在空巡境眼中,世間最重的音莫過于求生時無助的撲騰。那音,讓他睜開眼,點點張開嘴唇,每個字,都說得清楚“三年前,我惹上一株花,她不及桃花嬌艷欲滴,也比不得仙門圣池的星辰雪高貴雍容,也盡是那朵,偏是我每個時歲都想要湊近的。只惜了……”
囁了囁,抬眼翹首“只惜了,我欲護花,怎奈卻又做不成春泥。到頭來,終究還是親手傷得她體無完膚?!?p> 這話,他想了許久,這回倒也是說出口平添幾分輕松自在。
白蝶翩翩飛去,空巡境望向它,看它翎粉幺幺,收收合合。是眼神,也不曾眨過。
愴翼扳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細細瞧著,不時便近耳,憨笑道“唉,適才有蝴蝶在這兒鬧,我沒聽清,你可否再說一遍?!?p> 翹起兩片眉睫,遮不得姿容??伤?,空巡境的認真是刺眼極其。一鴻一瞥,一投一足,當(dāng)真有情。
“其實,我也不知……這種時時的牽扯到底是什么……”他陷入到悵惘中無以言表“因緣際會,素來是仙父于我修習(xí)時的大禁。再者,我同她本就殊途難行……”
“殊途難行,若是那女子從未這般認為呢?”愴翼牽面色轉(zhuǎn)白扯著他的袖子,不想這話匣一開他睡意全無。
“這偌大仙境,比不得凡塵丁點兒的暖意”拍了拍空巡境肩,一本正經(jīng)“所以,我寧愿從未入仙門……”
空巡境兩眼眺望遠處,若有所思“何得,何不得,仙門皆不得?!?p> “是啊”
愴翼有感而發(fā),合著眸子悄然失了聲。手指尖那只蝶,簌簌揉搓著雙翅,無聲。
“聽聞楚望峰簾花似城?!彼沉艘谎劭昭簿场澳憬坏没ㄉ?,然你總是妨礙不得花色連城。畢竟,有朝一日,盡都是會敗落的?!?p> “連城……”
“敗落……”
空巡境默默念著,忽地手指猛顫,骨節(jié)初泛起一道兒白印,頷首瞧著,啞然失笑。
這番話,像是逐一敲碎,逐一地,任由斜陽照進他冰冷的心。于是,在那個片刻,心也逐漸化去,燙成暈。
似乎,空巡境也有些懼怕了,相比昔日的碧血嗤婗龍,這回倒真的是怕了。
他忽就起身,環(huán)顧四下,醞釀出一句“我想,想去瞧瞧楚望峰的花色?!?p> 言畢,他覺著少了點什么,補充道:“我,想去瞧瞧她……”
言及“她”的字眼時,有些明白,又好似恍恍惚惚。
空巡境也不清楚,這般心之所向的感覺可否是情?所謂念念不忘,便就是了情么?
說起來也倒是自己孤陋寡聞了,仙門共主,仙胎修士,自詡可敵萬物。到頭來,不知世間情愛如何,說到底,他徒有虛名罷了……
“要我說啊待這出悶得很,你去吧,透透氣兒……”愴翼席地而坐,這回方有些正經(jīng)模樣。
空巡境了曉他話里有話,只在一個轉(zhuǎn)身下,斜輝脈脈。他是具像,是層層疊起的,脈絡(luò)通明的乳葉。心事飄起,風(fēng)之痕,光之嬌。銜殤佐佐,音闕唆唆。
他悠然便去,站于青域仙屏之前,望仙屏萬丈下的星星點點如釋重負。這處,他看見青域仙門四周饒然仙霧,手指伸出,拈不來一片霧饒,自然,也存不下一分霧氣在袖間。
他立在那處,望天際浩湯,無所際涯。地聽包羅萬象,渾然天成,好似,他的一個不小心閉眼,天地毛鱗從此便無所遁形。
揮起衣袖,翩然驚鴻??芍^是,天上地下飛身撇撇空巡境如是。
是街市,空巡境聽聞一陣人聲鼎沸的叫賣吆喝。
蒲葵涼扇欲撲面,面容生澀悵依然。
徘徊不前,逢人便問。她只記得那日的酒池肉林的,至于轉(zhuǎn)角,連同那日的樓宇“荊月書”也不曾找見。如此周折幾番,執(zhí)玉頗有些勞累只好尋個地兒休息。正好,打探進青域仙門的路子。
聽得凡者說,菀弘布于青域數(shù)里外,若要到菀弘,必得先過青域仙門。然青域仙門有仙屏相蔽,巨于穹穹蒼天下。自古便有“天蟄”的流傳。若不通飛身術(shù)法,修術(shù)不精者不過是尋死路。
執(zhí)玉猶豫,不多時,問了一句那仙屏所列何處。思量頃刻,低頭時看見杯中浮出的,她自己的眉目如畫在暈染,擴散。
于是迎風(fēng)奔走,風(fēng)撩起發(fā),穿過轉(zhuǎn)角。匆促而過時,竟也轉(zhuǎn)身來,細細地瞧著一處角落。
那個人,體態(tài)勻細,肩胛瘦弱。披于肩上的發(fā)猶如水流淌,只是略微反著光,好生朦朧。她看著,看著便忍不住惦起腳尖,透過人頭涌動去看……
后來,腳也麻痹,那個轉(zhuǎn)瞬即逝的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重新回過頭來,笑自己“是我,被自己的夢魘著了吧……”
再惦起腳,望向天際:“空巡境,我想著,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
那轉(zhuǎn)角處,他低俯身子,拾起一片葉子,然后揮入泥土,等它糜爛,化作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