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若不斬，軍威何立？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一時魯莽而釀成的大錯！
洪啟樹不咸不淡瞟了她一眼，似看穿慕云霜心思。只是喬氏兄弟問斬之事，以無乏天之術(shù)。
他沉了沉，淡淡開口。
“慕姑娘，事已成舟，你無須強詞奪理，身在軍中自有律法職責(zé)已任，我風(fēng)月國軍紀(jì)乃皇叔心中的一塊心頭肉，風(fēng)月國軍的一面錦旗，今天就算玉帝老兒來了，這人也得斬！”
肉不能剜，旗不能倒。
他心想。
這慕云霜也太膽大妄為了點，仗著皇叔對她有幾分重視，竟這般不識好歹挑戰(zhàn)風(fēng)月國軍威，真難以服眾。
這話讓慕云霜兩眼失神搖了搖頭，她大喝：“你們?yōu)楹稳绱藲埲滩唤饲椋 ?p> “這不是殘忍，這是軍中紀(jì)律，不講人情二字！”洪啟樹博怒快要到極點，冷辣的眼眸一瞇，“當(dāng)初若不是姑娘偷摸出軍營，也不至于連累喬氏兄弟斷頭顱！”
洪啟樹擲地有聲之詞，讓“人情”二字徹底崩塌，慕云霜身體搖搖欲墜。
是啊…
這都是她的錯，是她害的！心如被刀片刮剔般痛，將責(zé)任全往自己身上招攬。臉色蒼白之下，兩腿一軟往地上蹲坐。
洪啟樹話剛落音。
一身玄色長衫的司塵瀾岸然從走廊處走來，臉色沉黑如包公。
亂黨之事他尚未處理好，越風(fēng)來稟報慕云霜大鬧刑軍臺，他截然松手，先來處理問斬一事。
見著慕云霜一副拗骨不縮，臨危不懼護著喬氏兄弟。那雙如浩瀚星空的雙眸中染上一層淡淡的疼惜和薄涼。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該如何對她如護己般護著？然而這一事不能遷就于她！就如洪啟樹所說，風(fēng)月國軍紀(jì)是他的一塊心頭肉，是風(fēng)月國的一面錦旗。
不能剜不能倒。
只是他的女人何時輪到別人來指點？
霎那間。
他如修羅場走出來的暗魔，聲音威喝：“洪啟樹！你好大的膽子！”
他步履間迅快而又沉穩(wěn)，袖袍中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微微緊捏。寒風(fēng)呼來，只剩那削冷的下頜曲線如刀片薄情。
皇叔的出現(xiàn)，無疑又給空氣增添了一道冷凝，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司塵瀾幾步跨上臺階，“咚咚”的腳步聲，如錘子一樣敲擊著每個人心扉。
慕云霜背對著他，聽見皇叔聲音，她回頭片刻間似看見生命曙光在征現(xiàn)，又如見到地獄彼岸河的幽冥花在枯萎。
那種生與死，循環(huán)在心間，讓人抓不著。
旋即。
她雙腿一折，朝皇叔跪下，只能冒死求情。
“請皇叔開恩，饒過喬氏兄弟性命，此次偷摸出軍營是慕云霜一人所為，中途遇險事出有因啊！那種情況之下，論誰都會自保，望皇叔明鑒。”
她頭部嗑向地面，撞得嘣嘣響，繃得司塵瀾神經(jīng)線一度塌陷。
他站在慕云霜身前俯視著她，然后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而雙手負(fù)立，一眼掃過眾人，冷眸中都是無情的一面。
洪啟樹見皇叔出現(xiàn)，趕緊下跪聲色沉重。
“請皇叔明鑒，喬氏兄弟違反軍紀(jì)，若不斬，軍威何立！軍心何攏！”
他氣勢激昂，當(dāng)初是皇叔親自下令要斬人，若現(xiàn)在為了個女人出爾反爾，會讓士氣大跌。
司塵瀾眸光黯沉瞟過：“退下！此事本王自有定奪?！?p> 洪啟樹沉臉不語，退到一邊。
司塵瀾又將目光瞟到慕云霜身上，見人朝他叩首俯地，雙手往前一扶。
“你先起來?！彼f得很暖，卻又很冷。
慕云霜仰著頭看向皇叔，閃動的目光里全是顫厲的余暉。
“皇叔，請您饒過他們！當(dāng)時性命攸關(guān)，兇蟒滿天，作為風(fēng)月國兵，一條熱血理上戰(zhàn)場應(yīng)敵，而不是命送蛇腹，如今論罪當(dāng)即問斬，風(fēng)月律法何以服眾！”
她膝下沉重，大聲反駁，令司塵瀾臉色一度變冷未吱聲。
然而。
邢軍臺底下所有將士臉上也是暮色沉沉，今日皇叔要是為這女子徇私…
軍威何立？
軍心何攏？
以往斬的那些逃兵又怎么能壓得過“理字”？為何不能一視同仁？偏偏這次又為了個女人…
氛圍一時變得死寂冰冷而緊張，就連呼出來的氣，都好像被結(jié)成一塊冰。
遠(yuǎn)處。
褚程一自是不敢靠近，見慕云霜太過固執(zhí)，急得原地團團轉(zhuǎn)。
他的小姑奶奶??！
這是在軍營，不是在京城，頂撞皇叔事小，擾亂軍心是大事！
她可知道她對立的是整個風(fēng)月國上下百來萬軍威，不止是第四軍營！
唉！
喬氏兄弟，難保…
若再保，說不定來個批斗，其他將軍肯定會問她罪！
時間一分一秒過。
大概半刻鐘時間，皇叔儼然開口。
結(jié)果是那么悲憤人心，像一顆石子落水，激起千層駭浪。
司塵瀾沉沉吸上一口氣，眨眼間，薄唇輕齒，語風(fēng)薄涼。
“風(fēng)月國軍中律法，對于臨陣逃脫兵將，從不會有“人情”二字！”
一陣?yán)滹L(fēng)刮來，掀起慕云霜長發(fā)。
她眸光一抬，對上皇叔那雙堅決果斷的眼睛，苦苦搖頭。
“皇叔，不要…”
慕云霜聲色飄忽中帶著萬般乞求，司塵瀾沉眸黯淡，他一旦決定的事情，無人能改變，當(dāng)下立即打斷。
“慕云霜，你莫在強詞…”
兩人眼光對立，中間有說不清的隔閡在無限延伸擴張，將之前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感一擊崩碎！
慕云霜絕望般搖搖頭，雙手緊緊抓住皇叔身下一片衣角。
“皇叔，請您不要殺他們…”
司塵瀾黯眸一掀，咬著后槽牙朝洪啟樹果斷下令：“洪將軍，立即執(zhí)行！”
那一刻，他的手在抖。
慕云霜，對不起…
洪啟樹雙手抱拳領(lǐng)命：“末將遵命！”
他撿起那一塊令牌，手勢絕然一揮，令牌拋向空中哐的一聲落地，砸碎慕云霜所有希望。
那兩名士兵手中長刀驟然落下…
同時。
慕云霜截然轉(zhuǎn)身撲過去要擋，見到喬氏兄弟懼抖的身體，她滿面驚心，聲聲凄厲。
“不要…?。 ?p> 見她身處刀落間，司塵瀾雙眸巨睜，雙手快速一撈，將人抱進懷中，免去她也要被砍的災(zāi)劫。
旋即。
只聽“咔”的一聲，皇叔手掌擋住了慕云霜眼中兩具頭顱落地的恐怖血腥場景。
霎時。
一股鮮血噴灑在皇叔手上和她后脖頸間。
滾滾余燙…
慕云霜身心一陣抽蓄，萬念俱灰。
她下頜頂在司塵瀾堅硬的肩上，圓睜瞳孔，熱淚暗涌眼梢，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天際。
“啊…”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就是一個手段殘忍的惡魔！！
慕云霜雙手不斷捶打著司塵瀾胸膛，傳聞七皇叔司塵瀾手段殘忍，殺伐果斷，今日是真真正正驗證了那一句話。
也見識到了。
她明明已經(jīng)感覺到皇叔對她的那份情了，為什么她的乞求在他眼里是那么的無動于衷？為什么他還如此不念情份，在她面前親自下令砍了喬氏兄弟頭顱？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身份差距疏離愛而不能的相互折磨嗎？
為什么！為什么啊…
慕云霜痛絕心扉在心中吶喊，五官泣汲扭形之下雙手用力捶著那堅硬胸膛。
司塵瀾眉宇緊緊皺成川字，緊緊把人兒抱進懷中。
立喝——
“慕云霜，你冷靜點！風(fēng)月國軍中律法如山，若不斬…何以立軍威？”
他咬著后槽牙，終是給她傷了…
慕云霜全身顫抖不止，喉嚨哽咽泣不出聲，一顆心臟血液逆流繞得她全身軟癱掛在皇叔懷中。
一臉凄笑。
是??！
若不斬，何以立軍威…
那刻。
她便覺得，對皇叔又愛又恨又卑微，自己與皇叔終隔天壤地別，皇叔是她永遠(yuǎn)攀不上的男人。
淚水朦著眼睛濁濁變暗。
慕云霜心境猛跳不止，腦袋昏昏一沉當(dāng)場暈過去，一時場面堪亂無比。
……
慕云霜被皇叔憂心重重抱回了主帥軍營帳，喬氏兄弟的頭顱和尸身被軍營處理掉后，整個軍營暗沉凄絕，如死一樣沉寂。
褚程一被叫去了軍醫(yī)帳，一邊小心翼翼給慕云霜把脈，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皇叔臉色。
那會他說不出的悲憤氣絕。
喬氏兄弟是他帶了多年的徒弟，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們身為軍人，身責(zé)國法，他能說什么呢？只是男人和女人心思不同罷了，女人往往太感性，男人很理性，兩者之間的隔閡相差太遠(yuǎn)。
不久后，褚程一朝皇叔交待，慕云霜只是氣急攻心，傷心過度導(dǎo)致昏迷，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休養(yǎng)二三日便沒事。
皇叔朝他揮揮手，讓他下去。
褚程一提著藥廂從主帥軍帳出來時，臉色沉痛無比。
里頭的皇叔臉色比他更難看，軍中上下無一人敢靠近這張修羅面孔。
若有不慎，人頭落地。
就連越風(fēng)都小心翼翼在帳外候著。
見褚程一出來。
兩人目光對視，輕嘆一聲無話中，便也散了。
這件事給了太多人心境悲涼遺憾，喬氏兄弟的死，樹立了軍威，卻給慕云霜和皇叔之間帶來了巨大隔閡，也在慕云霜心間留下了永遠(yuǎn)抹不掉的悲憤傷感。
主帥軍帳中。
司塵瀾復(fù)雜目光全然落在平躺在床的慕云霜身上。
她氣息均勻，又像昏迷又像醒著，卻時時被夢魘所纏繞，淚如暗涌，眼角下的淚痕刺得皇叔心臟位置微微發(fā)疼。
他終是把她傷了。
他以軍令當(dāng)她面處置了喬氏兄弟性命。
她，在怪他！
亦可能，在恨他！
在她心中，他就是一個手段殘忍的暴力君臣。
“慕云霜，現(xiàn)在本王要如何做，才會讓你覺得本王不暴力？才會讓你覺得我們之間隔得不遠(yuǎn)…”
司塵瀾聲色柔細(xì)。
他左手五指輕輕拂向慕云霜額間，將擋住眉眼的碎發(fā)扒向一邊，然后再用大拇指擦去慕云霜臉上兩行青淚。
臉色鐵青之下盡顯柔笑。
“你是本王喜愛的女子，本王一直不想承認(rèn)，可經(jīng)歷了一些事，本王的心總會向著你，但唯獨這件事，本王不能向著你?！?p> 他似乎對著空氣灼言和表白，唯獨這件事不能向著慕云霜，其它什么事情都可以。
意識中。
慕云霜是能聽見那些話的，剛剛被擦干的眼角，這會又絕然淚下，未睜開的眼睛中那兩顆眼珠子微微轉(zhuǎn)動。
但她始終沒有醒過來，最后全然昏厥，做了好長一段夢。
她夢里住著一個又愛又恨的魔鬼，和死去的那些將士以及斷頭顱的喬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