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莫白走進(jìn)天水坊，里面的一切都很尋常。
青木城的修士們隨意地將攤位鋪排在兩側(cè)，一個個席地而坐，雖然有些擁擠，卻也不差。
大量的靈器和符箓被擺放在地席上，其中大多都是莫白沒有見過的稀奇之物。
不少修士在其中來來往往，若有相中之物，便會俯下身子與攤主商量一番；也有的攤主原地打坐，不聞不問，全憑他人自身眼力尋看。
“地谷丸……”沒走幾步，莫白就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了腳步，打量著一個玉瓶。
他有些好奇，這里不是丹閣，竟然還有賣丹藥的。
“小兄弟，這地谷丸可不是什么丹藥，而是丹糧，是由多種谷物制成，用以果腹之物。只需一粒，便可保三日不饑?！睌傊飨袷强闯隽怂囊苫?，起身耐心地說道。
“丹糧？”莫白聞言一怔，隨后不禁有些意動。
若是有了這地谷丸的話，他只需帶上一瓶，便可在外支撐數(shù)月之久。
只是那一枚元石的要價讓囊中羞澀的他有些猶豫。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那攤主就已經(jīng)上前，麻利地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我與小兄弟一見如故，這瓶地谷丸就送與你了?！?p> “哦對了，還有這浣水葫蘆?！睌傊黝D了頓，又從方布上抓起一個葫蘆。
“我等修士出門在外，難免風(fēng)餐露宿，喝不到純澈之水，但只要有了這浣水葫蘆，用它凈上半個時辰，就能喝上一口干凈的清水！”
攤主三言兩語下來，莫白手里就多了幾瓶形形色色的丹糧，還掛上了一個黃色葫蘆。
這讓莫白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他正欲開口，那攤主已經(jīng)一個快步坐回原地，然后閉目養(yǎng)神起來，儼然一副神游天外，不聞外物的模樣。
無奈之下，莫白只好對著攤主抱了抱拳，收下了這些東西。
又走了幾步，莫白身體悄然一動，不由地望向了左邊的一個攤位。
一個精致的玉瓶吸引了他的目光。
“敢問道兄，這瓶寒髓怎么賣？”莫白蹲下身子問道。
攤主是一個赤著膊的粗獷漢子，按他木板上歪七扭八的字的說法，這寒髓乃是來自一方寒潭深處的地石乳髓，有著極強(qiáng)的寒性，一滴便可凍湖成冰。
“陳老四，你要是敢坑這位小哥，我絕對剁了你的手！”
那粗獷漢子還未答話，隔壁攤位的一個戴著草帽的魁梧漢子就搶先一步說道。
“我要是有那個膽子，你吳大牛的攤子也不用擺到今天了！”陳老四狠狠瞪了他一眼，哼哧道。
“一枚元石！”陳老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但隨即又覺得不妥，急忙改口道：“不對，今天老子心情好，不要元石！”
莫白張大了嘴，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陳老四把那裝有寒髓的玉瓶塞進(jìn)了他手里，然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收了攤：“今天心情好，回家陪我婆娘去！”
說罷，卷起竹席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呸！這兔崽子跑得倒挺快?！迸赃叺目酀h子不由啐了一口。
“這個……”莫白看著手里的玉瓶，有些為難。
“小兄弟無需煩惱，那陳老四的東西你拿了就是他的福分?！笨酀h子安慰道，然后靠近了身子悄悄說道，“我這里還有一件閑下的寶貝，你且拿去……”
莫白抬起頭，魁梧漢子一臉肉痛，但還是硬生生地把一顆玉石塞進(jìn)莫白手里。
……
日影西斜，漸入黃昏。
從天水坊巷口走到巷尾，莫白的儲物袋里已經(jīng)塞得滿滿的，就連儲物袋也換成了一個嶄新的錦袋佩戴在腰間，與那槐木令交織在一起。
身后，不少修士已經(jīng)收起攤位，踏著夕陽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天水坊，只在每日的未時到申時之間開市，日落則息。
莫白轉(zhuǎn)過身，正欲回去，忽然在一處向內(nèi)的墻角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一個穿著灰白長袍，須發(fā)繚亂的老者，正在一張鋪開的白卷上，認(rèn)真地畫著什么。
不同于其他修士隨意的攤位，老者的身前擺放著一張方正的木臺，其上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還有兩個鏤空的竹簍掛在一旁，里面插著數(shù)個扎起的畫軸。
“這些是……畫？”莫白目光掃過那一卷卷收起的畫卷，鼻中還能聞到些許墨味的清香。
他在天水坊見到了千奇百怪的東西，但還是頭一次見到書畫之物。
“怎么……這里還不允許賣畫了？”老者叼著一根苦草，嘴里含糊不清道，但手中揮筆的速度卻是不慢。
“老先生勿怪，晚輩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有些好奇?！蹦赘孀锪艘宦暋?p> 他低頭看了下去，紙上墨色分明，潑灑而去，濃黑之下內(nèi)藏層疊之象，似實似虛，明暗不定。
莫白凝神注視了一會，畫上墨色竟仿佛流動了起來，好似那捉摸不定的云霧，在不經(jīng)意間變幻著，他一時間竟有幾分入迷。
“你這小娃娃倒也不是無眼之人……”老者捋了捋袖子，放下墨筆，仔細(xì)看了莫白一陣。
“老先生畫功深厚，晚輩看癡了。”莫白長吐了一口氣，如夢初醒道。
方才他仿佛置身在浩瀚云海之中，四周皆是無邊云氣，心神感念之下如登臨天境。等他回過神來，方覺恍然一瞬，但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心神之力似乎增長了一分。
“雕蟲小技爾，這不過是最基本的畫形罷了，還未入得意境?！崩险卟辉诤醯馈?p> “畫形……意境……？”莫白猛地抬頭，緊緊盯住老者。
“畫形以假亂真，欺人眼識；畫意以假作真，引人入勝?！崩险哂朴频?，看莫白一頭霧水，也不賣關(guān)子，“也罷，老夫就讓你看看，何為畫意！”
他從腰間的竹筒中抽出一卷邊角有些泛黃的畫布，隨后慢慢攤開。
僅僅一瞬，竟有晴空霹靂，滾滾而來！
莫白瞪大了眼睛，畫布上一條扶搖直上的青色身影一下子就奪去了他的心神。
那若隱若現(xiàn)的鱗片穿透層層灰云，閃動出青色的光澤，粗壯的爪間似有雷光涌動，躍出畫紙刺目而來。
“這是……？”莫白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腦袋里嗡嗡作響。
“此乃真龍！”老者挺起了胸膛，傲然道。
“世人皆知世上有龍，卻又無人能道龍為何形。老夫窮半生之精力，遍閱各種古籍，尋訪各地名山大澤，終窺得一二，畫出了這副青龍入云圖！”
“龍之力，呼風(fēng)喚雨，驅(qū)雷掣電。老夫這幅畫耗時十年，畫成一刻便生有雷霆之能！”
嘩！
畫卷浮起，雷聲相和。
莫白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震撼至極，他再度看向畫紙，卻驀然一怔。
翻滾的云海中，那條青龍已失去了蹤跡。
“怎會如此？”莫白吃了一驚，揉了揉眼睛，丈寬的畫卷上龍隱其形，只剩下濃厚的灰云。
“這難道不是真龍，所以無法長久現(xiàn)形？”莫白不得其解，喃喃自語，但老者卻是聞言皺了皺眉。
“小子，你可曾見過真龍？”
“不曾?！?p> “既然你未曾見過真龍，那又如何知道我所畫非龍？”
莫白一怔，回答不上來。
他雖然也沒有見過龍，但他有一種感覺，那的確不是真龍。
或者說，它雖是龍，卻少了一樣?xùn)|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