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百無聊賴地坐在阿瑪尼高檔制衣間的休息廳里,他自以為有強大的定力,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這次他是真覺得心里長滿了荒草。徐敏輕而易舉地把徐奚文推了上去,自己這幾個月來為新項目所做的種種努力,都被夷平。如今,他成了最大的閑人,竟有時間自己來拿定制的西服。公司里那些人真如哈巴狗一般,對這種變故應付得圓滑無比,從前奉承他的話如今都該縈繞在那個小子耳邊了吧?自己在那些人眼里,算什么呢?祁震想到這兒,感到一陣惡心。
“祁先生,真的非常抱歉,您上次選的袖扣一直沒有到貨,我們應該提前通知您的,這是我們的疏忽,真的非常抱歉。我們會盡快把衣服完成,派人送到您的府上。”前來致歉的服務員看祁震表情異樣,極其誠懇地彎著腰又解釋了一遍。
祁震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滿臉歉意的服務員,起身輕嘆道:“好吧。”
那服務員終于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地把祁震送到了電梯口。
祁震漫無目的地走在商場里,轉(zhuǎn)了半天沒有找到來時的入口,只好打電話給石磊,自己隨便找了個咖啡座發(fā)呆。回想兩年來發(fā)生的一切,祁震覺得好似嚼蠟,不過是徐敏的提線木偶,可自己竟還愚蠢地相信他們母子之間總還有十幾年的親情……
“祁總!”石磊大步走到祁震旁邊,看祁震空手坐著,問道:“怎么?衣服沒有拿到?”
祁震默默點頭,眼神追逐著商場里來來往往的人們,他第一次有些好奇,別人的人生都是什么樣子的?
石磊見祁震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在咖啡桌的對面坐了下來。
“如果離開朝暉,我能做些什么?”祁震怔怔地發(fā)問,眼睛盯著不遠處一個正朝母親撒嬌的小男孩兒。
石磊神色一凝,低聲說道:“薛經(jīng)理昨天不是還向您報告工作進展么?就算這個項目由董事長接管,您提拔的那批人里還有不少是項目骨干,他們對您都是忠心的。”
祁震嘆氣道:“徐奚文把那幾個調(diào)走的家伙重新弄了回來,薛燦被降成了小小的部門經(jīng)理只負責其中幾個模塊,聽說下個月還要空降一個運維總監(jiān)?”
石磊沉默不語,徐奚文動作很大,把祁震精心布置的項目拆解重構了一遍,所有被祁震重用的人都被邊緣化,祁震也自然首當其沖被排斥在外。公司里震動不小,可當徐敏公布了兩個公司的合作文件,并帶來了前期資金之后,所有人便立刻默認了徐奚文的地位,瞬間忘記了才剛剛被他們捧上天的總經(jīng)理。
“您還是有機會的,”石磊小心地斟酌著用詞,“董事長不是說要讓您考慮置地項目嗎?小徐總即便再有能力,也顧不了那么多,這件事必定還是要靠您的?!?p> 祁震默然笑了起來,那個撒嬌的小男孩兒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被母親抱在了懷里。他回過頭,向服務員要了兩杯咖啡。
“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始,”祁震語調(diào)平靜地看著石磊,“你知道那個地塊現(xiàn)在有多少家公司在盯?23家。上個月地價也已經(jīng)攀升了一成了。我原本打算在公司基礎穩(wěn)固之后,無論如何把我爸帶回來,可現(xiàn)在我什么都沒有,我一個人,能做什么?
“你知道徐敏打什么主意?”祁震突然詭異地笑了笑,“她希望我自己放棄,像我爸一樣到國外逍遙自在,我有時候覺得這樣也不錯,你說呢?”
石磊看著祁震陰晴不定的臉色,揣摩著這話里有幾分真意幾分試探。
“不知道后天西服能不能送來?!逼钫鸩⒉恢竿诨卮鹗裁矗W赞D(zhuǎn)換了話題。
“祁總,你要參加袁小姐的婚禮嗎?董事長不是說——”
祁震嘴角彎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當然要去,袁莉的婚禮,多么好的場合,我怎么能不去呢?”
見祁震盯著自己,石磊只好勉強配合地擠出一點生硬的微笑。在他看來,祁震不是一個好伺候的boss,心思深沉,性格多疑,雖然不太會沖自己發(fā)火,但情緒起伏不定,讓人難以接近。
“這誰家孩子!有沒有大人管啊?”不遠處起了騷亂,服裝店門口,一個店員揪住正在舔著冰激凌的小女孩兒站在店門口大聲嚷嚷著。
“怎么了?”廖云珠恰好從店門口出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一臉頑皮的小姑娘。
“啊,廖太太,這不知道是誰家孩子,你看,這兩個包都被她摸臟了?!钡陠T松開手,剛舉起皮包,小女孩兒便趁機跑了出去,那店員反應極快,跑了幾步便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人重新抓了回來。小女孩兒扭來扭去掙脫不了,哼哼唧唧地掉下眼淚。
女店員看小姑娘害怕的樣子,有些心軟,誰知剛松了手,那小女孩兒又死命跑出去,不過這次沒看清方向,一頭撞進了夏冰懷里。
“叫你跑!”店員從容地走過去,把小女孩兒從夏冰懷里拎出來,卻突然指著夏冰身上昂貴的連衣裙驚叫了一聲。
廖云珠轉(zhuǎn)身看去,剛剛才付錢買下的衣服上已然印上了兩片巧克力的污漬,不由得一陣火起,對著周圍走廊叫道:“這到底是誰家孩子?!有沒有人管啊!”
小女孩兒這回是真的嚇怕了,“哇”得一聲大哭起來。
夏冰見狀,剛要上前安撫就被廖云珠扯到了一旁,“小心你的裙子!真是的,還往前湊!你省省吧,等會兒她父母來了,還以為是你把她怎么著了!”廖云珠不滿地瞪著夏冰身上被弄臟的衣服道。
夏冰一臉尷尬,只好受罰似的退在一旁。
“薇薇,薇薇?”一個老太慌慌張張地跑到小女孩兒旁邊忙不迭地把孫女兒摟在懷里,“怎么啦?乖乖?怎么啦?”
“瞧瞧您的寶貝孫女干的好事吧!”廖云珠扯著夏冰的裙子,對老太道:“這剛買的還沒穿回家呢!”
女店員也趁機湊到老太旁邊告狀:“還有這兩個皮包,都是你家孫女弄的!”
老太瞥了眼夏冰身上被弄臟的衣服,一聲不吭,只低頭安撫著孫女,“薇薇乖,不怕啊。”
“老太太,您說怎么辦啊?”女店員不耐煩地提醒道。
“我們薇薇最乖了,你那個包擦一下不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太不高興地瞥了一眼女店員道。
“什么叫擦一下就行了?你知道這包什么價錢嗎?”女店員瞬時火冒三丈。
“你吼什么吼?你把我孫女嚇著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老太也不甘示弱,同女店員大聲爭吵起來。
小女孩兒夾在兩人中間,禁不住被推來搡去,又一次哭起來,引了不少路人圍觀張望。
老太畢竟年紀大了,爭吵之時還要護著孫女,不一會兒便額上冒起了冷汗,伸手去扶走廊里的柱子。
女店員看老太臉色不好,也不敢過分,又見眾人指指點點,知道吵不出什么結果也只好算了,氣哼哼地回店里去了。
廖云珠站在一旁,等老太緩過神來,拉著夏冰走過去道:“老太太,那皮包還能擦一擦,我們這衣服可怎么辦吶?”
老太摟著孫女,嘟嘟囔囔地說道:“哎呀,我們薇薇又不是故意的,算是對不起你,好吧?洗洗不就行了嘛!”
“您說的可真輕巧!您給我洗嗎?洗不掉您賠我嗎?”
老太心知理虧,嘴上卻是強硬:“你脫下來,我給你洗!怎么會洗不掉!”
廖云珠氣得杏眼圓睜,“真沒見過你這種不講理的!”
“算了,不用你洗!”夏冰繃著臉對老太說道,她被廖云珠拖來買衣服原本就極不情愿,又碰上這種尷尬事情,被路人圍觀,她是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
“誒!那怎么行?”廖云珠不滿地拉住夏冰,“這衣服顏色這么淺肯定是洗不干凈的!她必須賠!”
“算了,”夏冰乞求地望著廖云珠道:“洗不干凈就算了。咱們走吧,她一個老太太,別跟她計較了?!?p> 老太見夏冰不愿糾纏,趁勢說道:“不就是件衣服么,真是的,難為我老太婆。”說著拉起孫女就走。
“你——”廖云珠看老太趁機溜了,生氣地瞪著夏冰道:“這回去要怎么說?”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臟的。”
廖云珠見夏冰如此忍氣吞聲,也不想再多說,反正衣服是給她買了,至于穿成什么樣子,她自己負責就好。
“你知道那女孩兒是誰嗎?”祁震遠遠地看著這一出,眼光一直落在夏冰身上。
“哪一個?廖太太身邊的那個?”石磊想了想道:“不會就是顧小姐吧?”
祁震嘴角浮現(xiàn)一絲笑意,“真人倒是跟傳聞不像?!?p> “是啊,看起來好像沒那么,嗯,盛氣凌人。”石磊順著祁震的話說道。
“你覺得她怎么樣?”
石磊看著祁震似笑非笑的表情,琢磨了半天,眨著眼睛道:“哦,嗯,挺漂亮的——”
祁震突然笑了笑,拍了拍石磊的肩膀,“走吧,該回去了?!?p> “小冰!”顧麗君驚喜地拉住女兒前前后后地瞧著,果然是人靠衣裝!這條淡水綠色的裙子穿在夏冰身上,當真仙氣十足。
“沈小姐真是漂亮!”卓云也由衷地贊嘆道。
顧麗君正美美地看著女兒,突然發(fā)現(xiàn)腰間絲帶處有幾塊極淡的污漬,連忙問道:“誒,這怎么有印子?”
廖云珠瞟了一眼夏冰,“看吧,還是能看出來的!”
夏冰緊張地望著母親,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個,是——我自己——”
“什么呀!”廖云珠一把拉過夏冰,對顧麗君道:“今天可真是倒霉!剛買的裙子,出門就被一個吃冰激凌的小丫頭撞上了!”
顧麗君用手捻著那一小片污漬,心疼地說道:“哎呀,這可真是的!”
“哎!夏冰心好,不愿跟那不講理的老太計較,要是我,非要讓那家人賠一件不可!”
顧麗君看女兒一臉抱歉神色,嘆氣道:“她就是這么不愿惹事的性子?!?p> “幸虧清洗得及時!要是聽她的,拿回家來洗,這衣服哪兒還能穿呀!”廖云珠撇嘴道。
夏冰不好意思地看著廖云珠,“舅媽,今天謝謝您了?!?p> 廖云珠瞧著顧麗君漸漸舒緩的眉頭擺手笑道:“客氣什么!都是一家人!咱們小冰本來就標致,這要是穿著這裙子去了曉菲的生日宴肯定迷倒一群!哎,對了,小冰這也進了大學校門了,你也舒心了,改天我好好看看,選幾個家世靠譜的……”
顧麗君輕輕嘆了口氣,就這樣吧,誰叫我不能給女兒更好的呢!顧麗君暗自感嘆:無論如何,公寓都比那個職工樓好得太多,女兒將來要是真能和鄭巖走到一起,也不見得是壞事,與其爭這口閑氣,還不如讓孩子享受實實在在的好處。算了吧,替身也好,擋箭牌也罷,未來總還是掌握在小冰自己手里。顧麗君想到這兒,又一次嘆了口氣,微笑著握住了女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