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午餐過后,會議繼續(xù)。祁震整理著手里一疊厚厚的計劃書,做了一個深呼吸。燈光暗下,白色幕布上映出清晰地題目:濱江置地計劃。
題目一出,董事間立刻爆出一陣議論。劉穆仁頗感意外,他嘲笑地對旁邊的老康道:“這是玩概念么?以為咱們好糊弄?”
老康嘿嘿笑了笑,壓低聲音在劉穆仁耳邊道:“這小子很有點手腕,像老太爺?!?p> 劉穆仁斜眼看著老康,一臉夸張的詫異道:“你什么時候被這小子唬住了?”
老康哼笑一聲,瞧著劉穆仁不屑的神情道:“你就等著瞧吧!”
祁震待議論聲漸消,便開始詳細地講解以置地計劃為中心的集團全面發(fā)展提案,從地塊情況分析、政策傾斜、未來前景、到整體品牌提升、收益預測、新業(yè)務的發(fā)展規(guī)劃等等,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
董事們表情晦暗地低聲交流著,這份提案的確新穎而且充滿誘惑力,如果能夠變?yōu)楝F(xiàn)實,那么毫無疑問,朝暉將躋身最優(yōu)秀的企業(yè)之列。然而,每個人都明白,這太難了。
祁震按下ppt的最后一頁時燈光亮起,他用有些沙啞地嗓音向董事們道:“以上就是計劃的全部內容——”
話沒說完,會議廳里響起幾聲突兀的掌聲。所有人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劉穆仁笑容詭異地拍手道:“辛苦啊,不愧是商學院畢業(yè)的!這么精彩的計劃書,可惜,咱們這兒頒不了什么獎給你?!?p> 祁震默默地盯著劉穆仁,內心漸漸收緊,他不自覺地把激光筆緊緊攥在手心里。
“有執(zhí)行可能的叫做計劃,沒有可能的,叫什么?”劉穆仁朝大家攤開手,“天方夜譚!對吧——祁總!”他站起來,轉身面向其他董事道:“咱們今年在醫(yī)藥板塊幾乎沒有盈利,集團總的利潤增長也只有8%,而共新制藥據我所知超過了30%!如此下去,不說這個置地計劃,光是咱們明年的處境,就十分堪憂啊各位?”
徐奚文心里很是憤憤不平,所有人都知道這8%的增長幾乎全部來自祁震所主導的新的電商業(yè)務,傳統(tǒng)的醫(yī)藥板塊在同對手的價格戰(zhàn)中根本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但坐在周圍的董事里沒有一個人提起。
祁震想說話,喉嚨里卻是一陣干疼。他皺著眉,用手指按住咽喉最痛的部位,朝站在一邊的徐奚文看了一眼。
徐奚文立刻會意,快步走上去遞給祁震一瓶礦泉水。趁著祁震喝水的空當,徐奚文對著一片沉默的董事說道:“各位,今天上午的報告相信大家都了解得很清楚了,今年的盈利增長主要來自于電商板塊,這個板塊目前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剛才祁總在收益預測中也詳細論證了,明年在重新布局物流中心之后,將著重供應鏈發(fā)展,收益額保守估計也會增加15%以上;醫(yī)藥這一塊在今年與同行的價格戰(zhàn)中明顯競爭力不足,需要重新思考布局——”
“你的意思是收購案的失敗,并非是由于總經理臨陣退場沒有參與競標,而是由于我們本身的能力低下,對么?”老康瞇著眼睛故意問道。
徐奚文有些語塞,他皺著眉不愿再迎合這群倚老賣老的家伙,硬著頭皮答道:“沒錯,即使參與了也絕不可能中標!”
董事中間立刻發(fā)出一陣唏噓議論,大家都極有興味地看著這個不怕死的年輕人,老康朝劉穆仁嘿嘿地笑了幾聲。
劉穆仁斜了一眼皺眉的徐敏,對徐奚文虛偽地笑起來:“我很理解你對祁總的忠心,可惜呀!原本我也不想再追究總經理的責任,年輕人嘛,犯錯總是難免的,可你既然提起了收購案,那總要讓大家了解真相吧?咱們的總經理對共新制藥的內部情報事實上了如指掌,可是,卻在最后關頭選擇退出,原因是什么呢?”
徐奚文臉色一陣發(fā)白,他側過臉,見祁震正含著一口水,目光冰冷地盯著劉穆仁。
“咱們總經理為了收購案確實是拼了,連女朋友都舍出去套消息了,可惜,弄假成真,這回倒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劉穆仁毒辣的眼光,讓徐奚文覺得頭皮發(fā)麻。
祁震慢慢咽下已經變得溫吞的水,用手背擦了下嘴角。他雙手按住演講臺,微皺著眉,凝神思索著什么。
徐奚文焦急地看了一眼祁震,見他仍舊沒有要解釋的樣子,忍不住替他辯解道:“劉董這話太過分了吧?什么叫連女朋友都舍出去了?他們分手的時候,祁震甚至還都沒有回國!而且,祁震不需要從袁莉那里套取任何消息,共新制藥有政府背景,而且是在最后加入競標,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劉穆仁笑了笑,根本不屑于理會徐奚文的辯解,直白地對祁震道:“年初,我記得總經理的軍令狀里,好像有一條是競標成功吧?當初的豪言壯語,是隨便說說的,還是真的有能耐引咎辭職???”
股東們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劉穆仁的不臣之心路人皆知,只是敢當著董事長的面如此明目張膽地逼問,倒是讓不少人開始同情站在臺上一直沉默著的祁震來。
“我記得咱們今天的董事會還有一個職能,那就是表決對總經理的任職和罷免。怎么樣啊?小祁總?”劉穆仁幾乎要笑出聲。
祁震慢慢抬起頭,面色平靜地對劉穆仁笑道:“劉叔也太著急了點兒,就算是要表決,是不是也等我們把預算案討論完?”
劉穆仁大笑一聲,不屑地說道:“這計劃根本就是癡人說夢,還有什么好談的?”
祁震默默地露出一絲微笑,平靜地說道:“我知道大家對這個提案抱有懷疑,認為所需資金量太大,沒有現(xiàn)實可操作性。沒錯,無論是置地方案、供應鏈、還是大家所關心的三個醫(yī)療研發(fā)項目,都需要大量資金,僅憑朝暉一己之力是很難完成的。所以,我的提議是將幾個項目拆分出來,成立新的子公司,由專人負責,包括吸引投資和獨立經營,這將是朝暉未來發(fā)展的三個支柱。”
此話一出,股東中間爆出一陣熱烈的討論。有人立刻問道:“以我們目前的力量,除去支撐醫(yī)療研發(fā)項目以外,剩下用于置地計劃的資金恐怕連一半都不夠,那么,電商這一塊就只有靠融資了,萬一資金鏈斷裂,會拖垮整個集團,你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祁震微微點頭,“沒錯,我們的確需要融資,但也不完全靠融資,我已經向SR公司提起我們的供應鏈項目,他們表示很有興趣,一旦談判成功,將會同我們合作,在資金和技術上給予我們強大的支持?!?p> 董事們驚訝地互相議論著,紛紛朝劉穆仁看去。
劉穆仁也覺得不可思議,SR公司算是徐敏的后臺,那是他哥哥從父親手里繼承,后來逐漸發(fā)展成業(yè)界數一數二的投資公司,可是十多年前,不知道因為什么,徐敏和這個一向關系親密的哥哥關系鬧得很僵,祁震難道就憑這一紙計劃就能重新贏得和他們的關系嗎?
劉穆仁哼笑一聲,懷疑地瞧著祁震道:“是嗎?總經理不會是哄我們玩兒的吧?空頭支票開一次就好了,沒有實質性的文件,讓我們怎么相信呢?”
祁震嘴唇不自然地顫動了兩下,是的,他開出的的確是空頭支票。他的確曾向包括SR在內的多家投資公司提出過邀請,但都只收到初步的興趣回復,根本沒有談到約定投資方案的程度。若是這些老家伙不肯給他時間——他暗自笑了笑,內心繃緊的防御城墻開始出現(xiàn)裂縫。
“當然有投資確認書!”徐奚文突然站起來,把手里的一份文件高高舉起。
所有人都驚異而懷疑地看著他,包括徐敏。她率先走過去搶下來徐奚文手里的文件仔細地翻看著,臉上充斥著來源不明的怒氣。確認之后,徐敏把文件遞給了旁邊的董事,她表情復雜地看著并肩而立的兩個年輕人,無奈地揉著疼痛的腦門。股東們傳閱著這份已經具備法律效力的文件,瞬間開始傾向于這位能力超常的總經理。
劉穆仁最后拿到文件,他一字一字地認真閱讀著,這份文件應該是真的。他想不明白祁震是怎么做到的?他不可能做得到。
徐敏陰沉著臉,仿佛對這場會議突然失去了興趣,她站起來,對所有股東說道:“總經理的提案,大家都已經清楚了,是否通過,可以表決了。”
“等等,”劉穆仁依舊不死心,他憤怒地掃了一眼已經開始動搖的其他股東,大聲質問道:“置地計劃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我們在這方面既沒有資金也沒有經驗,難道就只是成立一個空殼公司自我安慰嗎?”
“當然不會!”徐敏厲聲答道:“這個項目,將會是我們與業(yè)界頂尖的地產公司的合作項目!”
股東們一片唏噓驚嘆,這才是今天最大的新聞。他們頻頻點頭,在剛剛確認了投資書之后,沒有人想到徐敏這次是真的給大家開了一張空頭支票,因為在此之前,徐敏宣布的事情從沒有不兌現(xiàn)過。
祁震也十分驚訝,他從沒聽徐敏說起過要與其他地產公司合作。他看著徐敏突變的情緒不禁有些疑惑:她如此激動難道是為了保住我么?
祁震在有些混亂的局面中回過神,他掃了一眼群情激昂的董事們,繼續(xù)說道:“我們的三個項目會同時進行,供應鏈將由去年負責電商板塊的經理薛燦總體把控;醫(yī)學研發(fā)項目——”他頓了頓,平靜地望著劉穆仁道:“將由這方面的專家,也就是去年剛剛回國的醫(yī)學博士陳清先生負責。”
所有人都看著劉穆仁和站在他身后的女婿陳清,場面變得有些滑稽。
劉穆仁惱羞成怒,瞪了一眼風輕云淡的女婿,轉頭對祁震罵道:“你小子!你們敢背著我做交易!”
祁震微微一笑,“劉叔,都是為了集團的利益,您還是稍安勿躁吧!”他朝所有人定定地看了一眼,語氣舒緩地說道:“我將會親自負責置地方案的所有事宜,具體執(zhí)行計劃會在下一季度的董事會上向大家做出詳細報告!”
徐敏不知什么時候從剛剛的疾言厲色重新恢復到平時波瀾不驚的溫柔形象,她親切地挽住祁震的手臂,深情地對著董事們宣布道:“各位,我這里還有一件事,我已經簽署好了股權轉讓書,阿震從今天開始,正式擁有朝暉集團3%的股份,未來,我將會把我所有的股份分批轉讓給他!”
在一片贊許喝彩聲中,祁震覺得有些頭暈,他已經看不清劉穆仁是怎樣灰頭土臉地離開了會場,人們又是怎么虛情假意地奉承著自己,他眼里只有徐敏深情委婉充滿慈愛的笑容,他知道3%的股份和那張至關重要的投資確認書在這場博弈中占有怎樣的分量,他心里的一個聲音在抗拒,告訴自己,她不過是在作秀,可是,他無法抵御內心第一次產生的幸福感,是的,信任和寵愛,這是他一直渴望的,事業(yè)之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