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祁震在空曠的高速路上幾乎把車開飛了。他死死地盯著逐漸昏暗的前方,覺得腦袋仿佛被什么東西漲得極滿,可仔細想來,卻又什么都沒有,只是一片虛空。他騰出右手,在副駕駛位上的收納盒里胡亂翻找著,備用酒店的房卡竟然不翼而飛!祁震無奈地仰頭苦笑。忽然,他的手指碰到一片冰冷的類似金屬的東西,他摸索著拿出來掃了一眼,是兩枚串在一起的鑰匙。呵!好吧!祁震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著,攥著鑰匙的右手緊緊握住了方向盤。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如果沒有導(dǎo)航,祁震相信自己絕對找不到如此偏僻的地方。這條南北向的小街就在C城,而且離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并不遠,但因為只有一個并不明顯的出入口且道路盡頭是條死路,因而十分隱蔽。這條路的東邊是一排老式的三層別墅,西邊是不知哪個機關(guān)的后院,墻頭拉著四五條高壓線,單調(diào)的灰色水泥墻一直延伸到小街盡頭。
祁震把車子停在路邊,小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影,有幾幢小別墅里亮著燈,其余的則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只在路燈下顯示出幾個不甚明顯的尖頂輪廓。
祁震遲疑片刻,憑著記憶朝黑暗中的一幢別墅走過去。
院門的鎖有些生銹,鐵門被推開的瞬間,合頁發(fā)出吱呀一聲,院子里突然就有什么東西竄入墻邊的黑影里。呵,這空房子里不知道會有什么?祁震站在院子里冷笑一聲,走上門廊的臺階。
出乎意料的,門鎖只是帶上的,沒有上保險。祁震警惕地走進去,在墻壁上摸到一排開關(guān),一溜全按了下去,瞬間,整個一樓都被照亮了。祁震驚訝地環(huán)顧四周,這里面竟然相當干凈,雖然完全沒有人居住的氣息,卻又沒有荒廢的感覺。沙發(fā)上鋪著半舊的蓋巾,家具上也只有一層極輕微地落塵,各種生活用具一應(yīng)俱全,仿佛主人只是臨時出去度假,隨時會回來。
祁震疲憊地倒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他覺得特別累,好像整個人都要塌陷下去,然而他無法睡著,因為每當這種疲憊來襲,他都發(fā)現(xiàn)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他搖晃著走出去,從原路找到通向外面的大街,來時他記得街口有一家便利店。
從便利店出來,祁震提了十幾罐啤酒。他回到屋子里,一罐接一罐地把酒灌進肚子。啤酒自然是喝不醉的,卻能麻痹那種疲憊,讓思路變得混亂,不能正常思考。他坐在羊毛地毯上,冷眼環(huán)視著客廳里的一切。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幢別墅,七年前,他找父親詢問往事的時候,父親帶他來到這里,可當時的他十分抗拒,根本不愿踏進這幢別墅一步。他把酒喝到想吐,終于成功地擾亂了自己所有的思維線路,他似笑非笑地躺在地毯上,看著精致考究的吊頂花紋變得逐漸模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清晨,一聲尖厲的驚叫把祁震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模糊地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正無比驚訝地看著自己。
他坐起來揉著腦袋,那女人瞪著眼睛,X光一樣的視線不住地在他身上掃來掃去,他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襯衣不知什么時候被自己扯開了,胸口袒露在外,于是瞬間清醒。中年大媽看見祁震晃悠著站起來,立刻大叫著制止道:“別過來,小偷、流氓?。 ?p> 祁震尷尬地瞪著中年婦女,一邊快速扣著襯衣紐扣,一邊皺著眉制止道:“你亂叫什么!”
大媽緊張地握住手機,“你是怎么進來的?我要報警!”
祁震氣憤地瞥了大媽一眼,“我當然是用鑰匙進來的!”
大媽無比懷疑地瞪著祁震道:“你胡說!這家的主人出國好多年了!”
祁震無語地看著大媽憤恨又懷疑的模樣,反問道:“你是誰?怎么會有這里的鑰匙?”
大媽突然被反問,愣了一愣才回答說:“我,我是清潔公司的,每個禮拜一都過來打掃衛(wèi)生的!”
祁震嘆了口氣,原來如此,一定是父親委托保潔公司定時過來打掃,不然這房子早荒廢了。他拿起茶幾上的鑰匙道:“我是這幢房子的主人,我回來了,你以后——”祁震想了想,“以后,還是照常來打掃就好了?!?p> 大媽卻撇著嘴道:“你說自己是主人,我就相信啦?你怎么證明?”
祁震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打個電話問你們經(jīng)理,以前委托的時候他那兒一定留有信息。”
大媽將信將疑地打電話過去,那邊似乎也頗感意外,電話轉(zhuǎn)給祁震,核對了諸多信息以后,方才打消疑慮,告訴大媽確實是房子主人之一。
大媽收起手機,依舊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瞪著祁震,她一邊收拾著地上東倒西歪的啤酒罐子,一邊盯著祁震的一舉一動。
祁震覺得這人真是軸得很,轉(zhuǎn)身避開討厭的眼神到二樓轉(zhuǎn)了一圈,果然,和他估計的差不多,家具電器都在,只是缺少衣服被褥等日常用品。他走下來,伸手去翻皮夾,突然想到平時購物的銀行卡被那笨女傭弄丟了,只好拿出皮夾里僅有的三張鈔票,遞給大媽道:“嗯,幫我隨便買件襯衣?要白色的——”祁震指了指襯衣上的啤酒污漬。
大媽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知道了。”倔倔地轉(zhuǎn)身出去。
不多時,清潔大媽拎著兩個袋子回來,見祁震已經(jīng)洗漱干凈,跟早晨宿醉時的樣子判若兩人,心里總算放心了許多。她把襯衣遞給祁震,又把零錢和一瓶醒酒湯擱在茶幾上道:“這是給你的。”
祁震懶懶地看了一眼,一邊拆著襯衣的包裝袋一邊問道:“怎么稱呼?”
“我姓薛?!?p> “一周打掃幾次?”
“一次。”
“以后增加一次,隨便你哪天來,打掃得要再干凈一些。我偶爾會過來住,衣服一定要洗干凈,西服要送到干洗店。我會住在二樓那間大的臥室里,請你幫我徹底打掃一遍。還有就是,每周替我采購一些東西,無論我來不來,都要準備好。嗯,清單我明天會讓人送到你們公司去,費用我也會提前支付給你?!?p> 祁震一邊說著,一邊背過身換了干凈的襯衣。大媽垂手站在一旁,偷眼瞧著祁震小麥色的年輕脊背。
祁震抖了抖有點皺巴的西服,無奈地穿上,拿起茶幾上的醒酒飲料,轉(zhuǎn)身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道:“這個我拿走了。零錢算做小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