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眠
夜色將至,雨未停歇,雨聲打在走廊上的聲音竟意外地有節(jié)奏感。
相比于外面滴滴答答的熱鬧,里面反倒冷清了很多。
三人端坐,面面相覷,不言不語,茶盞里的清茶已經(jīng)見了底,碗里的姜湯也見了空。
“今夜還請黑曜兄在寒舍將就一晚吧!”柳獻之道。
“只今日而已?”黑曜可不懂人間的這些規(guī)矩,只是就事論事,自己的傷還未痊愈,一時之間也走不了多遠。
柳獻之有些尷尬,自己的話怕是冒犯了人家,“是獻之唐突了?!?p> 忘川也是見不得這種場面,看著黑曜一臉無賴的模樣,只當他是賴定這個呆子了,“管他作甚?等雨停了,他便走了?!?p> 黑曜看著忘川問道,“那你為何能住下?”
“我是獻之好友,自然是能住下的?!蓖ū荛_了柳獻之的眼神,大有自己自作多情的意味在里頭,人家好心收留,現(xiàn)在感覺倒成了自己賴著不走了?
“罷了罷了,大家相聚,便是緣分,只是屋內(nèi)狹小,怕是要委屈兩位了?!绷I之的屋舍不大,但也不小,有一個書房,有一個臥房,臥房給了忘川住,書房里有躺椅,柳獻之這幾日便睡在那里。
“那就打擾了。”黑曜倒是很不客氣。
“那今夜便委屈黑曜兄與我同床了。”柳獻之說。
“不可!”這兩人倒是答得很快。
“讓他去書房。”忘川可不想讓一條冷得跟冰塊一樣的蛇和柳獻之同床共枕,萬一這蛇又現(xiàn)了原形,被柳獻之丟出窗去倒還好,若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那可就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了。
黑曜也不肯輕易放棄,“為何是我去書房?”
“因為他是我的郎君,自然要和我同眠。”忘川小聲地對黑曜說道。
黑曜先是一怔,須臾便換了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方才還反駁,如今卻又認了,凡間的人在意繁文縟節(jié),如此別扭也便罷了,來凡間的鬼神也都學(xué)了這一套,委實無趣得緊!想著就往書房走去。
柳獻之看在眼里,卻聽不見他們的秘語,心里也有些困惑,便問道,“忘川你向他說了什么?他怎的如此聽話了?”
“沒什么,只說了我素來不喜與生人同床罷了!”
送走了黑曜,柳獻之又扭捏起來了,“那我們兩人……怕是有些不合情理吧?”
忘川這才想起自己是女子,和一個剛剛認識幾日的男子同床共枕,別說在凡間了,若是在冥府也定是萬萬不能的。
方才忙著考慮那蛇,竟忘了這茬,如今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下咽,自己受著唄。
“咳咳,書中教你男女授受不親,但如今我們是好友身份,自是不會對彼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再說了,書里的東西看看便罷了,太過于迂腐反倒成了呆子,獻之你說對嗎?”
柳獻之忙道歉,“是獻之過于迂腐了?!?p> 忘川見狀,嘴角一揚,笑了,“還真是個呆子?!?p> 說完便打算更衣,脫了青衫,只留一件白色內(nèi)衫,只見柳獻之坐在床頭一動不動,“獻之難不成喜歡和衣而睡?”
“是獻之失禮了?!绷I之說完便也褪去衣衫,吹了燈燭,安然躺下。
夜色凝重,兩人共眠,柳獻之手腳都有些不自然,生怕碰到身旁的人。
忘川倒是沒什么,平日里怎么睡,今兒個還怎么睡。只是兩人心中有了顧慮,便只顧往兩邊擠,中間反倒空出了大半。
“不必拘謹?!边@話從忘川嘴里說出來倒有些反客為主了。
柳獻之頓時也放松了下來,自記事以來,自己從未與人同眠,今日倒是陰差陽錯,與一個認識不久的人睡在了自家床上,“忘川,你睡了嗎?”
“沒有?!?p> 既開了這個口,便要找些話來說說,“你可記起了什么沒有?”
忘川也不是不懂他的意思,關(guān)心則亂,但是也聽出了另一層意思,莫不是打擾多日,想趕我走?不過轉(zhuǎn)而又想,柳獻之連一個素不相識的黑曜都肯收留,又怎會介意這個呢?
“沒有。”忘川答道。
“那你有何打算嗎?”
“我想去一趟繁陽城,去尋一個人?!碑斎沼裣鲈谡菩膶懴碌姆标柍锹芳?,肯定有什么線索,了了她的心愿,解了她的心結(jié),以后若是自己離開了,柳獻之也不會受這鬼魅的侵擾,算是報了救命之恩。
“我同你一起去吧!你人生地不熟的,有個人照應(yīng)也是好的?!?p> 能有個熟路的自然是好,但是柳獻之不像自己一樣,是個自由身,他有自己的牽絆,“那書院的孩子該怎么辦?”
柳獻之思考了一會兒,“我們會去很久嗎?”
忘川對于此行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便實話實說,“若尋得到那便回,尋不到那也無妨,盡人事,聽天命罷了?!?p> “那便這樣說定了,改日我向孩子們的父母告?zhèn)€假,就當做是出去游山玩水了?!?p> 柳獻之的床本就狹小,被子也小,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倒也不在意這個,如今多了一人,這被子就有些小的過分了,屋漏還偏逢這連夜雨,清冷得很。
“冷嗎?”把被子都給了忘川,柳獻之自己緊了緊衣服。
還沒等他答話,忘川就側(cè)過身來,將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到了柳獻之的身上,現(xiàn)在兩人的距離只有幾寸,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得真切。
忘川向來入睡得快,在冥府倒不覺得,熬個三天三夜也不嫌累。
只是到了凡間,幾個時辰便天黑,幾個時辰便天亮,這一來二去,忘川都覺得做人真是太累了,動不動就疲乏了,換做往常,忘川定是一沾枕頭便睡到天亮。
借著月光,近距離看,忘川緊閉的眼眸,秀氣的眉眼,嘴角的淺笑,柳獻之伸手在忘川的眉心點了點,一種莫名的感覺從指尖傳來,臉上熱得快要爆炸了一般。
正是這一點,忘川微皺的眉心舒展開來,安睡過去。
忘川睡著之后,手腳不安分,素日里自己一個人睡慣了,可如今身旁多了一人,她也沒注意,一伸手便搭在了柳獻之的腰上,再一用力便將他摟住了,柳獻之一下子就僵住了,這下子睡意全消了,只能任她摟著。
天方微亮,黑曜開了窗,外面如同洗過一般,只是這霧氣繚繞,更遠處看得不真切。
身上的傷好了不少,只是還有些疲乏,娘親教過他要知恩圖報,滴水之恩應(yīng)當涌泉相報,如今忘川救了他的性命,那便報唄!
站在房門前,輕輕叩響,里面的人不應(yīng),黑曜便自顧自地開了門,正巧見到如此曖昧的景象,這兩人莫真是夫妻?
蛇族的夫妻也不少,對此,黑曜也便見怪不怪,只是自己正值情竇初開之年,此情此景,觸了他萌動的心。
黑曜看著忘川的睡顏,心頭一震,世間女子見得不多,蛇族里的美人更是少有,個個清冷得很,性格冷漠,不易親近。
眼前這個墨發(fā)散披的人,倒是極易相處,黑曜心里對她也甚是喜歡,只是平日里說話多與她沖撞,今后怕是得軟下性子來,討她喜歡。
黑曜只是想報忘川的救命之情,并無他念,留在她身邊,有她的仙氣護者,總比在深山老林里好得多。
自己來人間只是為了歷練,再來便是修習(xí)法術(shù),如今黑曜的修為雖未到出神入化之境,但今后若是遇到些小打小鬧也是可以幫忙的。
忘川醒來時,已是午后,身邊已經(jīng)空了,離了床,穿了鞋,只聽兩人在院子里說話。
“你便是不讓,我也跟定了。”黑曜的聲音多了些生機。
“可此行路途遙遠……”柳獻之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
還未等柳獻之說完,黑曜便截了他的話,“忘川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忘川聽著這兩人的對話,搖了搖頭,這兩個少年在人間的年齡相仿,這下看來,連心智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