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次日,柳二帶了秦艽和阿仲去了城東邊上的一處院子。
院子不大,遠遠望去只見青磚白墻,墻上綠痕斑斑,待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綠痕是日久年深留下的苔色。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
人還未至,就隱有讀書聲傳來。
待行至門下,只見兩扇薄門并未上漆色,只以桐油薄涂了一層,以防蟲蟻侵害。
門上有一匾額。上書,鐘書院,應(yīng)是取大鐘山書院的意思。
這三字字體嚴(yán)謹,收尾處又頗為隨意。
都說觀字如人,便是秦艽不懂書法,也知寫這字的先生必是個極有原則的妙人。
柳二上前扣門,輕敲三下。
就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門開,卻是一垂髻小兒,見了柳二,先躬身行了一禮,“先生何故敲門?”
柳二拱手還了一禮,“冒昧來訪,不知先生可得空?”
那門童迎了柳三人進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客人稍待,先生正在授課?!庇纸o柳二幾人一一看了茶,才退了下去。
不多時,秦艽茶尚未喝完,就見一須發(fā)皆白的老先生自簾后探身出來,忙跟著柳二站起身來。
柳二見老者出來,忙躬身行了一禮。
老先生一身灰色長衫,雖須發(fā)皆白,滿臉皺紋,眼睛卻深邃有神,絲毫不顯混濁。
見柳二躬身行禮,忙快步上前扶起柳二,卻見得此人頗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學(xué)生柳二見過老師!”說完柳二竟然長跪不起。
“你是?”老先生一時想不起這人是誰,應(yīng)是從前交過的學(xué)生吧,老先生暗暗想著。
柳二從前跟著老師讀書,頗得先生器重,也想過一朝金榜題名以報師恩,怎料后來因小茹棄文從商,自覺再無顏面見老師,這一別,竟是已有二十余年!
此時見老師鬢發(fā)霜白,柳二早已是熱淚盈眶,悔沒早日來看望老師。
“老師,是我啊,我是柳二啊!”柳二見老師一時沒認出來自己,不由痛聲哭道。
老先生聽聞柳二的名字已是一驚,又細細打量了柳二一番,終于認出這昔日的學(xué)生了。
“你……你,唉……”老先生教過了學(xué)生無數(shù),當(dāng)年得知柳二沒去考試,還頗為可惜。
如今卻是說再多也枉然矣。
“學(xué)生不孝,枉負師父教導(dǎo)之恩!”柳二悲道。
老先生一生學(xué)生無數(shù),也知柳二不會無故缺考,是以此時也只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我知你不易?!?p> 又扶起柳二,“只是你多年不來見我,如今來可是有何事?”
柳二有點羞愧,“是柳二錯了,實不該多年不見老師,”又拉了秦杜仲上前來見禮?!岸胖?,快見過李先生。”
秦杜仲打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大鐘村,沒見過多少人,如今初初搬來鎮(zhèn)上,又被帶來見先生,一時還有些怕生。
只低聲喊了聲,“李先生。”
李先生應(yīng)了一聲,見杜仲有些緊張怕生,緩了緩面色,只笑問:“你叫杜仲?家中可是有人讀書?”
杜仲偷偷看了秦艽一眼,見秦艽只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的意思,就知道阿姐是要他自己答了。
“回先生,我姓秦,名杜仲,家中無人讀書,只阿姐識得幾個字?!?p> 杜仲一一答完先生的話,又低下頭,不敢再看先生一眼。
李先生點點頭,這孩子雖膽小怯弱,卻勝在條理清晰。
又看了秦艽一眼,只見這小女孩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起來正經(jīng)的很,如不是她偷笑被他發(fā)現(xiàn)的話。
李先生故意咳了一聲,喝道,“丫頭,你在笑什么!”
秦艽看阿仲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挺可愛的,不由的笑了下,怎料被李先生抓個正著。
“沒,我見弟弟可愛!”
秦艽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稍微愣了下就笑著說道。
李先生見居然沒嚇著這個小姑娘,不由有點驚訝。
“你就說杜仲說的識得幾個字的姐姐吧!”李先生幾乎是肯定的說。
秦艽笑著點點頭,“先生如何見得?”
李先生早年也是官場上沉浮過的人,如何會這點識人的本事也沒有。
卻也沒多說,只笑著捋了捋胡須。
“如不是,何以是你跟著來?”
一般帶孩子上門求學(xué)多數(shù)是爹娘,再或者是叔伯哥嫂,阿姐帶來的卻是極少見的。
何況這個阿姐才不過十歲,想來也是有些特別的,不然能讓自己昔日的得意弟子走這一遭?
秦艽啞然失笑,竟是無言以對,又朝李先生拱了拱手,“先生慧眼,我便是那識得幾個字的阿姐了?!?p> 李先生又問,“可讀過些書?”
這先生,明明是阿弟上學(xué),如何還考起她來了,秦艽不禁在心里默了默,卻還是笑答道:“略看過幾本書,學(xué)的不好,如今已從醫(yī)道?!?p> 李先生聞言,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又轉(zhuǎn)頭對柳二說,“你既多年不來看我,而今我卻是無論無何都要留你吃一頓便飯的!”
柳二素知老師脾氣,到底多年師徒情誼,也沒多做推遲,“叨擾老師了?!?p> 李先生年紀(jì)雖大,卻是中氣十足的很,此時朝著里間便是一通喊。
“夫人,夫人,快出來!”
秦艽和阿仲不由面面相覷,只柳二卻是見怪不怪。
老師和師娘還是一如當(dāng)年,真好。
許久,有腳步聲徐徐響起,卻是一素衣婦人緩步而來,婦人衣著樸素,通身裝飾也只頭上一根桃木簪子,卻是神態(tài)溫和,舉止有度。
聽的李先生大喊大叫,也不惱,“先生喚我何事?”
見的有客人在,剛要去見禮,突然發(fā)現(xiàn)竟都是熟人!
“夫人快來認認,這人可曾識得?”李先生指著柳二得意道。
夫人一定認不出了!
李先生一個念頭沒轉(zhuǎn)完,李夫人已是打趣道,“這不是小柳嘛,不會多年不見你就認不出來了吧!”
又轉(zhuǎn)頭對柳二說,“小柳好不容易來,等會定要吃過飯才讓走?。 ?p> 這……
李先生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他就是沒認出來嘛。
阿仲站在秦艽身后,有點不敢上前。
秦艽帶著阿仲去給李夫人見禮。
“阿仲,問李夫人好!”
秦艽姐弟身量小,又被柳二擋著,是以,李夫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堂內(nèi)居然還有兩人。
待得看清這女孩面目,不由驚道:“這不是小秦大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