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次日凌晨,本是要啟程回京都的,但是一個消息的傳來使得杜若善不得不留了下來。
劉晶瑩死了,說是被惡痰塞住了口鼻,窒息而死。
女兒一死,劉夫人破罐子摔破,一股腦地跟劉知州講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為了出一口惡氣,劉知州死死地打壓景家的生意。
景云正在各處奔走,安撫著各路合作商人,忙得焦頭爛額。
事情的失控讓杜若善想起院子里那位男子,身體像滑向了冰窖,遍體生寒。
紫葉見到自己主子臉色蒼白,還以為被嚇著了,忙安慰道:“姑娘,她要害你性命呢,這般歹毒心腸,活該。”
杜若善當(dāng)然不是為劉晶瑩的死而害怕悲傷,對于一個想要害自己的人,她從來都是睚眥必報,以牙還牙,以十報一。
她憋著一肚子氣去了后山小院。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引了她進(jìn)去,這名男子眉眼凌利,鷹腰身長,行走穩(wěn)而不重,一看便知是個武中高手。
杜若善忐忑地跟著他走進(jìn)了內(nèi)屋。
在白天看到的不過就是普通的一個小院,紫藤蔓再也沒有在燈光下的驚艷了。
屋里靠窗邊坐著的正是他。
窗開了一線,有一束光線投了進(jìn)來,正打在他那月色衣裳上的銀絲云紋,亮眼奪目。
只見他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凝視著杜若善。
在晴天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的模樣,像是久不見陽光之人,膚色白凈趨于病態(tài),五官的輪廓更為深邃,一雙大眼睛如星般瑩亮,眼波流轉(zhuǎn)間又似一泓水澄澈流光。
僅這一雙眼睛就能奪人心魄,他確實美到極致,不知打哪來的妖物,杜若善情不自禁再一次驚嘆。
只見他掰著輪椅轉(zhuǎn)過了身子。
杜若善直瞪著眼睛,他竟然有腿疾。
她訝異道:“你的腿受傷了嗎?”這話出口,她就懊悔不已,自己本來是要來算帳的,但在此刻竟然為這人而惋惜。
他自然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惋惜,答道:“是。”
杜若善不再關(guān)心他的腿疾,問道:“是你殺了劉晶瑩嗎?”
他回望著她,平靜說道:“是?!?p> 杜若善雙眉緊蹙氣道:“為什么?昨天我已經(jīng)幫你復(fù)棋盤了。你為什么說話不算話?”
他卻有些興致地盯著她的五官,那秀氣的眉,隨著眉心微皺一上一下的,竟然有些滑稽,一雙杏眼染了怒火,亮晶晶的。
見他不接話,杜若善收了怒氣,懇求道:“你可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嗎?”
“我昨天問你是殺劉晶瑩,還是景云,這不就是你選擇的結(jié)果嗎?”
杜若善不爭氣地眼圈一紅,她從來不曾遇到這般無賴的人,直覺對方要像貓玩鼠般戲耍她,偏偏對方有權(quán)有勢,簡直無計可施,她疲憊地說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給個痛快嗎?”
“你是否太過自信了?!?p> 杜若善簡直想仰天長嘆,與這樣的人說話,難受極了,“那你到底想我怎樣,為何你說話這般故弄玄虛,我聽不懂?!?p> 聞?wù)Z,他卻轉(zhuǎn)過身上去,一幅拒絕談話的模樣,“石安,送客。”
石安正是那名引她進(jìn)屋的男子,他道:“杜姑娘,請吧?!?p> 隱約覺得他是生氣了,杜若善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道:“公子想要的,凡力所能及,我毫無保留。”
見對方再無交談的意思,杜若善跺跺腳,只好離開。
出了門,杜若善與紫葉說道:“走,去外祖母那兒?!?p> 進(jìn)了云屏院,只見韓氏也在。
“外祖母,大舅母?!碧K老夫人點點頭。
杜若善只見兩人臉色如常,毫無壓抑之色,明顯劉家這事在兩位長輩心中算不上什么事。
杜若善靠著外祖母坐到了榻上,問道:“劉家沒來尋事吧?!?p> “凡事都講證據(jù)的,她家的姑娘已經(jīng)能吃能喝,在家損了,劉家再有手段也賴不上咱家。”話雖然是說得輕巧,但蘇家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牽連。
蘇老夫人沒有說話,瞇著眼睛安詳?shù)負(fù)嶂湃羯频谋场?p> 猶豫片刻,杜若善抬起頭來,問道:“外祖母,后山小院住的是何人?”
蘇老夫人眼中的一抹異色一閃而過,快得誰也捕捉不了,繼而反問道:“你怎么碰上他了?”
“在后山閑步遇著了,見是天人之姿,多嘴問問罷了?!?p> 蘇老夫人道:“他呀,是個病人,來休養(yǎng)一段時間?!?p> 知道外祖母狡猾得跟狐貍一樣,從她嘴里套話可難了,杜若善又好笑又氣。
“阿善,大舅母幫襯你收拾行裝吧。”韓氏站了起來,看模樣像是要幫她收拾行裝去。
好吧,看樣子大舅母也知道有這么個人,不想讓她知道呢,干脆叫她回家了。
她本來想著待劉家的事情安定下來,方才動身歸家,但外祖家對她的保護(hù),她不能不領(lǐng)情。
出了院門,發(fā)覺剛剛才出了暖日的天灰沉了起來,似與她的心境一般,染上了陰霾,揮之不去。
景云硬是抽出了時間去見她。
見他眼窩子青黑,臉上十分憔悴,杜若善心中既難受又煩躁,恨不能景云立馬恢復(fù)往日清朗的模樣。
景云見杜若善的眼里滿是心疼,他的心卻是甜的。
杜若善問道:“劉夫人的事情,能查到什么嗎?”
“都是陳年舊事了,很難。”
杜若善略感失落。
景云道:“不用擔(dān)心,也不過是失些銀兩。”
這世上很多事情確實可以用銀兩擺平,也許劉家的事情也不例外,但是杜若善懷疑景家真正得罪的是更有權(quán)勢的人,她想到了后山小院的男子。
她問道:“你家有得罪過權(quán)勢滔天之人嗎?”
景云搖頭道:“沒有。”
見她眉頭微蹙,憂心沖沖,景云道:“別擔(dān)心了,或到萬不得已,我會動用父親在世之時留下人脈關(guān)系。你先回京,我處理完劉家的事便去京都找你。好不好?”
“好?!倍湃羯菩湃蔚攸c頭。
“記得右手不能使力,寫字都不行……”
“好……”
“記得涂藥,那樣便沒有疤痕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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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善啟程之后,蘇老夫人去了那后山小院。
小廳內(nèi)擺了一張主桌,上面放著一盆綠藤,還有幾張成色極好的圈椅。
老人柱杖立于這冷冷清清小廳之中,盯著那盆綠藤出神。
那男子坐在輪椅之中,被石安推著出來。
蘇老夫人扶了扶拐杖,恭敬地叫道:“寧公子?!?p> 寧公子點了點頭,眼光卻像是浮在空中,沒有看向任何一個地方。
知道他一向少語,蘇老夫人開門見山道:“我那外孫女叨擾了公子,實在惶恐,請公子見諒?!?p> 寧公子目光未曾流動一分,淡淡說道:“這不是老夫人操心的事情。”
蘇老夫人一聽,內(nèi)心略感心酸無奈,又有點憤意生出,怎就不輪到她操心,那是她的外孫女。
前因后果一猜,她知道這寧公子是故意找到了阿善,她的阿善惹上這等人物,這輩子都恐怕難以脫身。
不過她確實置喙不得,眼前的人身份高貴,聰明絕頂,但也心狠手辣,說不通也斗不過。
寧公子開口道:“劉家的事情,老夫人毋須煩憂?!?p> 他清高冷傲,目空一切,極少作出承諾,但得他一諾,猶得雷霆萬鈞之力。
但此時蘇老夫人心思之沉重?zé)o減半分,重重地鞠躬拜別,“謝過公子了。”
話落,便轉(zhuǎn)身離去。
寧公子輕抬衣袖,石安知意,跟在蘇老夫人身后走出了門。
“老夫人,明日我家公子就會離開,謝過蘇家的照料了?!?p> “不敢?!碧K夫人望了一眼石安,柱著拐杖緩緩踱步,粗重的拐杖打在青石路了,發(fā)出笨重嗵嗵聲,聽著就覺得老人走得十分辛苦。
石安大步昂首走回了屋子。
“把杜若善安排到我們的船上?!彼f道。
“是。”石安應(yī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