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堯典》:仲春鳥獸孶尾。
乳化曰孳,交接曰尾。
人或男或女,只能是一尾。若是二尾就屬身體畸形了。
人若天生身體殘缺畸形,在這鬼神巫風橫行的愚昧時代,自然會被認為不祥之兆,生下來,被丟棄再正常不過,可是宋人為何不在“二尾子”幼時丟棄,卻在“二尾子”記事之后將其推入河澤之中丟棄,宋人之舉讓人想不通!
趙端鄭重點頭之后,問出了這么多年心中的疑惑。
商好梨花帶雨的嗚咽道:“兄長沒死就好,五年前兄長和我一同起痘,誰知痘愈之后,他竟變成了女子,我倆本就是雙生子,這一下,我父更以為兄長不祥,路過衛(wèi)都濮陽時,便將兄長丟入到了大河之中!
當年暈太公未與我們同行,后來船隊行至海上見到暈太公,說起此事,暈太公大發(fā)雷霆之怒,本想派人尋找兄長,可是航行在即,又怕消息泄露影響我殷商復辟的大計,太公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實。不過也是在那天,太公告知我,其實兄長和我本是一母同胞的雙生,我們皆是隱姓埋名的宋王之后,殷商苗裔!
唉……
現(xiàn)在想來世上之事根本就無所謂祥不祥之說……”
原來二尾子是長著長著變成了女人,而非天生畸形。
男變女,女變男這樣的事情會被史官當做妖異之兆記載在史冊?!妒酚浳菏兰摇肪陀写擞涊d:魏襄王十三年,張儀相魏。魏有女子化為丈夫。秦取我曲沃、平周。
說到最后,商好竟抱住趙端大哭起來。
確定二尾子這位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發(fā)小竟然也是王族后裔,趙端除了驚駭之外還有驚恐。
兩位王子流落同一地,這是事發(fā)偶然還是造化故意弄人?
趙端望著周圍一張張面目猙獰的干尸,突然后脖頸的汗毛就立了起來,冥冥之中不會真有個主宰吧?
商好一概溫婉賢淑之態(tài),抹了一把眼淚,拉起趙端,就往外跑:“快,給我下船,我要將此天大喜訊告知太公……”
趕跨出艙室,暈貨迎面奔來,疾呼道:“好女,你又哭又笑,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商好激動的攬住暈貨的臂膀說道:“太公,太公,兄長還活著!”
“什么,你兄長活著?你如何知曉?”暈貨一臉震驚之色。
“問他!”商好點指趙端。
暈貨狐疑的看了趙端一下,推著趙端來到艙室之中。
暈貨滿眼警惕之色,“好女天性善良,你是不是欺騙了她?若不說實話,我當下就閹割了你!”
“冤枉??!我說的都是真的!”趙端弱弱辯解道。
“如何證明你所言不虛?”
“前往魏國繁陽縣臨黃鄉(xiāng)就能找到二尾子兄……”
“住嘴!我殷宋王孫有名字……”
尼瑪,這還不是一個意思!
看到暈貨提筆所寫兩字,悲由心生,趙端哭了,喃喃自語:“你們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他仁夭??!”
暈貨竟聽到了,吹胡子瞪眼:“仁,仁德賢明,夭,子嗣繁茂,仁夭兩字寄托尾我們宋氏遺民的期望,有何不妥?”
這事沒法和古人掰扯。
也罷,名字就是個符號。
自己雖被叫憨子,可畢竟不是真傻!現(xiàn)在想來,二尾子……是仁夭兄,他比自己可憐多了……
趙端真心為二尾子高興,催促暈貨:“你們快些派人前往繁陽接夭兄過來,他每時每刻都在想念父母親人……”
暈貨暴戾打斷了趙端所言:“一來一回就要三五天,你小子是不是故意再拖延我宋人遠航的時間,你另有所圖是吧!”
趙端懵了,不知暈貨這是從何說起,難道暈貨這就要和徐人徐猛一起遠航前往尾閭仙境?
趙端委屈說道:“我能有什么壞心思???我如何曉得你們要遠航?”
暈貨瞪眼恐嚇趙端道:“你沒有壞心思,如何對我殷宋之事如此了如指掌?老實交代,再?;^,老朽這就讓人閹了你!”
暈貨這是鐵定不信這就所言,不怪暈貨不信,事情實在是太過奇巧,怎么就這么巧,讓自己碰上了二尾子仁夭的雙胞胎妹妹!
就在趙端為難之際,船艙外有人呼喚道:“暈公,高毛高子求見!”
“讓他進來!”
不多時先前在船上見到的那高毛,疾奔而來,一見暈貨就稟告道:“我等已和崔氏女婿達成密約,他愿犧牲崔廣以及周王子和我們合作,而且出自真心,并且奉上了端木氏女,端木氏女已被押來,夫子,如何處置呢?”
趙端聞聽不由一驚,暈貨和譚子之間達成了什么樣的密約,譚子竟連自己這個兄弟以及崔氏的核心人物崔廣,還有端木孟姬都能拿出來交易呢?
不過在巨大震驚中,趙端突然眼前一亮,拱手說道:“若要證明我口中的仁夭兄不是憑空杜撰,長者可向端木氏女求證。端木氏女和我還有仁夭兄皆是親密玩伴!”
商好推搡暈貨焦急催促:“太公,太公,快讓高父將端木氏女帶來,我們一問不就知曉了?”
高毛領命而去,不多時,高毛便讓人把端木孟姬抬到暈貨面前。
幾日不見,端木孟姬整個人消瘦了一圈,不過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這讓趙端放心了不少。
趙端動情的欲要上前查看孟姬傷情,卻被暈貨誤以為別有心思而阻攔:“高毛將此子帶入房中,省的端木氏女被其干擾!”
趙端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愧疚之情,任由高毛拖拽,卻依舊不忘打量擔架上表情無比驚訝的端木孟姬。
“你是端木氏女?”
“憨子,是你?你們不要傷害憨子!你們什么要求都可以答應!”端木孟姬突然反應過來,極力呼喊,可是喊聲卻沒有力氣,掙扎著剛一坐起,便又頹然倒下了。
端木孟姬的喊聲不大,但趙端卻聽的清清楚楚。
小女子身在傷患之中,卻依然惦記著自己的安危。
趙端體內(nèi)熱流隨即涌動,眼眶都有些濕潤。
“小妹,我們不是強人,也無意傷害周王子,我們只是想問你幾個事情,你不要擔心!”商好有些觸動,出言安撫了躁動掙扎的端木孟姬。
見到商好,端木孟姬突然愣了,詫異的望著商好,喃喃說道:“二尾子,是你?真是你?”
突然暈貨喜極而泣,點指商好問道:“你說那二尾子,可是和他面貌相似?”
端木孟姬望著商好突然滿腔失望和落寞說道:“你不是二尾子?怎么能長的這么像呢?”
不過端木孟姬很快又振作精神說道:“你是二尾子的姊姊?我們和二尾子皆是好朋友!”
商好也喜極而泣道:“我不是他的姊姊,而是他的妹妹!”
暈貨見此,便也不再盤問,興奮激動的高呼道:“高毛,快去告訴主公仁夭有了下落,我殷宋有后了……”
暈貨熾熱期盼的喊出后半句話,一下讓趙端想到了今日橫死的周王子弟呂仲,他們都是赤膽忠心的忠仆,他們都在矢志不移的為主公而活,他們都不能自拔的沉浸在自我打造夢境之中。
“端木氏女中毒未愈,好女你一定好生照料!”
“太公,不必說,好女懂得照顧人!”
商好條理有序的吩咐艙中婦人為端木孟姬準備各項日用物什,隨后指揮人手便將端木孟姬抬進了對面艙室中。
“小子,太公讓你受驚了!”暈貨踱入艙室之中,拉起趙端的手熱情攀談,和藹的如同對待多年不見的親孫子一般。
趙端深深同情面前這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更是忌憚暈貨二百五起來殺了自己,于是便將仁夭兄已經(jīng)太監(jiān)的事咽回了肚子。
再次和暈貨面對面平靜相處,趙端有很多疑惑要問,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看到滿屋的木乃伊,隨便問道:“太公能否告訴我,你們收集這么多木乃伊有何用?。俊?p> “木乃伊,木乃伊……你太讓我驚奇了,你竟然知曉化人對此種尸首的稱謂。告訴太公,你如何知曉這么多西方之事?”
化人?
趙端不確定“化人”是哪個地方的人,但可以推出“化人”多是西亞人,因為木乃伊的稱謂來自波斯語。
趙端將適才寫給商好的紙莎草紙推給了暈貨,末了提筆強調(diào)道:“我所言皆是實話,若不信,太公可找來仁夭兄問上一問,自打我五歲時起,我倆便天天溺在一塊!”
暈貨相當客氣的說道:“信,信,太公信你。既然你和我宋人王孫淵源頗深,我也就不相瞞你。五年前我受秦王命前往西方昆侖國尋找長生不老之術(shù),長生不老哪里能那般容易找到,料想我中土之人必回對干尸感興趣,我便收集干尸,好向秦王稷復命。
秦王稷也就是你的曾祖父??墒翘珡暮M鈿w來時,你曾祖已經(jīng)歸天,借助你們秦人勢力復辟我殷宋社稷的計劃也就成了泡影……”
有些意外,不過也在意料之中,想到了暈貨用這些木乃伊忽悠天下諸侯,卻未想到暈貨是在為秦昭王嬴稷效力。
趙端眼前一亮,心中豁然明了,難怪秦國公子傒會找到暈貨合謀刺殺自己的計劃。
趙端不禁問道:“公子傒也是你結(jié)交利用的一方勢力?他如何就突然認定我就是秦王子楚的子嗣?”
“小子,太公說出來,你不要傷心。對你之事我也了解了一二,公子傒除掉你,是因為他從你母口中探聽到了你的真實身世!據(jù)太公推斷,你父臥床不起,命不長矣,秦國諸位公子必都想取而代之,秦王子楚公子正也就成了眾矢之的,為保嫡子不失,你母將你推出來,分擔嫡子危險,也不是沒有可能!”
趙端震驚無比,盡管想到了暈貨這廝有可能添油加醋肆意胡說,可心里依舊哇涼,提筆寫道:“你推斷我母趙姬要拿我當盾牌,有何依據(jù)?”
見趙端小臉陰沉似水,暈貨連忙解釋:“推斷,僅是老夫臆測,沒啥依據(jù),王子不要相信就是!”
好一句臆測。這種挑起人性多疑之言,最是傷人于無形,再有智慧的高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其影響,除非自己是不會思考的憨子。
這是一個勝者生,敗者死的時代。為了地位,為了生存,秦王子楚,呂不韋,趙姬他們干出任何事情都不足為奇!
這些日子,自己早已被出賣的麻木,立身這個時代久了,大概成仁取義特么的就是個笑話。
趙端悲憤無言,情緒低落的提筆在紙上寫道:“你贏了!”
暈貨一怔,突然加快捋須,樂呵呵說道:“你這樣小的人,能知勝負,實屬了不起,老夫立身處世絕不負人,一會兒我擺下宴席,將你引薦給我殷宋族人,你便是我宋人子弟,日后咱們齊心協(xié)力,共創(chuàng)大業(yè)!”
“酒宴就免了吧!嘴角有傷,不便吃喝更不便說話!等傷勢痊愈即可,當下只求一人安靜待在!”
暈貨歡喜不已說道:“好,好,一切都依王子所言,我這就為你安排艙舍,讓你休息!”
暈貨欲要離去,趙端突然發(fā)現(xiàn)腦中的疑團一個都還未解開,讓暈貨走了,自己鐵定也休息不好!
趙端一把拉住暈貨,提筆寫道:“既然秦昭王已死,你留著這些木乃伊又有何打算呢?”
暈貨點了趙端鼻子一下,自負說道:“老夫終于明白為何呂氏如此器重你,你啊,心智堪比成人!不錯,我留著這些干尸,是為了一個更大的謀劃!現(xiàn)在不便講,后天我要趁著最后的季風遠航,路上自然對你講!”
“你要遠航?為何這般著急?你不是才從昆侖國回來嗎?”
“是??!不瞞你說,太公大半生都耗在了西方昆侖國上,為了只是不辜負先王在天之靈,幫助主公復辟社稷,可是天不遂人愿,每每到頭來都會功敗垂成。這次再去,務必得有建樹,否則老夫死不瞑目!”
暈貨一番話說的頗為動情而且似曾聽過,趙端越發(fā)覺得暈貨就是為自己而死的呂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