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如此的恨過一個人,恨到,讓她永遠墜入夢魘,恨到,讓她永遠消失。
他跟她說過,不會為任何人動心的人,可今天,他竟會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吃醋至此。
憑什么,她為他付出了那么多,在他身邊守護了這么多年,無怨無悔,生死不論,她一出現(xiàn),就可以得到他獨一無二的在乎?!!
“玄暝,你說過的,不會為任何人心動,你怎么可以騙我?!”她又委屈又憤怒,“我為你付出那么多,你都沒有動心,你怎么可以,對根本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事的女人動心?!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沒有人!”
幾千年來,她第一次違反他的命令,在附身之后,通過自己的設(shè)計,讓她屠戮全城,墮入心魔。
可是她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救她,請來了之前命自己刺殺未遂的情敵,凌風。
墮魔后,他便變得狠辣無情,對自己的敵人,更是不留余地,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破天荒的妥協(xié)。
仿佛自己,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
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不能愛人,更不是不會為一個人動心,只是,他不能愛、不會為之動心的那個人,是自己而已。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那個被他找來救她的男人,也愛這個女人如癡,他與他大打了一架,并且將她帶走,并發(fā)誓,此生都不會再讓他見到她。
她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羨慕。
她羨慕這個女人,羨慕她可以同時得到兩個男人,義無反顧的愛,而她,竭盡半生、忘卻生死,都無法得到一個男子,哪怕一絲的眷顧。
她多想,他能回過頭來,看一眼自己,哪怕是單單是,為了可憐她一下。
她對他的愛,從為了他練控心蓮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沒有一絲尊嚴可談了。
如今的她,早已變得不人不魔,不人不鬼,面目全非,那個,她為了他,付出了一切的那個人,就是她的一切,是她曾經(jīng)所有美好記憶的證明。
除了他,她什么也沒有了。
所以,只要還有一絲機會,她就絕不會放棄。
沒有入魔之前,那些羨慕她的人,只看到她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卻從未看見過她的努力。
她所得到的一切地位、名譽,都是憑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她相信,愛情,也是一樣。
只要她足夠努力,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得到他的愛的。
她就這樣,形影不離地陪在他身邊,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對他好,如此,全心全意地過了五十年。
以前,她以為如果一個人為另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這世上便再也沒有會讓她感到艱難的事了。
可是,像一個奴婢一樣,毫無尊嚴、無微不至地照他的這五十年,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累,累到,她生出了不僅一次,想放棄的心思。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似乎細水長流的平平淡淡,比轟轟烈烈的生死不棄,更艱難,艱難在,總會帶給你讓你沒有任何期待卻日復一日沒有盡頭的,磨損消耗。
何況,還是在對方?jīng)]有給自己一絲回應(yīng)的前提下。
只要是有感情,都會知道什么叫失望,何況,還是對他,投入了那么炙熱愛戀的她。
就像冰冷的杯子被放進冷水中,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而滾燙的杯子,倘若被放進冷水中,輕則爬滿裂痕,重則支離破碎一樣。
他,就是那一直冰冷的水,而她,就是那一直滾燙的杯子,他,沒想過變暖,而她涌動在心里的不甘和恐懼,則無法說服自己,變冷。
所以,這五十年,雖然對已墮落成魔的她來說,不過應(yīng)該是彈指一揮間的時光而已,對她,卻度日如年。
她一直被視而不見地忽略,一直被他不以為意的細節(jié)傷害,如果心上的傷可以化作看得見的傷口,那她的心,恐怕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
可是,她不會放棄,因為,他身邊那個空空如也的魔后之位告訴她,她還有機會,她心里的不甘和恐懼,告訴她一旦放棄,她就什么也沒有了。
可是,她沒想到,這極盡艱難與痛苦的五十年,等來的,卻是他與她以為那個女人的,再續(xù)前緣。
你不是已經(jīng)離開了,為什么,還要回來?!她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她要為自己曾經(jīng)付出的,毀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和這卑微到塵埃的五十年,討一個說法。
她先設(shè)計,殺了她,卻因為半路殺出的她的那只御獸,功虧一簣。
?。ɑ⒙蛊?p>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魔族女子,如此的,單純善良,仿佛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一片混沌的感情世界。
他看見她的第一眼,是在深山里,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斗篷,那黑色的斗篷是極致的黑,能吞噬這世間所有的光芒一般,而她的臉色,是極端的白,那種失去了所有血色、脆弱到仿佛一觸即碎的蒼白。
這種黑與白的極端對比,讓這斗篷里的女子仿佛從天而降的神明一般,鮮明耀眼,只此一眼,他便如墜入了迷離幻境,萬劫不復。
“這山里可住著一個叫有魚的人?”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是?!背隽似痰纳窈螅欧磻?yīng)過來,邪邪地勾起嘴角,道,“你可是來找她的?”
他雖從未親近過女子,但也知曉情愛之事。
他知道,這種從未有過的神魂顛倒的感覺,是看上這個與眾不同的魔族女子了。
之所以覺得她與眾不同,是因為在沒有提到他的主人的時候,她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殺氣,身上也沒有沾染一絲人的血腥氣,只看那一眼,他的直覺并告訴他,她是一個單純善良的魔。
而魔,沒有單純善良的,所以,她是一個異類,一個和所有他認識的魔都不同的異類。而這個發(fā)現(xiàn),也讓他對她的好奇心,愈發(fā)濃烈。
因為好奇,他編了個理由,把她暫時留在了自己身邊:
“想見有魚,可以,但是,有魚現(xiàn)在不想見你,要見她,必須通過她的考驗?!?p> “好?!?p> 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的這么痛快,看來,自己沒有猜錯,她和自己的主人,確實有過節(jié)。
不過,他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僅是因為她和主人有過節(jié)的。
他身上也有一半的魔族血統(tǒng),骨子里的他,可是直接而霸道的。他看上的人,必定竭盡全力追到手。
他可不像那個像個女人一樣(凌風:誰在罵我?為什么我的耳朵發(fā)熱?),瞻前顧后的凌風,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敢跟有魚坦白自己的身份。
他要讓她知道,他看上她了,要娶她做妻子,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的那種。
他讓她給自己做飯吃,逼她陪自己出去摘野果、抓魚、采花……所有可以兩個人一起做的事,他都會讓她陪著自己去做。
之所以說是“逼”,因為她十分抗拒他讓她陪他一起去做的那些事,一開始他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才知道,原來,她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每次逼她去做,她都沒有答應(yīng),直到有一次,她自己一個人站在林中,看見一朵很漂亮的野花,似乎是受到他的影響,她終于鼓起勇氣向一朵花探出了手,卻在指尖剛碰到花朵的剎那,花朵被吸去所有生機一般,瞬間枯萎凋零。
她的神情,瞬間由期待變成化不開的落寞和悲涼。
原來,她不靠近那些東西的原因,不是因為她不喜歡,而是因為,她會害了他們。
她明明很喜歡,卻因為害怕傷害總是刻意壓制自己,不讓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讓他心上劃過一抹難以抑制的心疼。
她的內(nèi)心,真的是那么的善良,連一朵沒有生命的花朵,都不忍心去傷害,是又是什么,讓她墮魔,讓她做自己原本最不喜歡的事,讓她變得面目全非呢?
入夜,他拉著她的手,不顧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過的她的用力反抗,把她帶到了一片湖邊。
“閉上眼睛?!彼荒樕衩氐亻_口。
“你有病么?”她冷冷開口,毫不留情。
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只相處了幾天不到,他卻比誰都了解她。對她的冷漠他不以為意,見她不配合,他便主動抬起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口中輕念:
“五、四、三、二、一!”
話落,他移開手掌,無數(shù)只夜光蝶出現(xiàn)在他們四周,五顏六色,流光溢彩,它們的影子倒映在湖上,仿佛湖里也飛舞了無數(shù)只夜光蝶一般,空中湖中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她從未見過如此美景,一時愣在了原地。
他趁她愣神之際,喚來這些夜光蝶中最大最美的那只,落在了她的手上。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一臉驚恐,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抓?。?p> “別怕,它沒事?!?p> 這時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只夜光蝶竟然沒有被她身上的魔氣侵蝕。
怎么會有事呢?這可是,被他施加了法力的夜光蝶,這數(shù)只蝴蝶,用去了他五成的法力。
望著手中可以一直鮮活的生命,時隔兩千年,她終于再一次在臉上,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他,看得呆了。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太好看了,讓四周這絕美的夜光蝶,天上璀璨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只此一笑,她便讓他了癮,余生,他只想看她笑,他暗自發(fā)誓,自己要成為那個,她余生唯一可以帶給她笑容的,那個人。
七日過后,他如約帶她見了主人,她想直接動手殺了主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此行為了徹底地除掉有魚而帶在身上的滅妖杵不見了。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被那個虎鹿拿走了。
她有些吃驚,吃驚為什么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要置自己的主人于死地這件事,卻沒有當著有魚的面揭穿她。
因為沒了滅妖杵,加上有魚的法力突飛猛進,她差點被急于報仇的有魚打死,這時她知道虎鹿騙了自己的同時,也明白了玄冥為什么叫她來找有魚。
贖罪。
因為她是那個曾害有魚入夢,差點再也醒不過來的人,只有把她這個罪魁禍首送到有魚面前,有魚才可能消氣,才可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她只不過是,一個用來緩和他二人關(guān)系的籌碼,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
她很難過,心仿佛被放在刀刃上摩擦。
可是,在那個虎鹿假仁假義地從有魚手中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又以為,或許玄冥就是因為提前猜到有魚殺不了她,才會讓她來的。
她總是習慣性的,為玄冥所做的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找一個可以減輕自己痛苦的理由。
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她愛他愛得太深,還是怕自己被傷得太深。
當看到那個要置主人于死地的滅妖杵后,他決定背著她,將這個兇器藏起來,同時,將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底。
他對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所以不允許別人傷害她,但同時,他也愛這個女人,愿意為她付出一切,所以,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可這兩個自己此生最看重的女人,卻又偏偏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主人,想殺她報仇,而她,想徹底除掉自己的主人。
一開始他一直以為,是魔王陽奉陰違,想置主人于死地,才會派她暗中出手,后來見主人戳穿她的心意,才知道,原來這個自己此生愛上的第一個女人,竟然已心有所屬。
他,前所未有的難過,那種他平生第一次體驗到的,軟刀子磨自己心口的那種,輕輕柔柔,卻又連續(xù)不斷的痛,真的很難受。
他可以主動霸道,可以奮不顧身,但是,他不會棒打鴛鴦。他和他的主人很像,同樣的愛憎分明,正義凜然,他從來不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
他可以愛上她,就可以放棄她,雖然這個過程,會前所未有的漫長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