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到，慕映洲便帶著落楓啟程前往平城了。
這次離別，阿星愈發(fā)不舍，只是年歲漸長，更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面上表現(xiàn)得很平靜。
慕映洲失望地走了，落楓被這低氣壓壓了一路，心里暗暗叫苦。
慕映洲走后，院里清凈下來。老夫人又沉悶了好幾日。
秋意越來越濃，鄉(xiāng)田間滿是稻田金黃，兒童追逐嬉鬧的熱鬧景象，城中就要顯得荒涼許多，閨閣小姐都收了足，蜷在暖閣內(nèi)抵御秋風(fēng)。
阿星聽大姐說西園開了不少花，見祖母心情沉郁，早就起了心思。
這日難得放了晴，秋日穿過厚重的云層
投下只暖三分的陽光。
“祖母，您就一起去看看吧，今日難得出了太陽，正好去曬曬除除晦氣。”阿星抱著老夫人的一只手臂撒嬌。
老夫人一臉無奈，只好松口同意。
“好吧好吧，我就陪你去走這一遭，我也好幾年沒去西園瞧瞧了，也不知變成什么樣了……”最后兩句摻雜對過往的回憶，阿星不明所以，卻瞧見一旁的周媽紅了眼眶。
“哎喲，人一老了就想不得事?！敝軏寣擂蔚匦π?，伸手抹了抹眼眶。
“你們才不老呢，就是懶得動?！卑⑿潜庾旆瘩g。
老夫人笑著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笑罵：“你這鬼靈精！”
周媽也笑著去拿了一件披風(fēng)出來，披在老夫人肩上。
三人加著如月便出了門，慢步往西園去。一路說說笑笑，累了就歇靠一會兒，到園門時(shí)老夫人還神采奕奕。
“老夫人！”從園里出來的顧媽媽驚訝地高呼一聲，說完急忙跪倒在地。
老夫人一時(shí)沒想起她是誰，得周媽一句提醒才恍然大悟。
“真是好幾年沒見過了。”老夫人扶起她，感嘆著道。
顧媽媽連聲附和，“幾年不見，老夫人還是一如往年，沒什么變化?！?p> “哈哈，”老夫人瞇眼笑著，“還是你最會說話?！?p> 趁此便邀了顧媽媽一同游園。
園中的下人聽聞老夫人來了，立刻奔走相告，打懶的媽媽丫鬟翻身而起，立即往自己的地兒趕去。
“這樹葉都堆成山了，怎么就沒人來掃掃呢？”進(jìn)園沒多久，老夫人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園子落葉成積，灌木也無人修剪，雜草叢生，看著有些荒敗。
顧媽媽立時(shí)苦了臉，“這西園，自太老爺走后，主子們就來得少，因此園中的下人便是偷懶也無人能管?！?p> 老夫人蹙了眉，“這西園沒有管事嗎？”
“老夫人有所不知，這西園還真沒有管事，二夫人自己打理這園中的大小事宜，可這處偏僻，又少有人來往，二夫人這幾年也不大來了。我也是仗著年歲大，在這園中得幾分尊重，就是園中有人犯了事我說到二夫人跟前，二夫人也是不大管的?！鳖檵寢層抻?。
老夫人臉上的怒色愈發(fā)明顯。
“前幾個(gè)月大小姐倒是來做過一段時(shí)間的管事，天不亮就來，月升了才回去，好不容易這園子有點(diǎn)起色了?？蓻]過多久，大小姐又去二夫人跟前把這差事給辭了。”顧媽媽滿臉可惜。
聽到大姐，阿星豎起耳朵細(xì)聽。
老夫人緩了緩臉色，心里暗暗想到，可是又好久沒見過那丫頭了。
“改日我去和二夫人說說，這園子沒個(gè)管事，終究是不行的?！崩戏蛉苏馈?p> “誒?！鳖檵寢屜采厦忌?，低著身應(yīng)道。
“你這丫頭，不是說西園開了許多菊花嗎，我這走了這么久了，只看到滿地落葉?！?p> “往前拐個(gè)彎就到啦！那些花大姐一直料理著，開得可漂亮了”阿星伸手指了指前面。
“可不是嘛！”顧媽媽也在一旁跟著說話，“大小姐常在東邊的幾個(gè)花園走動，那邊的花每到季節(jié)都開得艷，園子也被大小姐打掃得干干凈凈的！”
老夫人抿抿唇，一語不發(fā)，只是淡笑。
阿星便適時(shí)地轉(zhuǎn)了話題，“一會兒可要多摘幾朵回去，找個(gè)花瓶插上，讓祖母的屋子也開上花！”
幾人笑起來，老夫人爽朗的笑聲穿過花樹，傳到慕思沐的耳朵里。
慕思沐面色一僵，三妹妹沒說祖母要來啊？
她有些心慌，偏頭四處瞧瞧，都是一叢一叢的菊花。
慕思沐蹙蹙眉，手中握緊絹帕，提步往石拱門處走去。
“祖母?！?p> 老夫人一只腳剛踏進(jìn)來，就瞧見立在一旁的慕思沐。
她微垂著頭，雙腳合并，儼然一副閨秀的模樣。
“思沐丫頭?！崩戏蛉诵χ械馈?p> 慕思沐忙上前和阿星一起攙著她，阿星看著她，悄悄向她眨眨眼。
老夫人轉(zhuǎn)眼看向開得正盛的秋菊，朵朵碩大，顏色亮麗，和方才的滿地枯葉形成鮮明對比。
老夫人滿意地升起笑容。
“祖母你瞧瞧，我可沒有騙你吧？”阿星得意地?fù)P起臉。
“是，是祖母冤枉你了?！崩戏蛉藢χ?，眼含笑意。
阿星朝她呲起牙，露出整潔的貝牙。
老夫人笑著轉(zhuǎn)臉問慕思沐，“我聽顧媽媽說，這些花都是你料理的？”
慕思沐點(diǎn)點(diǎn)頭，“我閑著無事，看園中這些花被雜草夾雜，著實(shí)可憐，就沒事時(shí)來園子里清清草?！?p> 老夫人看著身邊的大孫女溫文爾雅，談吐間滿是不俗，心里又暗暗嘆了口氣。
“你倒是個(gè)有心的。”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這個(gè)舉動一如從前般的和藹可親，慕思沐低下頭，嘴角翹了翹。
阿星偏頭看一旁的花色，咧嘴笑得開心。
大姐總是將自己封閉在這個(gè)狹小的園子里，明著是悠然，背地里卻總是黯然神傷。阿星知道她在感傷什么，外人的言語和眼光她是不會在意的，她真正在意的是家里人對她的態(tài)度。姨娘對她不冷不熱，二嬸對她不再那么重視，二叔也對她不再過問，就連祖母，也將小輩每月的請?jiān)缑饬恕?p> 阿星知道，大姐心里定是遍體鱗傷的……
老夫人看著滿園秋菊，心里欣慰不少，這個(gè)園子，可是老爺子的心血啊……她這些年怕觸景傷情，便不往西園來，今日若不是阿星這丫頭撒嬌，她怕也是不肯來的，誰知道幾年不見竟變成這般風(fēng)景。還是思沐這丫頭有心，不然，她怕是連著幾朵菊花也看不見了……
老夫人看看身邊的兩個(gè)丫頭，垂下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