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三千勇士過玉門
西域諸國建筑風格與中原不同,多為圓形穹頂稱之為帳,國王牙帳其實是座宮殿。牙帳內十分寬敞,幾個火盆錯落有致,火盆中的木炭不時還發(fā)出噼啪的聲音?;鹋柚猩l(fā)的熱量使牙帳溫暖如春。床榻上的國王四十歲左右年紀,半依軟枕緊裹著厚厚的羊毛毯,溫暖的牙帳對他來說仍像是在冰窟一樣寒冷而瑟瑟發(fā)抖。
老頭上前低語幾句便請李杉為國王診治。李杉近前看著國王眼中似有驚恐之意,然后為其把脈,知其因受驚嚇而使心火升騰郁積,又至氣血不順,三焦沉滯,督脈心經不通。他仔細看過后問國王道:“國王陛下,月前可有令人憂心之事發(fā)生?”國王聽了眼前一亮。丞相囁嚅道:“這個,這個,神醫(yī)可能醫(yī)治?”李杉道:“對國王之疾,在下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無法對癥下藥,大人若不言明,恕在下也無能為力。”
老頭猶豫再三道:“此我國恥,幾位請勿外傳?!彼娜它c頭承諾。老頭說道:“我龜茲王國乃是小國,夾于華夏和匈奴之間,曾經或貢于漢,或貢于匈奴,此非我王國朝秦暮楚,此乃國小力弱被迫如此,王莽篡漢自立時,我國本朝貢大漢天子便也延續(xù)朝貢大新,后來新與匈奴陳兵邊境多年毫無勝算,此時匈奴又遣使來,不得已向匈奴低頭歸附,也算平安了幾年,但就在月前,西域都護府遣使來到王城,命我王國重歸大新懷抱,并打造十萬兵器,我們無奈答應,但此時匈奴使者在此,他們暗殺了都護府來使,都護府遷怒我王國,派兵前來下文要求國王立殺匈奴使者,否則便攻下王城屠盡城中居民,國王心中不忍國民受戮又不敢得罪匈奴,只好悄悄放走匈奴使者,又百般哀求都護府指揮使愿免費為其打造二十萬兵器,都護府這才撤兵,可匈奴又暗中警告不得為其打造兵器,都護府又常來催促,國王陛下左右為難,這才落下病疾久治不愈,希望神醫(yī)一展奇術醫(yī)好國王,我莫桑其感激不盡?!?p> 李杉聽了腦子一轉便有了主意,說道:“在下?lián)at(yī)好國王陛下,也可助國王陛下解決匈奴與都護府之間的事情,現在先為國王行針再開藥方?!闭f完取出針袋,選了一根銀針消毒然后在國王督脈心經幾處穴位下針并貫以一絲歸元真氣以暢氣血,只一炷香功夫國王長吁一口氣身上寒冷之感頓無。李杉抽針納入袋中。國王由宮人攙扶起身下榻,他請四人坐下道:“我終日臥于榻上已有月余,遍請名醫(yī)亦不能為我治好病體,今得神醫(yī)行針競可起身離榻,神醫(yī)果是高明,尚望神醫(yī)能徹底為我祛除病根?!崩钌嫉溃骸凹礊楸菹略\療,自當盡心?!眹跻钥释难凵裢钌嫉溃骸澳}R已將我心中憂慮告訴神醫(yī),神醫(yī)道能助我解決此事,不知計將安出?”
李杉明白國王的病根正是這件事情,他對國王道:“黠戛斯新任國王李漢乃匈奴拓跋部族拓跋元之子,他與我有兄弟之情,拓跋元深得匈奴單于寵信,我請李漢出面游說此事,匈奴自不會再施壓于你,而都護府之事更易解決,讓匈奴略有動作,都護府再不敢抽出兵力前來騷擾,而我這兩位哥哥乃是義軍首領,義軍如今正是熊熊烈火聲勢浩大,他們加緊活動,王莽關內自顧不暇,哪里還有精力再來這里生出事端,此事定然迎刃而解?!眹跏指吲d:“神醫(yī)此計可令我無憂,此時我頓覺神清氣爽,病疾已好大半,莫桑奇快置備酒菜,我要與幾位遠方來的朋友痛飲?!崩钌嫉溃骸氨菹鲁跤豢啥囡?。”“唉——無妨無妨,哈哈哈哈?!蹦}R見國王已無礙,心情也是大好。他迅速派人置備了酒菜。
酒過三巡。國王道:“我們雖是小國,不得已在兩強之間虛與委蛇,但一向重信守諾,神醫(yī)先生為我王國解了艱困之危,皇榜之諾不敢食言,望先生留下與我共享富貴榮華。李杉道:“在下不懂國政,更無興趣,況醫(yī)病扶傷乃醫(yī)者本分,何須如此,且適才有一難處尚未言明,此難不解,都護府之壓不除?!眹鹾盟票粷娏艘慌枥渌c莫桑奇對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莫非是金銀之事?先生但出個數目,我便傾全國之力也要辦到?!崩钌夹Φ溃骸氨菹露鄳]了,在下治病救人不為金銀,只是義軍若要牽扯王莽使之無暇顧及龜茲,需聲勢浩大的與朝廷軍隊作戰(zhàn),但義軍缺衣少糧,此尚可解決,可缺少兵器甚是難辦,每次作戰(zhàn)所依仗者無非棍棒鋤鏟,總是傷亡慘重,此二位將軍,聽聞陛下王國所產刀劍鋒利鋼硬,故前來采購,然王國律規(guī)限購二十把,于義軍而言無非杯水車薪,陛下若能開恩允他二人購得十萬刀劍,金銀方面在下?lián)2簧俦菹乱环忠缓??!?p> 鄧禹聽了心中暗喜,這小兄弟可真會趁機而動。國王哈哈大笑,莫桑齊也是樂得合不攏嘴。李杉知道于他們而言是小事一樁,但故作不解張口結舌看著二人。國王道:“我當何事,這有何難,義軍與朝廷作戰(zhàn)本與我有利之事,區(qū)區(qū)十萬兵器何足掛齒,我王國貿易以鐵器為主,不出一月鑄造司便可備齊十萬兵器贈與二位將軍,豈能索取金銀?!编嚴疃嗣ζ鹕淼乐x。六人推杯換盞歡笑不斷。
酒宴結束四人出賬到了無人之處,秀兒與鄧李二人笑個不停。秀兒拽住李杉的胳膊道:“我的好師兄,我說你乃狡詐之徒還不承認,你今天輕松賺取國王十萬兵器,那國王還對你千恩萬謝,你真夠缺德,咯咯咯咯……?!崩钌伎嘈u搖頭道:“唉!好人難做?!编囉淼溃骸安挥没ㄒ晃腻X,我差點說只贈兩萬即可?!崩钔▌t道:“兄弟你做的棒,既然他們的兵器厲害,那便多多益善,再贈十萬我們也就笑納了。”秀兒笑道:“李大哥可是貪得無厭,詩經中講的那只碩鼠莫非就是李大哥嗎?!睅兹宿Z然大笑。
接下來幾日,李杉每天出入牙帳為國王行針,又修書給李漢,由國王派遣使者帶書出使黠戛斯。李漢即刻派人去拓跋部,拓跋元親自去找單于解決了匈奴方面給龜茲造成的壓力。李杉又接連幾晚前去都護府騷擾,都護府兵將拼盡全力也是無功,對李杉無可奈何。他們不堪其擾,每日如驚弓之鳥人心惶惶,自然也不能分神派兵前去龜茲威攝施壓催要兵器。國王十分高興,病體已基本痊愈,他下令解禁,全國共慶新年。
李杉堅辭國王所賜而深得國王敬重。國王日日相邀幾人入帳飲宴,并頒旨李杉可自由出入王城任何地方包括牙帳,雖然如此李杉幾人仍是謹守王國律規(guī),對國王也以禮相敬。
過了年關,鄧李二人悄悄潛去昆陽將一路所遇盡皆告訴劉秀。劉秀聽到義弟消息十分高興,他暗派三千人馬喬裝打扮化整為零隨鄧李二人前去龜茲護取兵器,然后駐扎祁連山內,伺機攻打山丹馬場奪取戰(zhàn)馬。祁連山內溝壑縱橫,泉水叮咚,林木茂密。鄧禹利用地勢令士兵伐木造柵圍成一座營寨,繼而蜇伏于此伺機而動。
出了正月依然寒冷不堪。鄧李二人已派人造好營寨,另率二千眾來取兵器。國王知李杉要走,他邀李杉四人飲宴盤談,對李杉一個月來所展現的高超醫(yī)術和治國方略都深感佩服萬般挽留,莫桑奇也是極盡挽留。李杉執(zhí)意要走,他表示謝意道:“陛下厚愛,在下心甚感激,本欲多留些時日輔助陛下以謝陛下多日來的盛情,但一則王國外部壓力消除,二則在下門派中一件大事需要辦理,今日便向陛下辭行,請陛下多多保重?!眹鯚o奈道:“我得遇神醫(yī)方脫惡疾,又得神醫(yī)相助使?jié)h匈兩地不再威壓相逼,神醫(yī)真乃我的貴人,望神醫(yī)勿忘了我,閑來到我國中一敘?!?p> 李杉深感國王至誠,心下感動。他明白小國無外交,龜茲夾在兩大勢力之間受盡屈辱,國王一直以來還不如平民百姓過的舒暢,一旦擺脫窘境,全身輕松。這喜悅之情、感恩之意是假裝不來的。他們依依惜別,國王率文武送出延城又要再送。李杉堅持請他留步,國王只好止步并當場對眾文武道:“眾卿聽著,日后神醫(yī)來我王國,汝等見神醫(yī)須如見寡人一般?!北娢奈浯饝?。李杉四人上馬率眾揮手告別,只待望不見蹤影國王才率眾返回延城。
鄧李二人率二千人眾攜十萬兵器,扮作幾隊商旅,李杉二人混在其中。他們順著塔里木河一路向東,三天后到達玉門關外。鄧禹行事十分謹慎,先著人前去探查。不多時探子回報:“將軍,玉門關不同往日,盤查甚嚴,我們無法將大量兵器攜帶入關?!编囉淼溃骸拔覀冊脿I寨,帶二千人馬扮作商旅輕松出的玉門關,怎么這時盤查如此之嚴,難道要硬闖嗎?”李杉問:“軍士帶了幾日糧?”李通回道:“共帶六日,路上已行三日方有三日可用?!崩钌嫉溃骸班?,我們不知關內人馬情況,若硬闖萬一遭遇大軍許會致全軍覆沒,況玉門關險,即使關內人馬不多,硬闖也會損失慘重,不如后退暫時駐扎,我們入關偵查一番再做道理,謀定而后動吧?!编嚴锒送饷詈笸笋v扎,以免引起關隘將士注意。
子時,玉門關一片沉寂,正是月黑風高之時。關上哨卒仍被料峭的春寒凍得不停跺足,并躲于門樓柱后以避夜風的吹襲。
李杉和秀兒及鄧禹三人身著夜行衣悄無聲息來到關下。秀兒這段時間由李杉精心指導道一歸元功法,其仙人縱輕功此時比起清慧也不遑論之。他們師兄妹如壁虎般貼墻向上迅速游去,靠近垛口小心窺探。恰在此時一個哨卒跺腳搓手從柱后走來。秀兒擔心暴露,便左手吸墻,右手準備飛針。李杉搖搖頭,二人便緊貼城墻不動。那名哨卒靠近垛口怎會想到近在咫尺就有兩人,他向遠處看了看并無異狀又忙去柱后避風去了,那里隨之傳來幾名兵士調侃的聲音。
鄧禹乃劉秀麾下一員猛將,沙場之上英勇縱橫,但攀爬提縱之術并不擅長,十幾丈高的城墻此刻只上有兩丈。李杉知道即便上得城來也易驚動哨卒,于是傳音讓他關下等待,自己與秀兒輕松避過哨卒進了關內。不遠處一座軍營,參差有幾個木架上的火盆中閃著火光,對諾大的軍營來講無非如螢火一般。營內昏暗,許久不見巡邏兵士,而瞭臺上幾名兵士聚攏一起取暖,并不注意外圍動靜,只偶爾掃一眼寨外。防守如此松懈,李杉知道他們居玉門關之險而有持無恐。
李杉留下秀兒望風,秀兒執(zhí)意要隨他一起進營。李杉道:“我要進去探查營中人馬情況,此刻那些軍士都在赤身睡覺,難道你要欣賞那些臭男人的裸體嗎?等入了關找間客棧師兄我給你欣賞個夠。”秀兒被他逗個偷笑,向他掄了一拳不再堅持。李杉望著她動情的道:“秀兒,此生我能有你相伴,夫復何求呢?”秀兒道:“秀兒能遇到你也是此生的福氣。”兩人吻了一下,李杉便縱身向軍營掠去。
軍營中多是大帳,李杉選了一個悄悄靠近,但聽得鼾聲此起彼伏。李杉將耳朵貼于帳布之上仔細傾聽辨識呼吸之聲,他知道每人的呼吸之聲都有細微的不同。他默數呼吸聲知道帳中有五十名兵士,一連幾個大帳皆是如此,又去了幾個小帳則是三十名兵士。隨后李杉穿梭于營寨之中,記下了大小軍帳的數目,再去馬廄了解戰(zhàn)馬狀況。最后與秀兒順原路返回。
鄧禹正在擔心,瞧見二人順墻輕輕滑下這才放心。他只知二人輕功極好,并未親見二人武藝如何?想著天山腳下鎮(zhèn)中萍水相逢救了自己與李通性命又幫助甚多,現在更是冒險偵察敵情,贊嘆二人俠義之風,深恐二人有何不測。他們碰面后便向駐地出發(fā)。
李通正等的焦慮不安,見三人平安歸來欣喜若狂。李杉詳講了關內情況,算來駐軍約有萬人之多,戰(zhàn)馬二千余匹。依此看來若是闖關將會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幾人頓時愁緒滿懷。李杉道:“事無不可謀,天亮后我們再入關探看一番,也許會有機可乘也說不定?!编嚴疃说乐缓萌绱肆耍麄儙е钜飧骰貛ば菹?。
辰時,關門打開迎來送往,守關兵士嚴加盤查。鄧禹安排李通統(tǒng)領人馬原地等候,然后和李杉二人攜帶幾件兵器前去玉門關。兵士盤查后只允許每人攜帶兩件兵器,其余則被查沒??v然秀兒女扮男裝也未能掩飾住她俊俏的容顏。一名百夫長看出秀兒乃女兒之身,他賊眼滴溜一轉執(zhí)意要對秀兒搜身。秀兒冷笑一聲伸手就要拔劍,李杉忙身形一晃擋在前面掏出兩塊碎銀遞了過去,百夫長這才放他們過去。秀兒恨恨的瞪了一眼百夫長和身邊起哄的人。李杉知道這些人要倒霉。他太了解秀兒了,雖然秀兒和他在一起已然收斂了許多,但她哪是受委屈的人,尤其是朝廷官兵的羞辱。李杉暗嘆這些人平日欺壓過往商旅,受些教訓也好,可一旦想起血淋淋的場面又心有不忍。他也末勸解秀兒,知道她即便口中答應,也未必會放棄報之受辱之恨。
入關后不遠就見營中的兵士正在操練。玉門關乃重要關隘,軍紀倒也不是那么松弛。邊關守軍常與外族爭斗,故而戰(zhàn)力強大,作戰(zhàn)經驗豐富。鄧禹深知雙方兵力懸殊不免黯然。三人牽著馬繼續(xù)前行約有二里路,聽的一騎蹄聲從軍營中奔向他們這個方向而來。戰(zhàn)馬頃刻而至,三人羊皮帽遮住了半臉,來人回望一眼馳馬而過。李杉喜道:“我們入關或應此人身上?!毙銉阂部辞辶舜巳诵Φ溃骸罢媸窃旎熘覀?。”鄧禹惑然不解。秀兒道:“先追上去?!比松像R狂奔。
追趕了幾里路后,已遠離了后面的軍營,李杉方高聲喊道:“路兄請留步?!甭愤h聽到有人喊自己,便停下馬來等候,待三人走近抱拳道:“先生是叫我嗎?”李杉撩下皮帽露出一副笑臉。路遠大喜忙下馬施禮道:“原來是恩公,不想在這里相見?!比艘蚕埋R見禮。秀兒笑道:“路先生還認得我嗎?”路遠也笑道:“姑娘好手段,路遠如今尚心有余悸,怎敢不記得,那日天山之上正愁無法幫助恩公,姑娘兩根針竟讓訓練幾年的兩犬失去作用,尤是那柄黑色的短劍更是嚇破了諜使們的膽,生怕魂斷天山。”秀兒樂的哈哈大笑。鄧禹道:“原來大家都是相識?!崩钌嫉溃骸拔襾斫榻B一下,這位路遠兄乃諜政司的諜使,他一向看不慣諜政司中人的心狠手辣、濫殺無辜、無情無義,早想擺脫卻苦無投身之處,小弟幾次也承他相助,日后他于劉大哥定會有極大幫助,請鄧大哥向劉大哥保薦。”路遠心想我也曾殺人不眨眼,是你救了我,如今又對我極力夸贊無非想我日后有個好去處,心下十分感激。鄧禹乃坦蕩君子,他對路遠毫無芥蒂,當下說道:“棄暗投明英雄本色,我綠林軍將士上下一心聲勢浩大,相信不久可成大事,鄧某真誠歡迎路兄弟投入我軍,今日我便可入了路兄弟的軍籍?!甭愤h大喜,當下與鄧禹約定投了綠林軍,正式做了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