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一樣的人

　　李嶠披了件衣服，跳到兩院中的那面墻上觀察李瑜。

　　李瑜抽條不少，已經(jīng)不像一只雛雞，那把發(fā)死人財(cái)?shù)玫拈L劍在他手中熠熠生輝，一收一放之間，李瑜一個(gè)掃堂腿卷起千層雪，而后劍尖抵住地面，彈到空中長劍一揮，如同雪地之龍騰勢而起，一個(gè)字，帥！

　　啪啪啪。

　　李嶠坐在墻上鼓掌，李瑜見他一身傷還跑出來，嚇得劍連都飛出去了，道：“你，你不要命了！”

　　他話音壓的很低，只有李嶠能聽到。李嶠讓他把那柄長劍拿過來，接過劍，細(xì)細(xì)打量。

　　他如今見的兵器也不少：應(yīng)庭光的入雪劍，凌愈的逆鱗刃，虞繪的龍骨闕陰還有他的藏耳，哪一把都是好兵器。

　　當(dāng)初給李瑜找的這把劍，不過是形勢所迫順手拿的，現(xiàn)在看來，鐵不夠純，刃不夠利，就連硬度也不夠，李嶠掂了掂它的重量，右手食指一彈，生生斷了這把劍。

　　“你在做什么！”

　　李瑜站在墻角，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他不解他要干什么。

　　片刻，李嶠則將背上的藏耳丟給他道：“我不愛使劍，無名功法也并非是劍譜，藏耳在我手上便是大材小用，不如留給你，也好發(fā)揮它的用處?！?p>　　李瑜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這可是易大師的封山之作，你不是很喜歡嗎，怎么好端端的就給我了？我才不要?！?p>　　他這話說的李嶠更是舍不得，但他已經(jīng)把長劍折了，等于提前斷了自己的后路，不耐煩道：“我管他是什么張大師李大師的，我說給你就給你，你留著殺人也好，切菜也罷，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p>　　李瑜握緊手中的藏耳，聽李嶠道：“等我傷好了我們就離開吳家，這里不是久待之地。”

　　“為什么？”

　　“等離開了我再告訴你?！崩顛膲ι咸卦褐?，下方一人正抱著手臂等他。

　　李嶠道：“你聽到了？”

　　“嗯，你真要走？”虞繪的臉偏到一側(cè)，道：“不跟我回仙家殿？跟我回去吧?！?p>　　“抱歉大小姐，我還有我要做的事，至于是什么，我不能告訴你。”

　　虞繪不解地看著他，欲語還休，最后還是道了聲：“珍重。”

　　凌城主自那晚起便失蹤了，就連城主府地牢都找過了，卻完全沒了蹤影，就像一個(gè)人憑空消失了一樣。

　　李嶠很是在意那晚凌愈書桌上的冊子，那本金絲冊子是什么？里面又寫了什么？跟虞繪一討論，極大可能是奏折，凌愈正在尋求某個(gè)人的幫助，而那人，極有可能是那位人上人。

　　虞繪道：“我明日便遣散吳家，那些鍛魂人我一并帶走，仙家殿有的是地方讓他們安身，若凌愈真的求助于皇帝，他們必定沒有好下場?！?p>　　李嶠問道：“你怎么勸得動(dòng)他們，倘若他們不跟你走怎么辦？”

　　“不勞煩小兄弟操心，妾身跟在小殿主身邊?！倍俗哌M(jìn)院子，一人頭巾老舊，隱隱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一人則勾著背，站在虞繪身后。

　　李嶠道：“吳管家，王夫人?！?p>　　王夫人低頭對二人行禮，道：“當(dāng)初朝廷派兵圍剿鍛魂人，不曾想到虞先生會(huì)帶著我們殺出了一條血路，很多人都戰(zhàn)死其中，若非老王救了妾身，妾身早就是亡魂一個(gè)?！?p>　　“他們見了妾身，應(yīng)該會(huì)跟妾身走?！?p>　　虞繪道：“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去城主府?！?p>　　虞繪跟王夫人還有吳能消失在院中，李嶠正準(zhǔn)備回屋去，突然聽見李瑜驚叫。

　　“著火了！”

　　他一抬頭，只見東園的夜空升起滾滾濃煙，熾焰化作火龍沖天而上，竟然真的著火了！

　　李嶠趕緊往東園跑，李瑜也不練劍了，撒開腿跑得比他還快，一路上也沒個(gè)攔路的人，二人很快便看到了東園的拱門。

　　乒乒乒！

　　園里竟傳來刀劍相向的聲音，李嶠捂住李瑜的嘴往里窺探，只見火光中幾十個(gè)黑衣人圍住了虞我行，鶴兒躲在虞我行的身后，跟那些黑衣人拼殺的竟然是鄒嬸子，地上已經(jīng)躺了數(shù)具尸體，鄒嬸子看似身體笨重，實(shí)則大開大合間，一把彎刀不見血不罷休。

　　這些黑衣人的穿著打扮跟追殺李瑜的人有幾分相似，不同之處在于那些人身上是錦鯉紋，而這些人身上，繡著的是金色地蛇。

　　“老娘就不信干不過你們這些孬種！”

　　話雖如此，鄒嬸子卻漸漸落了下風(fēng)，黑衣人的長劍快如疾風(fēng)，眼看其中一把劍就要刺中鄒嬸子，李嶠折過一片竹葉飛過去。

　　叮！

　　隔開了那把劍。

　　那人苦悶道：“誰！”

　　話音剛落，李瑜已經(jīng)沖了上去，藏耳劍在他的手中大顯神威，不愧是練劍的，一出手就是不一樣！

　　李嶠則見縫插針，逮著空檔就飛竹刀，慢慢的局面已經(jīng)朝著他們這邊傾斜，突然出現(xiàn)一人，更是定了局面。

　　“徐老！”

　　“師傅！”

　　徐老從天而降，一掌震飛了一人道：“走！”

　　李嶠看著頭頂?shù)闹窳郑苊苈槁榈暮谝氯擞苛顺鰜?，各個(gè)手持精兵，他只是粗略一瞟，簡直頭皮發(fā)麻。

　　嗖！

　　李嶠手臂一痛，竟一支穿云箭劃破他的衣衫，而后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嗖，嗖，嗖！

　　李嶠一回頭，發(fā)現(xiàn)那些新涌出的黑衣人手持弩箭，正緊緊追在他們身后，不禁加快了腳步，突然胸口一陣劇痛，一時(shí)喘不過氣來，竟是內(nèi)傷發(fā)作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頭看著越來越近的人流，竟有些不知所措。

　　“帶他走，我斷后！”

　　鄒嬸子一刀砍斷幾只弩箭，刀尖滴著血，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李瑜的內(nèi)力非比從前，竟然將比自己高半個(gè)身子的李嶠生生扛起！飛馳的弩箭更多了，她身形胖碩，如同一座大山擋在二人面前。猝不及防間，一支箭射透了鄒嬸子的左肩，鄒嬸子拔出箭就往回沖，頭也不回地吼道：

　　“我的個(gè)孽娃哦，你們快走??！”

　　“嬸子！”

　　“嬸子跟他們拼了！”

　　鄒嬸子沖入人群，那些人顧不上追殺前人，倒轉(zhuǎn)弩頭直沖她，鄒嬸子一身血衣殺紅了眼，切了幾人的手臂，而后一支弩箭釘在了她的脖子中央……

　　風(fēng)，止了，停了。

　　“嬸子——”

　　李嶠瘋狂掙扎：“小瑜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她！”

　　李瑜哭嚎：“救不了了救不了了，你別動(dòng)，你再動(dòng)我就扛不住你了！”

　　李嶠見那個(gè)穿紅戴綠的身影立在一堆黑衣人中央，山一樣的人，倒了。

　　啊啊啊啊?。?p>　　已經(jīng)說不清臉上的是血還是淚，他的內(nèi)力在體內(nèi)亂撞，但就是有塊大石頭死死壓住了狂暴的內(nèi)力，李嶠犟不過，恍惚間聽見李瑜在他耳邊尖叫。

　　“李嶠，李嶠！你吐血了！”

　　一路昏昏沉沉，天都亮了。等到了一個(gè)地方，李嶠隱隱覺得熟悉，逃來逃去竟是逃到了這兒。

　　驪山。

　　徐老道：“殿主，上路吧。”

　　虞我行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應(yīng)該是在吳府被劃破的，他本來就重傷，還跑了一夜，看上去臉白得厲害，熱汗順著額頭流下，嘴唇龜裂了一大塊。

　　竹林間，路過何麒子的墳?zāi)?，李嶠下意識看了一眼，墳堆上灑滿了紙錢。虞我行突然一摔，腦袋砸到了石碑上，血淋淋得破了一大塊。

　　徐老將他扶起，他知道這個(gè)林子中有一處隱秘的小屋，正適合幾人避難。這是處廢棄的茅屋，地上還鋪了一層獸皮，墻上掛著老舊的弓箭袋，應(yīng)該是山中獵戶的屋子。

　　將兩個(gè)傷患安置在獸皮上，大概處理了下幾人的傷勢，徐老皺眉，道：“我得回城拿藥?！?p>　　鶴兒擔(dān)憂道：“師傅，那些人很可能還在找你?！?p>　　“無事，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也追不上我?！?p>　　徐老隨即離開，李瑜用屋里的破碗到附近的小溪給二人接了水，清涼的溪水入腹，李嶠的神智清醒許多，只是人懨懨的，腦子里還在回憶剛才的一幕。

　　此時(shí)，一只手碰到他的肩，是虞我行。

　　只聽他迷糊地喊了他一聲：“師兄？”

　　師兄？莫非他將他認(rèn)成了其他人？還是這具身體本來就跟那人有關(guān)？

　　線索就在眼前，可李嶠腦子亂成一片，怎么都縷不清，只回了他：“虞殿主，你認(rèn)錯(cuò)人了?！?p>　　“是嗎，我認(rèn)錯(cuò)人呢？”

　　虞我行神情恍惚，而后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咔哧。

　　木門被人推開。

　　“師傅！”

　　鶴兒高興地?fù)渖先ィ瓉硎切炖匣貋砹?。他放下藥箱，從中取出藥材，用手掂量，分成了兩份囑咐鶴兒熬藥。

　　苦澀的藥味從屋外傳來，李瑜去給鶴兒打下手，剩下的三人待在屋子里，一片寂靜。

　　虞我行像是睡著了，李嶠則在想事，徐老見氣氛如此也歡脫不起來，坐在地板上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小殿主怎么樣了……”

　　對了，虞繪！

　　他方才便覺得不對勁，僅僅兩日，凌愈真的就能聯(lián)系上那人嗎，就算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兩日接到奏折再潛伏到吳家。從京城到郾城，怎么著也得翻過幾座山頭，沒個(gè)四五天是不可能進(jìn)來的。

　　難道說，除了凌愈之外，還有人通風(fēng)報(bào)信？

　　一碗藥端到李嶠面前，是李瑜，他道：“快喝了吧，徐老說你內(nèi)傷復(fù)發(fā)，再不好生養(yǎng)著會(huì)留下病根的?！?p>　　另一邊，徐老越過李嶠，端著另一碗藥去搖虞我行，道：“殿主，該喝藥了。”

　　李嶠猛得一震，這句話他好像在哪兒聽過，一雙眼睛更是貼到了徐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