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像失了魂一樣的?”杜嬤嬤抓著慕晚珂的手,慢慢婆娑。
“小姐,是不是那個簡瘋子害的,奴婢去找他算帳?!爆旇Я家回Q。
慕晚珂看著面前的兩張臉,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沒事,你們先出去,我略略躺一會?!?p> 兩人雖心中擔(dān)憂,卻不敢違了小姐的意,片刻屋子里一片寂靜。
慕晚珂慢慢走至窗前,猛的推開窗戶,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耳邊依然響著周煜霖的話,“據(jù)一個經(jīng)年的老仵作酒后吐言,錢府女婿盛九脖間一道深痕。在燒傷之前,顯然已被人一劍封喉。”
慕晚珂雙手緊握,手背上青筋暴漲,眼里氤氳著淚水。
父親雖然在家排行第九,然武藝高強(qiáng),在程家數(shù)一數(shù)二。他竟然連掙扎都沒有,被人一劍封喉嚨,這到底是誰的手筆?
水霧在眼中徘徊,終是盈成淚滴,一顆顆落下。
父親為人憨厚,雖是武將,臉上卻常常掛著溫和的笑,尤其是見到她和弟弟時,那笑連牙齒都能看見。他待人極好,入贅梅府,梅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習(xí)武之人,向來嗜酒,父親沒事總喜歡找祖父喝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邊喝邊聊,親熱的像父子倆。祖父酒后,常拉著父親的手,向眾人夸耀他得了個好女婿。每每此時,父親都會沖著母親傻呵呵的笑,仿佛在等著她的夸獎。母親一般會伸出青蔥的手指,用力戳向父親的腦袋,然后嗔罵一句:“少喝些。”
母親的這三個字,雖然帶著怨氣,然更多的是柔情繾綣。這話聽在父親的耳中,比吃了蜜糖還要甜。而此時,她和弟弟都會從桌上爬下來,一左一右的撲到父親懷里,學(xué)著母親的話語,沖父親吼:“少喝些!”父親從來不生氣,只會把酒氣重重的噴到她和弟弟的臉上,然后哈哈大笑。
想起過往,慕晚珂不由扶上臉,仿佛那酒氣的熱度還在,從來沒有消退過,然而父親的懷抱卻已是她今生今世已不可企及的奢想。
慕晚珂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慢慢伸出三根手指。
父親,女兒對天發(fā)誓,就算拼盡全力,也要把殺你的兇手找出來。你若在天有靈,一定要助女兒完成心愿。
堂屋里,簡威連喝三碗雞湯后,用力的把碗往桌上一放,顧不得嘴上的油膩,袍子一撂,直直的跪倒在福伯的跟前。
三個響頭磕完,簡威道:“福伯,我能做什么,你只管吩咐?!?p> 福伯嚇了一跳。
這個簡威雖然落魄了,但到底還是簡閣老最得寵的兒子,倘若簡閣老在,憑此子的才華,必出人頭地。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快快起來?!?p> 簡威執(zhí)意不起,慎重其事道:“六小姐今日這一罵,罵得好,罵得痛快。父親死后,他們膽小怕事,一個個的都逃出了京城,就怕受牽連?!?p> 正在收拾碗筷的翡翠回頭過,插話道:“你怎么不走?”
簡威目光恨恨道:“我為什么要走,我就是要給父親爭口氣,誰知……”
“誰知怎樣?”翡翠好奇。
誰知世道艱難,他心高氣傲,屢屢碰壁,那些曾經(jīng)對他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人,轉(zhuǎn)眼變臉。變臉已是輕的,更有無恥之輩見他手上還有些家產(chǎn)銀錢,伙同他人聯(lián)合起來騙他,表面稱兄道弟,背地里下絆子設(shè)黑局。
昔日在父親的庇佑之下,他只讀詩書,只懂風(fēng)月,根本不知人心險惡,最終家產(chǎn)被騙去大半。此時母親又得了病,他不得不變賣剩余的家產(chǎn),為老母治病。幾房妻妾見他落魄,做了那林中鳥,各自飛去。好在膝下無子,他一門心思照顧老母,日子不知怎的,竟越過越艱難。
讀書之人,自有一股子傲氣。他不肯向權(quán)貴低頭,不肯坑蒙拐騙,偏偏百無一用是書生。最終,他無計(jì)可施,只以乞討為生。
福伯,翡翠聽罷,唏噓不已。
“福伯,以前的簡威已死,從今天開始,我簡威就算做苦力,也要自己養(yǎng)活自己?!?p> 福伯輕輕一嘆,雙手將他扶起,“簡公子,聽老奴一句勸,過猶不及。你先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住下來,做什么事情以后慢慢再說?!?p> 翡翠端著碗隨口道:“我們這兒,什么都不缺,獨(dú)獨(dú)小姐跟前缺一個師爺。你好歹也算個讀書人,就給我家小姐做師爺吧。”
簡威眼露驚色。
六小姐一個內(nèi)宅女子,竟然還要師爺,她……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福伯打了個激靈。翡翠這話,說得極妙啊。
簡威從小跟著簡閣老,朝庭之上的支脈分得清楚,又讀過許多書,眼界絕非一般,這樣的人跟在小姐身邊,替小姐出謀劃策,堪當(dāng)大用。
“不過,我家小姐要求可高啊,行不行還得看你的本事?!濒浯渌χL辮子,扭著小腰一邊走,一邊高傲道:“我家小姐身邊,都是有本事的人?!?p> 福伯尷尬的咳嗽一聲,正欲出言安慰幾句,卻見簡威眼中驟然放光亮。不等他看清,手已被人緊緊握住。
“福伯,六小姐的師爺,我簡威當(dāng)定了!”
福伯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那簡威已趿著拖鞋,奔了出去。
“哼!”翡翠看著他狂奔的身形,很不以為然道:“瘋瘋顛顛,哪里有師爺?shù)臉幼??!?p> “陰魂不散??!”周煜霖看著身后阿尹的俊臉,無力的翻了個白眼。
自從他把慕晚珂摟在懷里,縱身越過兩堵高墻以后,這小子就一直這副鬼模樣。那臉陰得,恨不能用臉盆盛著。
“你跟著爺進(jìn)來做什么?”周煜霖看著紅綃帳里凹凸有致的身子,倒吸一口涼氣,很不客氣的沖身后的人喊了一嗓子。
阿尹青著臉,仍是一言不發(fā)。周煜霖眼珠子一瞪,手上扇子敲了過去,“滾!”
阿尹強(qiáng)忍著痛,冷聲道:“既然爺已經(jīng)那樣了……就該對她負(fù)責(zé)。以后,以后……不許碰……”
世家女子被人摟在懷中,就算有了肌膚這親。爺既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和把六小姐娶進(jìn)門,怎么著也該……收斂一下。
周煜霖牙根咬得癢癢。這個傻小子,人家慕晚珂都不在乎,他在乎個屁啊。再者說,慕晚珂給人瞧病施針,病人的衣裳都脫得光光的。媽蛋的,她看的身體,遠(yuǎn)超我玩的女人。哎,他怎么就找了個傻小子做貼身侍衛(wèi)。不過……似乎他說的也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道理,萬一那個女人面兒上不在意,實(shí)則心眼小的要死呢?
罷了,罷了!周煜霖用扇子點(diǎn)了點(diǎn)他,一臉晦氣返身折了回去,沒好氣道:“去,把弘文給我找來,爺要跟他商討大事。”
“爺,現(xiàn)在已是四更了,七爺肯定睡了?!?p> 周煜霖一腳踢出去,怒罵道:“你要再敢反駁一個字,爺讓里面的女人睡了你,你個傻蛋!”
庸脂俗粉,我才不要碰哩。
阿尹頭一縮,貓兒般的躥了出去。
書房里,江弘文打著哈欠道:“你到底沒忍住,把梅家的事情漏給她了?”
“透了一點(diǎn)。”周煜霖把玩著手里的玉佩,臉上沒有丁點(diǎn)笑容。
六年前梅家的那場火一燒,他私底下就留心了。這些年暗地里查探,也只查出這丁點(diǎn)的破綻。而且讓他稱疑的是,當(dāng)年六扇門查案后,呈到刑部的卷宗不翼而飛,媽蛋的,他費(fèi)了老鼻子勁,陪著刑部那幫豬頭三喝了多少頓酒,始終套不出那卷宗的去處。今兒他把事情漏到慕晚珂耳中,一來是答應(yīng)過她的,讓她看到自己的誠意;二來,他也想讓她有個心里準(zhǔn)備,梅家的事情遠(yuǎn)比想象中的復(fù)雜。
“弘文啊,這一路走來,都是她在幫襯著咱們啊,爺?shù)帽硎菊\意啊,你也知道,爺是個要面子的人?!?p> 江弘文點(diǎn)頭道:“這話有幾分道理。若沒有她的銀子,你我的日子會很難熬。只是……”
只是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實(shí)力,去觸碰到事情的核心部份,只能在外圍敲敲邊鼓,答應(yīng)慕晚珂的事情,只怕有得拖。
一時兩人無語,書房里變得極為安靜。
許久,周煜霖開口道:“聽說鎮(zhèn)國公府的滿月酒請了不少人?”
“嗯,長房長孫,自然要辦得榮重些?!?p> “我聽說,慕晚珂也要去,怎么樣,咱哥倆要不要去湊個熱鬧?!?p> 江弘文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請自去?你就不怕那府里把咱倆打出來啊?!?p> 自己年前去江南避禍,就是因?yàn)殛懤ジ闪艘患?,這會再厚著臉皮去……好像……似乎……不太合適吧。
“我堂堂煜王,皇帝的愛子,誰敢?”周煜霖洋洋得意,“正好許久沒見到陸昆那廝了,本王甚是想念,得去會會!你敢不敢?”
借陸昆十個膽,料他也不敢打回來,除非他腦子被門夾了。
江弘文嘴角浮上一抹邪笑,“會會就會會,我江七爺正愁沒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