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鐵娘子神情倨傲,心里卻更加喜歡,翻身跳下馬,便望鐵娘子身邊湊去.其余四人明白隊長心意,便各自驅(qū)馬,將鐵娘子與穎兒圍在中間,以防他們奪路逃跑.
鐵娘子雙手背在身后,見那人伸出手掌要摸她臉頰,便向后撤出一步,那人撲了個空,心里卻越發(fā)興奮,叫道:“好啊,美人,大爺就陪你玩玩.”說著張開雙臂便向鐵娘子撲去.鐵娘子將穎兒拉到一旁,作勢向他懷里鉆去.那人心頭一喜,急忙扣住鐵娘子的雙肩.鐵娘子右腳斜出,放在那人腳邊,左手輕輕拍了拍那人的后背,那人身子前傾,撲倒在地,模樣甚是狼狽.
鐵娘子道:“小妹,你瞧見了么?這招叫欲推還就,對付色鬼就使這一招,叫他自己來個狗啃泥.”
那人摔倒在地,起身后見周圍兄弟俱是強(qiáng)忍著笑意,不禁大怒,又怕失了面子,高聲答道:“好姑娘,還蠻有情趣.老子再陪你玩一玩.”說著又向鐵娘子撲了過去.
鐵娘子已知那人全然不懂武功,只有身上一股蠻勁,便想道:“許多日子沒有鍛煉筋骨,今日就耍一耍你.”她原本面無表情,這時忽然媚然一笑,說道:“你抓住奴家,奴家便從了你啦.”
那人忽然止步,笑道:“這有何難?美人,我來啦!”只見他雙手向旁一張,擺出了一招餓虎撲食的姿態(tài),但甫一出手便覺十分造作,且動作毫不連貫,看樣子非常笨拙.
鐵娘子轉(zhuǎn)身對穎兒說道:“小妹,你好好學(xué)一學(xué)姐姐的手段.”說著腳步疾行,忽然竄到那人右側(cè).那人右手環(huán)抱,就要扣住鐵娘子腰身.卻看她忽然上身后仰,身體彎成弓狀,右手扣住那人一只腳踝,接著左腳高抬,身子在地上翻轉(zhuǎn)一周.那人原本站立不穩(wěn),被她這一帶,便撲倒在地.
穎兒見她姿態(tài)優(yōu)美,好似舞蹈,高聲喝彩道:“姐姐好厲害!”
鐵娘子微微一笑,說道:“中原漢人愛玩蹴鞠,聽說你們前朝皇帝還是個蹴鞠高手.姐姐往常沒事時也喜歡玩一玩,如今在中原卻不見有人玩了.這人的腦袋倒是圓溜溜的,姐姐摘了,咱二人耍一耍,如何?”作勢向那人腦袋踢去.
忽聽得遠(yuǎn)處一人高聲叫道:“一群大男人欺侮兩個女人,好不害臊!”
眾人一齊向后望去,只見一個灰衣少年,滿臉烏黑,手握樹枝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鐵娘子見那人滿臉污泥,甚是奇怪,便收回右腳,竟不再踢下去.那人見自己性命得保,頓時向一旁一滾,蹭的一下便站了起來,正想著如何脫逃,見到那少年,便想道:“今日在兄弟們面前輸給了一個女人,面子丟大了.也是這小子不走運,我便趁機(jī)修理修理他,挽回一點面子.”出聲罵道:“老子便喜歡,臭小子,你管得著么!”說著便揮起拳頭,朝那青年額頭砸去.
那少年手握樹枝,見他沖了過來,忙向旁邊一閃,樹枝隨之斜掠,正好砸在他肚子上,那人腹部吃痛,低頭查看,忽覺頭頂一陣冰涼,登時愣在原地,再一摸頭頂,覺得黏糊糊的,一看手掌,只見手掌之上斑斑血跡,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身子原地晃了幾圈,撲通一聲,便摔倒在地.
那少年見他倒地不起,雙手叉腰,仰天笑道:“就說你們打不過我罷!還不趁早投降!”
其余四人見這少年身懷武功,動作極快,還沒看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小隊長已癱倒在地,不再動彈,哪里還敢出聲發(fā)問,連忙策馬前驅(qū),向城里奔馳而去.那小隊長趴在泥地里,卻無人去管.
鐵娘子問道:“小子,誰叫你來救我們?”
那少年答道:“我媽媽說,見到壞人欺負(fù)好人,便要出手相助.”
鐵娘子見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心想:“莫不是城里的癲子?只是一個鄉(xiāng)下小孩有這般身手,著實不簡單,只怕有詐,待我試一試他的功夫.”慢慢蹲下身,在地上捻起一枚小拇指甲般大小的石子,借用指力,彈向少年左肩.
那少年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向后仰倒,隨即翻身躍起,卻看見方才尚在一丈外的鐵娘子這時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不足一尺遠(yuǎn)的地方.只見她伸出左掌,按向少年肩頭.人在摔倒之后翻身爬起,若是遇到阻力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反抗之力,練武之人并非憑借身體的力量,而是依靠體內(nèi)自動生發(fā)出的勁力與這股阻力形成對抗,此種對抗不由自身控制,最是假裝不來.鐵娘子這時以左掌壓向少年,便是要試探他這股反抗之力,以此推斷他內(nèi)功深淺.
那少年肩頭被她左掌一壓,立即一軟,向后退開幾步,立刻回過神,朗聲罵道:“你媽的,我好心來救你們,你們反而捉弄我!”
鐵娘子笑道:“是我捉弄你,和我這小妹子沒關(guān)系.小娃娃,你媽媽呢?”
那少年臉一轉(zhuǎn),望向別處,卻不作答.
穎兒見那少年身段、聲音甚是熟悉,又見他滿臉污泥,眼神中自有一股少年的傲氣,心中想道:“嘿嘿,原來是心傳哥哥,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戲.莫非他是來救我的?鐵娘子功夫如此了得,心傳哥哥怎敵得過她?我就配合他好了.”
那少年正是葉心傳.昨日在澤州城中,他將棕馬賣掉,尾隨在鐵娘子與穎兒身后,出城便看到那五名騎兵挑逗鐵娘子,心生一計,便將自己滿臉涂上泥灰,假裝癲子來施以援手,等待合適時機(jī)便帶穎兒脫離魔爪.
穎兒道:“好姐姐,我跟他說罷.”
鐵娘子心道:“少年人跟少年人總能搭上話.”便點了點頭,自己背過身,走到了路旁,望向別處.
穎兒站到葉心傳面前,溫言道:“好哥哥,你是見我身處險境,所以來救我么?”
葉心傳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望向別處,故作傲慢之態(tài).
穎兒伸手,抓住他抱在胸前的胳膊,微微晃動幾下,趁機(jī)在他手腕上輕輕一點,又對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好哥哥,你最好了.漂亮姐姐問你你媽媽在哪里,你就回答她罷.”
葉心傳望了鐵娘子一眼,黯然道:“我媽媽……媽媽十多年前就死了.”
鐵娘子疑道:“我看你不過是來歲,你媽媽十多年前死了,又何以教你為人處事之道?”
葉心傳怒道:“我媽媽死了,我天天想著她,在夜里也夢見她,她是在夢里教我的,不行么!”
鐵娘子道:“你自幼便在此間生活么?”
葉心傳想道:“糟了,她準(zhǔn)是聽出我口音與此地百姓大不相同.”便答道:“當(dāng)然不是,老子我周游列國,四海為家.”言語間頗為洋洋自得,引得穎兒吃吃發(fā)笑.
葉心傳道:“小妹妹,你笑起來真好看.你被那些壞人欺侮,身上還難受么?”
穎兒道:“那些壞人沒有碰到我.這位姐姐也待我好得很,你不用擔(dān)心.好哥哥,你這是要去哪里?”
葉心傳答道:“我也不知道,聽說西邊……”伸手指了指西邊,又道:“喏,就是那里.有人要開英雄大會,便邀請我前去.”
鐵娘子笑問道:“你方才說你不知道,現(xiàn)在又說別人邀你去開英雄大會.”
葉心傳道:“我不是不知道,一時忘了而已.英雄大會,沒有我還叫什么英雄大會?”
鐵娘子道:“小家伙倒傲氣得很!我們正好也要去西邊,參加那個什么英雄大會,你不妨與我們一道去罷.”
穎兒插話道:“我這姐姐貌若天仙,你便做個護(hù)花使者,也不錯嘛.”
葉心傳道:“要我說,你這個菩薩身邊的小龍女也是十分漂亮的.”
穎兒喜道:“好哥哥,你說的是真心話么?”
葉心傳拍一拍胸脯,朗聲道:“當(dāng)然啦,我小周顛可是不說假話的.”
穎兒道:“我可要將你這番話記在心里,永世不忘的.”鐵娘子聽葉心傳將穎兒比做菩薩身邊的小龍女,言下之意便是說自己的菩薩了,但因自己剛才冒犯過他,是以不愿直接稱贊她.她心里想道:“我半生已過,膝下卻無一兒一女,如今碰上一個童子、童女,倒也有趣得緊,我不如將他二人帶在身邊,閑來無事解解乏悶,也是好的.”便道:“小子,原來你叫周顛,怪不得瘋瘋癲癲的.”
葉心傳道:“你又叫什么?”
鐵娘子道:“我家人人都叫我魯綺卡.你就跟這女娃娃一般,叫我姐姐好了.”
葉心傳想道:“我姐姐可比你漂亮多了.”轉(zhuǎn)身問穎兒道:“小妹妹,你呢?”
穎兒道:“我叫趙穎兒,你叫我穎兒就好啦.”
葉心傳道:“我還是叫你妹妹吧.”
穎兒道:“隨哥哥喜歡罷.那你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呢?”
葉心傳笑道:“好妹妹要我一道去,我便一道去.”
鐵娘子笑罵道:“小小年紀(jì),樣貌平平,偏偏跟我那死鬼相公一般色急,見了美人就心軟.”
三人言笑晏晏,往河?xùn)|府走去,竟不覺疲累.河?xùn)|一帶到了夏天便十分干旱,今年尤其如此,三人一路行來,唯見河流干涸,大地有龜裂之態(tài),想來這一年又是個荒年.
鐵娘子見葉心傳衣衫臟亂,看上去大不入眼,便道:“你看你渾身臟兮兮的,就沒有一身換洗的衣衫么?”
葉心傳作勢聞了聞自己的衣袖,說道:“我向來只有一身衣物,其實很香的,你嗅一嗅!”說著便抬起衣袖向鐵娘子臉上湊去.
鐵娘子卻也不以為忤,趕忙多了開去,喝道:“你碰到我,我便要你好看!”
穎兒在一旁笑道:“姐姐先前穿的花布衫子顏色深,你碰一碰不礙事,現(xiàn)在她是個冰清玉潔的美人兒,你可不要弄臟了她.”
葉心傳道:“那你來嗅一嗅.”又向穎兒臉上湊去.
穎兒咯咯直笑,趕忙躲了開去.
為免鐵娘子起疑,葉心傳一路裝作瘋瘋癲癲,時常與鐵娘子和穎兒嬉笑打鬧.鐵娘子以為他性格自幼癲狂,又可憐他身世凄慘,對他是百般縱容.
穎兒卻想道:“若是尋常時候,心傳哥哥與我說話,總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渾不似這些日子.如果他能一直這個樣子,當(dāng)我是自己人,倒也好了.我們?nèi)齻€便一同游歷江湖,豈非美事?”想到這一節(jié),不由得臉上露出笑意.
鐵娘子奇道:“喂,丫頭,你干嘛呵呵傻笑?”
穎兒道:“沒……沒什么!”
葉心傳在一旁插嘴道:“你替你相公報仇,難道還不許她想她相公么?”
穎兒頭一低,不再言語.
鐵娘子斥道:“漢家女子最重貞潔,穎兒丫頭如今未曾婚配,何來相公?你再胡言,小心我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