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方才葉心怡左手按在葉心傳脈門之上,右掌與霍津相對,暗中潛用內功,將葉心傳體內的悲回風之毒導入自己體內,又逆運秋水賦,將毒素轉而注入霍津身體中。初時霍津周身順暢,乃是葉心怡為讓沈雁青相信自己已被霍津制服,假意將內功傳入霍津體內。后來內功性質漸變,化為悲回風之毒時,霍津感到體內血液忽而凝滯如冰水,忽而蒸騰如沸水,說不出的難受,但想要撤掌,卻感到渾身乏力。
葉心怡道:“我不是天山派門人,這家伙也不是我的師兄弟。況且此人卑鄙無恥,當年奸污回回人家的女兒,后來又被逐出師門。今日我殺了他,也算是替天山派做了一件好事?!彼裟暝陂L靈派學藝時,因長靈派地近天山,因此經常與師兄弟上天山游玩,天山派中的事情多少也就了解了一些,見霍津掌中暗暗催動秋水賦,便料到他便是當年被逐出天山派的弟子,心中對他多了幾分不屑,出手時自然也毫不留情。
沈雁青道:“姑娘將悲回風的毒性轉嫁到他體內,原本是個好主意,只可惜方才被二位陸兄打斷,恐怕如今自己身體里也留下了一些毒素罷!”
葉心怡道:“沈掌門處心積慮讓我弟弟中毒,又通過韃子皇帝讓我知道解毒之法,料像我為救弟弟,必定不惜性命,親自吸取他體內毒素?!?p> 沈雁青道:“不錯,只可惜霍兄弟無端枉死,也怪沈某太過輕敵,沒想到姑娘如此年紀竟有這樣的武功修為?!?p> 葉心怡這時隱約感覺到周身真氣運行微有窒礙,想道:“這悲回風果然厲害,竟能反噬我體內真氣??磥斫袢杖粢C荒軌鹤攘?,暫時不用內力,或可抑制毒性發(fā)作。只是若不用內力,又如何與這些人周旋?!?p> 沈雁青道:“離霜、離昧,如今妖女已被毒性侵入體內,一用內功,勢必周身血脈大亂,正是替方兄弟、霍兄弟報仇的時候?!?p> 陸離霜、陸離昧齊道:“在下兄弟二人愿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皇帝說道:“你們兩個不得傷害美人,若是能活捉了她,朕必定重重有賞?!?p> 葉心怡心道:“若是一會兒敵不過他們,我寧可自殺,也不能受辱。朝云哥哥,你知不知道,心怡此刻好想見你一面?!?p> 陸離霜、陸離昧從兩側急竄而出,隨著身形閃動,空氣中數(shù)道白光乍現(xiàn),幾十枚飛鏢飛射而出。葉心怡提著葉心傳后心,急速一躍,躲到了樓梯之上,原先所在之處密密麻麻釘滿了飛鏢。只聽得風聲呼呼作響,無數(shù)枚飛鏢又激射而來。葉心怡不得已,催動輕功,在空中飛得更快。這一來便使得體內真氣激蕩,與悲回風之毒漸漸相融,霎時間便覺體內仿佛有一道漩渦在不斷抽動,再加上風寒尚未痊愈,險些在空中暈死過去。
沈雁青見她身形晃動,有體力不支之狀,隨即出手,使出一招“黑虎掏心”。這一招原是普通招式,但他催動的卻是道家的至高內功,因此使將出來,亦是威力巨大,直有開碑裂石之效。
葉心怡神思漸漸恍惚,見一人急速沖殺過來,自知無幸,心道:“我本想帶心傳去見朝云哥哥,若是他喜歡這小孩兒,尚可傳他一些功夫,卻累得他與我葬身此處?!苯又鴱娦写邉忧锼x內功,向前一掌拍出,恰好與沈雁青一掌相對,猛烈撞擊之下,葉心怡向后退出幾步,撞在門板之上,接著有感覺有一只手掌打在背后,當即吐血不止,癱倒在地。
原來那幾間客房之中隱藏的都是沈雁青的手下高手,這時見沈雁青已設計將毒素轉入葉心怡體內,便即出手,使出畢生功力,在葉心怡背上打了一掌。
沈雁青見一招得手,心道:“這小妮子武功甚是了得,若就此死了,未免可惜。但世上從此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亦是好事!”說罷將內勁凝聚在右掌之中,照著她頭頂拍將下去。
皇帝雖對武功只是一知半解,但見到葉心怡傷重吐血,也知沈雁青下手極重,若是再補上一掌,只怕到時候別說供自己享用,就是看一眼怕也難能,慌忙叫道:“雁青,不可傷她性命!”
沈雁青掌力已發(fā),突然撤掌反而會令自己身受重傷,哪里還顧得上理會他?
這時一只玉色茶杯不知從何處沖擊而來,正好撞在他右手手腕上。畢竟是一代宗師,他雖驚慌,心思卻仍精細,立即雙掌護胸,擺好防衛(wèi)姿態(tài),向四周查看,與那幾個偷襲葉心怡之人面面相覷。原來他們的手腕都被同樣的手法打成重傷,初時尚不知覺,過了一會兒,便覺手腕如斷裂般疼痛。
沈雁青恨恨道:“本可一招斃了她,不知誰在暗中相助這妮子。不過也罷,她傷成這樣,又中了劇毒,就算救活了,也必不濟事?!?p> 這時聽到一人緩緩說道:“這么多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小孩,也不怕讓別人笑掉了大牙!”
沈雁青叫道:“閣下是何人,請現(xiàn)身指教!”
只見一人身穿黑衣,一副漁夫打扮,慢慢向樓上走來,一邊走一邊摘下斗笠,露出一頭白發(fā),下頜上隱約可見一層胡須,面無表情,目光如電,見之令人不均心中一凜。
陸離霜、陸離昧二人方才發(fā)射了無數(shù)暗器之后,見沈雁青緊隨其后攻擊葉心怡,又見葉心怡腳下不穩(wěn),自知無須自己幫忙,便使出壁虎游墻功各自懸掛在房屋一角,將客棧中場景一覽無余。他們二人首先見到那黑衣男子,聽他說話中氣十足,已知是個頂尖高手。
陸離昧年紀稍輕,難免心浮氣躁,立刻從懷里取出兩枚附骨針,暗發(fā)內勁,將其射出,因他手法巧妙,那鋼針射出之時,竟聽不到一絲聲響。陸離霜年老持重,知道若是與高手對陣,使用暗器便與自殺無異,不但傷不了敵人,反而害了自己。這時他見師弟出手,心中自知他這一招十分巧妙,尋常敵人莫說防御,就是中招而死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兒,雖心中罵他太過急躁,卻也不由得佩服他。
只見那附骨針穿空而過,離到那人將近寸許之時,竟忽然停住,兀自在空中不斷抖動,接著反向射回。陸離昧不及震驚,已被兩枚鋼針刺住心口,當即摔落。陸離霜心中早有防備,見他手臂微送,立刻在墻板上一踩,斜向下飛出,恰好接住陸離昧,接著在二樓護欄上一借力,跳上了三樓的走廊中,立即從懷里取出一個藥瓶,將附骨針的解藥放入他嘴里,接著在他喉嚨旁微微一點,讓解藥順著咽喉直通而下。
那黑衣男人對他們渾不在意,徑自向樓上走去。
沈雁青道:“閣下武藝高強,沈某自知不是對手,可否留個萬兒,沈某日后再向閣下討教?!?p> 那黑衣男子卻不搭理,渾似看不見他們一般,只是向葉心怡走去,見她口中所涂鮮血,將一身綠衣染成烏紅色,不禁眉頭一皺,向沈雁青瞥了一眼,又向其余幾人看了一眼,以極快的手法推出一掌。只見那一掌推出之后,方才在背后襲擊葉心怡之人尚不及叫喊,只是喉頭發(fā)出一聲悶響,身體已飛出幾丈之外,尸首落在客棧的后院里。其余幾人心中自是膽怯,手持戒刀,卻逡巡不前。沈雁青對著他們使了個眼色,那幾人心一橫,便向黑衣男子沖殺而去。那黑衣男子以極快的手法一抄手,將幾人手中戒刀都搶在手中,接著平平一抹,在那幾人頸上留下一道細細的割痕。幾個人瞳孔圓睜,向后仰倒。
沈雁青見狀,自知不敵,卻不好就此逃跑,所顧慮者,名聲倒在其次,關鍵是以此人手法,若是將幾柄戒刀向他擲來,即算他能躲過其中一把、兩把,卻萬難全部躲開。于是他左手使出一招金蛇吐信,雙足則在地上一點,用的是輕身技中的杯弓蛇影,右手腕關節(jié)碎裂,不可運功,只得將右掌藏在左臂腋下,以手肘對準黑衣男子,以護住胸口關鍵穴位。
黑衣男子右掌斜出,捏住沈雁青手腕,用的是“打蛇七寸”的手法,金蛇吐信被直接打斷,左手也跟著動彈不得,接著他微一用力,竟將沈雁青的左臂拉得脫了臼,又順勢捏住他右手手腕。沈雁青原先左肩奇痛無比,這時右手腕被捏住,只覺一股熱流自手腕向心口涌去,轉眼間化作錐心之痛。黑衣男子將他右手腕向旁一掠,左腳直出,踢在他胸口,一連封住他肚腹處中庭、膻中、紫宮、華蓋等諸處要穴。
沈雁青只覺一股向后的力道強勁無比,后背撞碎了圍欄,摔落在客棧大堂之中。初時,陸離霜、陸離昧受傷之時,皇帝深感訝異,知道來了強敵,便讓人立在自己身前里三層、外三層地站好保護自己。這時見沈雁青竟然也輕易落敗,心中更是一涼,想道:“三年前朕花重金招來了沈雁青、陸離霜等人,組成貼身護衛(wèi)‘云影八衛(wèi)’,本以為可以高枕無憂,沒想到江湖上竟還有這樣的高手。這些狗奴才本事不濟,死了也就罷了,朕竟也遭此池魚之禍。”
沈雁青摔落在客棧方桌之上,后背勁力所至,方桌竟被壓成粉屑。
那黑衣男子道:“你就是韃子的皇帝完顏亮?”語調甚是平緩。
皇帝雖心中驚懼萬分,舉止卻仍氣度不減,朗聲說道:“朕就是當今圣天子。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朕的名諱?!?p> 那黑衣男子道:“你叫完顏亮,我為何叫不得!”
皇帝不敢多與他抗辯,便一言不發(fā),卻也不愿就此灰溜溜地離開。
那黑衣男子道:“一個月后我去見你。”言下之意便是要硬闖皇宮,可是皇宮是何等去處,縱使他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在深宮之中找到皇帝?
皇帝心道:“若是到了皇宮,朕躲藏起來,料你也找不到朕。難道你還有本事將我大金的皇宮整個翻過來?”心中雖有此想,卻知躲藏起來這一舉動甚是窩囊。又想道:“都怪沈雁青這些狗奴才,本事不濟,還夸夸其談,自稱什么威震中原、氣寒西北……朕今日遭此折辱,來日必加倍奉還在你們身上!”他自知就算手下護衛(wèi)再多,也決計擒拿不住此人,便不再起殺他的念頭,因此將怒火全都壓在沈雁青等人身上。
黑衣男子一句話說完,便不再理會他們,蹲了下去,輕聲說道:“師妹,你還好么?”
葉心怡緩緩睜開雙眼,說道:“朝云……朝云哥哥,果真是你。你見心怡受人欺負,怎么……不來救我?”
黑衣男子說道:“我已殺了那些欺侮你的人?!?p> 葉心怡道:“朝云哥哥,你終究……終究還是不懂我……”接著便昏死過去。
黑衣男子右掌按住她后背,將真氣輸入葉心怡體內。她身體微微一顫,眼睛重又睜開。
黑衣男子道:“師妹,我?guī)阕吡T!”
葉心怡道:“我臨死前見你一面,已是萬幸……我受傷太重,怕難救活了……只是朝云哥哥今后就要孤零零的,沒人……沒人再替你做事了……”言語間甚是凄楚,不覺間眼淚掉了下來。
黑衣男子亦是動容,只是臉上表情仍舊不變,冷冷地道:“師哥不會讓你死的。”
說罷左右雙手各攬住葉心怡、葉心傳姐弟二人的腰身,自身后洞開的窗戶中飛身越出,化作一個墨點,消失在正午的日光之中。
余下眾人見黑衣男子攜著兩人走遠了,方才跟隨在皇帝身后走出客棧?;实勖窒轮T人即刻安排馬車,將沈雁青、陸離霜等人安頓在濟南官府中修養(yǎng)傷勢,又派人將霍津與其它人草草安葬,自己率領著駐扎在城外的大隊人馬徑向中京大興府趕去,一路上自是憂心忡忡,盤算著對付那黑衣白發(fā)男子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