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和若沖匆匆趕到,只見流星喘著氣來回轉圈,旁邊長盈逡巡不敢靠近,遠遠地驅趕。
流星的肚子明顯的一收一縮,后腿雙雙打顫,尾鬃濕漉漉的,高高翹起,屁股后面像是墜了個裝了水的袋子,裹著一只白蹄黑腿的小馬蹄。
吾羲顫顫道:“屁股后面那是小馬?”
若沖忙過去幫長盈割草,鋪在地上,大白臉上滿是汗。長生見吾羲過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道:“已經(jīng)露馬腳了,可是流星還是到處亂走,就是不肯往那鋪了草的地方待著,雖然我們都跟她混的熟了,可是她生產(chǎn)的時候,還是不放心我們,這才把你叫來了?!?p> 吾羲又是驚又是急又是茫然:“那我該做什么?”
長盈指了指那片堆草的地方:“我們得讓流星把馬駒兒生在草堆上,免得摔傷了。你去把流星引到草堆上?!?p> 吾羲點頭便往流星身邊去。長盈道:“母馬生產(chǎn),十分警惕,你提防它蹬了你!”
吾羲便慢慢朝流星靠近,伸手輕輕摸了摸馬面,流星忽然一仰頭,拱了拱吾羲的手心。吾羲見流星依舊親昵,又靠近了些,握住馬韁。又摸著碼頭安撫了一會兒,便牽著流星往草堆走,流星起初不動,吾羲就繼續(xù)安撫,試了幾次,流星終于跟著吾羲去了草堆,這時流星兩股顫顫,再也站不定,后腿一跪,倒在草地上。
長盈和若沖也不好靠近,道:“這馬只親信你,你就好好安撫它,讓它不要亂動?!蔽狒艘姥該崦餍堑哪樅筒弊?,見它不斷的打著氣旋兒,脹鼓鼓的肚子痙攣似的抽動。他頓時覺得,生個小馬駒,竟要受這么大苦處,當初娘親生自己時,應當也是沒少受罪。
忽然,流星頭尾一撅,竟似要打滾翻身一般,頃刻間又站了起來,屁股后多出個烏黑的馬駒兒腦袋,帶著一點白。
那邊長生道:“頭出來了,等頭和前蹄都出來,就很快了……這里地面亂石橫叉太多,別讓它亂走!”
吾羲也急出一腦門子汗,便牽了韁繩,撫摸安撫,嘴里喃喃道:“流星,不要走,呆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流星似乎真聽懂了一般,原地踏了踏蹄子,躁動了一會兒,受不住疼又躺在草堆上,時不時翻動,好似要打滾一般。
誰知道這一等,竟等了許久,也不見長盈若沖那邊有什么動靜來。若沖道:“怎么這么久了,另一只蹄子還不出來?”
長盈那邊臉上也是亮晶晶的汗:“只怕這小馬駒兒體格太大,不好生?!?p> 若沖道:“那怎么辦?”
長盈抹了一把汗:“它要真生不出來,咱們就只能把小馬駒拉出來了?!?p> “拉出來?”若沖看著馬屁股黏糊糊的一團,覺得有些惡心:“惡心倒還是其次,只怕這流星不讓咱們靠近?!?p> 長盈道:“不讓咱們近身,也得想辦法近身,這么卡著不是辦法,母馬遭罪,小馬也會給憋壞了!”又朝吾羲喊道:“小馬太大,母馬不好生,你安撫住母馬,我們把小馬拉出來?”
這如何使得?吾羲又驚又怕,但是自己又全然不懂,只能聽長盈安排,便抱住流星的頭,磨蹭道:“流星,你加把勁兒啊,咬咬牙,就疼過去了,這么一直拖著,多遭罪呢……”
吾羲兀自跟流星絮絮叨叨,長生和若沖往前靠近,雙手伸向那露出了的一頭一蹄,兩人手剛搭上黏糊糊的胞衣,那邊流星忽然撅了脖子,身子一扥,一聲嘶鳴,屁股后面汩汩涌出許多胎液,冒著騰騰熱汽,緊接著另一只前蹄跟著半個身子滑了出來。
長盈喜道:“前蹄出來了!”
話音剛落,那小馬駒便嘩啦啦整個身子帶著胞衣胎盤都泄了出來,剛落地就不停掙動。一時間倒把若沖、長盈看呆了,愣了愣才朝吾羲喊道:“生出來了!”
吾羲一聽,連忙湊過來看,窩在青草堆上烏黑溜秋的一團,渾身冒著蒸汽,只有腦袋正中一點和四蹄是雪白色,探著腦袋拱出胞衣,接著四蹄掙動,似乎想要站起來。
流星站了起來,立一旁看著小馬駒,雙股仍然打著顫兒。
這時長盈道:“咱們趕緊把他身邊的草都撥開,不然草太宣軟,它站不穩(wěn)!”
若沖和吾羲趕緊撥開小馬駒兒身下黏糊糊的那堆草。那小馬駒撅著蹄子,左探右探,小腦袋左一扥右一扥,總是站不起來。
吾羲急道:“它這站不起來可怎么辦?”
“它必須得自己站起來,這是它生而為馬,生存之必須!”
“那它要是站不起來呢?”
“那它就活不成!”
吾羲心里頓時一緊:“你可千萬得站起來呀!”手上不自覺往小馬駒兒身邊遞了一把草墊住它不平衡的身體。
長盈道:“它必須得自己站起啦,咱們幫不上忙……”
吾羲悻悻然將草撥過去,心里不住祈禱使勁兒。那烏黑的小馬駒,先是顫巍巍撐著四蹄,結果沒撐起來,跌了一跤,由撐開四蹄,渾身一扥,在寒風中顫悠悠站了起來!赫然是一匹矯健的小馬駒!三人同時歡呼叫好。
三人這才總算出了口氣。只見那小黑馬突然噗通跪下,頭一點,又掙扎站立,剛轉了個方向又跪了下去,如此三遭,才站定。那小馬駒顫顫微微稍立片刻,便撒開蹄子要走,走得東倒西歪,徑直尋了母馬腹下,竟也未倒,昂著頭便開始啜奶,只覺得無限可愛。
長盈長吁了口氣:“好家伙,剛出生便跪拜天地、四方、恩義,真是匹靈馬!恭喜襲明師弟得了一匹良駒!還是匹公馬!”
若沖也笑盈盈看著小馬駒,道:“襲明師弟可給這小良駒起名字了嗎!”
吾羲道:“小馬的誕生,全是多虧了長盈、若沖兩位師兄,流星這么長時間一來也是托二位師兄照顧,還請二位師兄賜名?!?p> 若沖連連擺手,長生卻道:“我倒是有個好名字,只是要留著給下一個我的小馬的,不能給你。但我若想了一個別的名字給你,終歸不如我的好,幫了你倒像欠了你的。所以,我是不會給你的馬起名字的?!?p> 吾羲無奈,忖道:“古之良馬,總以顏色、形態(tài)配以骕驄驤騅驊騮騏驥等字,都以馬之形、色名之,未有言馬之性情。我看這小黑馬看著機靈的很……有了,我就叫它就叫‘靈骕’!靈敏之靈,骕骦之骕?!?p> “靈骕?”若沖念了一遍:“好名字!”
長盈也念了一遍,點頭道:“確實是好名字,只是不及我的好!”
吾羲道:“長盈師兄,你說你的好,倒是說出來評一評。你不說,我們哪里知道你的好呢?”
長盈搖了搖頭:“我不說,我還沒得馬,你現(xiàn)下卻已經(jīng)有了馬,我要是說,你倒是把名字給你的馬用了,那可不行!你若想知道我這名字好不好,就趕緊讓流星再生一匹小馬來!”
吾羲和若沖笑了笑。吾羲道:“你是最懂馬的,怎么讓馬生小馬,你不是會么?我怎么讓流星生小馬?”
長盈道:“再過個半年,等我把流星完全調(diào)理好了,就可以再配種了,只是還得要那公馬……”
吾羲道:“公馬颯踏么……我也不知道它現(xiàn)在何處了?!蔽狒艘粫r又想起吾昊陽騎著颯踏飛奔遠去的背影,心里又難過起來?!安恢肋€活著沒有呢?!?p> 長盈愣了道:“什么!這是怎么回事?沒有那純種公馬,哪能有純種小馬駒?師弟你可是答應了要給我一匹小馬駒!”
吾羲道:“我是答應你了,流星但凡生了第二匹小馬,就是長盈師兄你的!”
長盈噎在當場,心道:自己當時直說第二匹小馬是自己的,卻未說明必須是純種的?!安恍校沂且兎N的!”
吾羲道:“如果必須得有純種公馬,才能有純種小馬,那估計是沒有指望了,除非颯踏還能回來。”
長盈道:“那颯踏呢?”
吾羲道:“我也不知道?!?p> 長盈已背過臉去,不想再同吾羲講話。
吾羲見長盈瞪著靈骕,神色郁郁,心下一橫,道:“師兄若是實在氣不過,我便把靈骕舍了給你!”
長盈一喜,轉而拉下臉來:“若是能有第二匹馬,你我各自歡喜,如今只有這一匹,你舍了我,心里也要不痛快。我收了這匹小馬駒,心里倒會覺得奪人所愛,反而覺著欠了你的。如此,這靈骕小馬雖是良駒,我卻是要不得!”
吾羲道:“總歸我還有流星。”
“那可不一樣,要說馬,我家馬場里多的是,但是打小養(yǎng)起來的良駒,那可不一樣!就說流星,它若是半道被人拘了去,還是會忠于舊主,不親新主的。”
吾羲點頭,心里認同,颯踏和流星雖與自己親近,但終究更聽爹娘的號令。
長盈又道:“既然流星生不出第二匹純種了,那你可答應我,你這靈骕可不要騸了,日后它成年了,從我家馬場里找了純種母馬,再給我配純種!不過就是多等幾年時日罷了。”
吾羲點頭:“如此也好。”
長盈這邊又交代了一些小馬駒的養(yǎng)育、母馬產(chǎn)后修養(yǎng)的事宜。連大馬小馬都睡了,三人才戀戀不舍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