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昊陽眉頭一皺：“你是不是貪功急進(jìn)了？這功夫只可漸進(jìn)不可速成。我交代過你，‘鳶飛戾天’和‘望峰息心’需得一層一層相互交叉累進(jìn)，決不可貪快省事。”
黃連愕然：“為何？”
“交叉累進(jìn)，如登山行一段歇一時(shí)，方能有后力延綿不斷，終至山巔。若只單修一法，再以另一法沖和，或真氣不繼寸步難提，修為無所進(jìn)展；或積氣聚力而不凝集，便似山峰傾頹而墮深淵，會(huì)氣海震蕩而丹田受損！”
“原來如此……”黃連怔怔道：“師父連這個(gè)都跟你說的這么仔細(xì)……卻什么都瞞著我們?！?p> 吾昊陽見黃連神色凄惶，道：“許峰主并沒有告訴我，我也是修習(xí)時(shí)突然醒悟?！?p> 黃連神色又清明起來：“現(xiàn)在我氣海已經(jīng)破了，我要‘歸元心法’?！?p> “放了奚女。以后不要再找我們麻煩?！蔽彡魂栭_始談判。
黃連尋了筆墨紙硯，遞給吾昊陽：“寫吧。”
吾昊陽提筆一翻龍飛鳳舞，寫了兩頁紙，特意注了頁碼才遞給黃連。
“‘歸元心法’你尚用不了?！蔽彡魂柊櫫税櫭迹骸皻w元心法是無中生有之法，適用于丹田氣海中一息不存的人，你若修了，反而會(huì)被這心法反噬。”
黃連正看著上面的字跡，眉毛一挑：“反噬？”
“你還記得那瘋道人？他修歸元心法時(shí)，因丹田氣海充盈，以至修習(xí)時(shí)，真氣逆行，筋脈碎裂……不僅功力全廢，還變得神志不清?！?p> 黃連將手中的兩張紙抖得嘩嘩響：“那我要它何用？”
吾昊陽神色嚴(yán)肅：“你可先摧毀氣海，再以此心法重塑?！?p> 黃連的連頓時(shí)有些扭曲：“一切重零開始？”
吾昊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從零開始……”黃連卻忽然聽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俯仰開合笑得眼淚都出來，笑夠了，將手里的兩張紙朝破敗的窗戶一扔，看著那兩張紙便飛出窗外，悠悠朝山下飄去?！肮满F峰是什么地方？今天你敢武功全廢，明天就能身首異處。從零開始？切~”
那其中一張紙飄飄蕩蕩，落在了孤鶩峰的臺階，石階濕潤，那紙瞬間沾濕貼在石階上。
一只靴子正要踩上去，頓了頓，落在別處，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小心翼翼將那張紙從石階上起開。
閣樓里的兩個(gè)人沉默了一會(huì)兒，都沒有說話。
吾昊陽忽然覺得頭暈乏力，扶著桌案踉蹌一下跌坐在地，醒了醒神，看著桌上的香爐：“香？”
“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別人會(huì)吃一塹長一智，但對你吾昊陽永遠(yuǎn)管用?！秉S連回過頭看著吾昊陽笑了笑：“失魂香、軟骨散、止氣膏、散功丹……我調(diào)了很多種香料才掩去它們的味道?！?p> “黃連！”吾昊陽只覺得五臟經(jīng)脈中，內(nèi)息不存，真氣漸弱，怒極之下，便要運(yùn)掌襲擊黃連。
黃連不曾想，如果此多的藥力作用，吾昊陽仍然攻勢強(qiáng)勁，躲了幾招，仍是被吾昊陽掐住脖子按在地上。
吾昊陽抬掌正要落下，卻突然噴了淋漓一口鮮血，濺落在黃連臉上，瞬間勢微力竭，‘咚’的一聲倒在黃連身上。
“看把你能的，強(qiáng)行運(yùn)功，血?dú)夤バ牧税桑 秉S連趁機(jī)推開吾昊陽，撕了吾昊陽的袖子把臉上的血跡擦了一遍又一遍。
吾昊陽躺在地上，想問黃連為什么這么對他，可是連張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失去意識之前，有人推開門進(jìn)來，黃連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朝那人問：“那個(gè)孩子呢？”
“當(dāng)時(shí)抓了奚女之后，我就給那孩子喂了毒藥，他活不過七天了?！?p> 黃連怒道：“毒藥？為什么是下毒！”
那人道：“您說讓那孩子報(bào)訊后再抓回來，屬下覺得挺麻煩，就直接喂了‘三七索命’。”
“你倒是長本事了，都能自己拿主意了?！?p> “屬下這就去查……”
黃連將硯臺朝那人砸去，頓時(shí)頭上血墨合流：“辦事不利，自去懲戒室領(lǐng)罰，一百鞭！”
“是?！蹦侨丝戳艘谎厶稍诘厣系奈彡魂枺骸澳沁@兩個(gè)人……”
“你這么愿意操心，這孤鶩峰掌門給你做了吧？”
那人忙跪在地上：“屬下不敢！”
“不敢就滾！”
“屬下遵命。”
“滾去懲戒室之前，把莊佯叫來?！?p> “是?！?p> 吾昊陽昏昏沉沉地想：羲兒要死了么？
意識陷入一片漆黑。
莊佯推門而入，看著一地狼藉，恭敬地垂間立在一旁。
“這兩個(gè)人已經(jīng)落在我手里了。隔日把人頭拾掇得好好的，給那位送去，至于那個(gè)孩子……反正他中了毒也活不成，就說追殺的時(shí)候失足落下山崖了?！?p> “那吾昊陽騎來的那匹馬……”
“那可是難得的匹好馬，養(yǎng)著吧?！?p> 無為山是一座被水半包圍的山。山曰無為，水曰不善。
吾羲到無為山腳下時(shí)，已是傍晚。
吾羲牽了流星停在山腳，看著山腳下的一塊巨石，剖面如鏡，鑿了隨性恣意的“無為山”三個(gè)字。
小徑從巨石下蜿蜒深入山林，緣徑深入，便有了岔路。
一條向上，由簡陋的碎石壘砌的窄仄的石階。
一條向右，由大小不一鋪的鵝卵石就的凹凸不平的小路。
這兩條路都不好走，不是馬走的路，吾羲拍拍流星，讓流星自去玩耍。
正猶豫這該走哪條路，山上蹦跶下來一名雙髻垂髫身著素袍的小小少年，約略十一二歲，長得虎頭虎腦，見吾羲在山下逡巡不決，臉上臟兮兮的，便喝問：“你是何人？在這里鬼鬼祟祟，想要作甚？”
“我來找水臨淵……”
小少年怒目道：“哪來的黃口小兒！師叔是圣上親封的真人，他的名字也是你張口就叫的嗎！”
吾羲見這少年明明眉眼十分稚嫩，說話的腔調(diào)和姿態(tài)卻是十足的老成，不由得笑起來。
少年更怒了：“你笑什么！找打嗎？”說著便擺出個(gè)白鶴亮翅的造型立在那里。
“長白，不可魯莽！”一聲輕斥從山上飄下來，兩人循聲望去，先是在枝葉掩映中看到了一雙布鞋、然后是衣擺、接著是素袍子，再接著一名峨冠素袍的年輕人的全貌。
這年輕人約莫弱冠的年齡，施施然踩著臺階，一步步緩慢而堅(jiān)定，其認(rèn)真之情態(tài)，像是數(shù)著臺階下來。
“若樸師兄……”少年收了白鶴亮翅，乖乖立在一旁。
等到完全下來，腳踩平地，那被稱作“若樸師兄”的人，才抬起眼看著那虎頭虎腦的少年。
“長白，尋常行止也是修行，這階梯窄仄，其用心就是為了門中弟子行路時(shí)也不忘靜心降噪，你剛才那般蹦跶著下來，既心浮氣躁，也容易傷了自己。”
“師兄教訓(xùn)的是?！眲偛胚€張牙舞爪的少年，頓時(shí)乖覺起來。
若樸朝吾羲微微一點(diǎn)頭：“師弟魯莽，請小居士見諒?！?p> 吾羲對這個(gè)師兄頗是有好感，斯斯文文彬彬有禮，身上還有清冷的松香味……忙擺了擺手，說話間居然也抑揚(yáng)頓挫起來：“無妨無妨。”
“小居士為何在此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