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依素來喜歡故弄玄虛。說著她假裝高深莫測,似完全不以為意,并且仿佛可以‘一手遮天’般的胸有成竹自信著——終于等洛清依吊夠了霽英的胃口,才不緊不慢又意味深長說:
“妗荷作惡多端,素來與人交惡。遙想她以前尚且風(fēng)光體面之時別人便怎么瞧著她都是如狼似虎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還叫人膽戰(zhàn)心驚,所以眾人生怕不能退避三舍,還惹禍上身。
還別說目下妗荷她現(xiàn)在流落街頭,顛沛流離,如今別人只怕更是視她為‘過街老鼠’,雖不敢明目張膽‘喊打喊殺’,卻任然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霽英表哥須知不是表妹我非要辣手摧花。畢竟顯而易見,那得理不饒人之惡徒到底也不是清依。
但不幸的是,三位帝君轉(zhuǎn)身就走,便在沒那有頭有臉之人能為妗荷求情了……刺殺公主定罪或就地正法,或凌遲處死,這點(diǎn)表哥想必一清二楚,自然大約沒有異議。
——美人在似花樹堆雪天下第一,可空有皮囊也只能悅動心頭而已,至于要在上三界存活……”
說著,洛清眉梢眼角間一閃而過幾絲惋惜,過后像真的觸動了柔軟的心腸一般竟有些于心不忍。接著沉默的按捺了一會,驀地變得一派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委婉的說:
“表哥自然知道的——這上三界也不是無邊無際,說起來比人世間還要小上許多。對比起來,三上界與人界都總是有源源不斷的新鮮生命爭先恐后的涌入,而天界這里的人們的壽命不同人世間那般曇花一現(xiàn),所以實(shí)在容易造成滯留與擁堵。于是,原本上三界這片原本叫人流連忘返的凈土上,也隨之而來受到影響,這里逐漸人聲沸鼎,烏煙瘴氣,而到了如今以實(shí)在魚龍混雜。
更重要的是原本住在這里的人只需修身養(yǎng)性,安享自己美滿又宏偉的人生。但隨著初出茅廬者積少成多,蜂擁而至,這里早就不在是那個太平盛世了,這里……儼然成了江湖氣氛濃重?zé)崃业男蘖_大陸,且無處不在一較高下的競爭場。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當(dāng)今世道不變的定律。霽英表哥須知你如今享榮華富貴,踩在人頭頂高高在上的名利地位是有多來之不易。所以清依還望表哥三思。
其實(shí)表哥完全可以得過且過,且行且珍惜,還是顧好眼下吧……至于妗荷罪不可赦,表哥還是莫要沾染了,且明哲保身,求個來日方長才是真的?!?p> 洛清依話里話外仿佛都是替霽英的精打細(xì)算,無不真摯含蓄——而霽英自然知道的,洛清依這個人素來變臉如變天,當(dāng)人一套背過一套。
說白了洛清依不僅兩面三刀,還八面玲瓏,幾處討好。她目下大約是知道妗荷跑不掉了,但霽英著實(shí)非常惋惜和不舍——霽英素來對妗荷的美貌念念不忘,這點(diǎn)人盡皆知,洛清依自然也心知肚明。
但洛清依還清楚,許多人不知道霽英對妗荷當(dāng)真是一往情深。
只是因?yàn)殪V英身份特殊,并不敢明目張膽的背叛妖界,也不敢貿(mào)然逃離妖界。
許多事霽英自己了然于胸,壓根無需別人提醒——曾幾何時為了所謂的‘明哲保身’,他自己可真的犧牲掉太多了。
甚至在某一日,大發(fā)雷霆后,霽英驀地幡然醒悟。驚覺原來別人羨慕的鮮亮風(fēng)光的生活背后也是這般無聊。無聊得足以叫光陰歲月磨滅一個人的錚錚鐵骨,還有尊嚴(yán)與道德。接著便是索然無味的活著,其實(shí)完全不高興,也高興不起來,總不悲不喜事不關(guān)己。可偶爾情緒低落,暴躁應(yīng)對,或者干脆直接一蹶不振沉默著。
這便是上三界,霽英目下雖然知道妗荷必死無疑,卻因?yàn)橛辛寺迩逡赖拈_解而尋到一絲甜頭,一點(diǎn)欣慰……
轉(zhuǎn)念一想,霽英立刻徹底清醒了。洛清依這嘴巴實(shí)在厲害,‘雪中送炭’這一招只怕是長久耳濡目染,比起奚夜妖帝來更加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
洛清依身份使然,完全沒有帝王駕臨一般給人壓抑。所以她的任務(wù)素來就是替奚夜妖帝周旋在各種人物之間……
說洛清依是泣血之刃完全不為過……這把‘殺人不眨眼’的‘兵器’在奚夜妖帝手中游刃有余,無論明面上還是背地里,所過之處斬草除根,三心二意者一個不留……
不對,此事仿佛掉以輕心,漏掉了許多關(guān)鍵的內(nèi)容!
霎時間霽英突然又順?biāo)浦垡话?,自然而然想起來——?dāng)真造化弄人!
洛清依心有所屬,夢中情人系在白岙帝君身上!
可謂一往情深深幾許,洛清依相思之苦只怕足有萬丈深淵那般深不見底,暗無天日。
可即便這樣,并不代表洛清依會就此無動于衷——洛清依并非不切實(shí)際的人,反而過于有自知之明是‘識時務(wù)者的俊杰’,她雖然知道自己無緣白岙帝君身側(cè),當(dāng)那一生一世纏纏綿綿的枕邊人,但真的不影響她私底下徹夜難眠的嫉妒白岙帝君身側(cè)的女子。
白岙帝君昔年對妗荷的付出,仙界自己說的是不求回報(bào),純粹兄妹之情而已——昔年白岙帝君吃了秤砣鐵了心,大約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可霽英篤定,當(dāng)時就是非要弄出驚世駭俗之舉。
但歸根結(jié)底,其實(shí)白岙帝君若真的打算娶了妗荷,又何必大費(fèi)周章的封妗荷為‘公主’,惹得仙界上下跟著口誅筆伐呢?
須知若白岙帝君對妗荷有男女之情,大可頂著外界的流言蜚語,還有佞臣們的冷嘲熱諷直接明媒正娶。
畢竟仙界是有誓死追隨白岙帝君的將領(lǐng),還有不少欣賞白岙帝君博學(xué)多才的有識之士——男大當(dāng)娶女大當(dāng)嫁,只要你情我愿,這并不是什么天理難容十惡不赦之事。
說白了,沒準(zhǔn)只需要白岙帝君往白屹大帝說道一二,白屹大帝自己便站出來支持了,屆時上三界誰敢出來反對?或者東加長西家短的嚼舌根?
反正可比目下許多人以訛傳訛的:‘抬舉妗荷為公主,給她‘可以有所作為’的表現(xiàn)機(jī)會,先穩(wěn)固地位。待到妗荷名利雙收,在仙界樹大根深立功時,便實(shí)至名歸與白岙帝君自己門當(dāng)戶對,如此,可不堵住悠悠之口……’都好得太多。
加之白岙帝君素來愛惜名聲。豈止白岙帝君自己愛惜名聲,仙界上下,人山人海的知書達(dá)理者,自然也是容不下有人亂了人倫綱紀(jì)這類惡徒的存在。
即便這個惡徒是帝君——就像世人崇拜的白屹大帝,昔年白屹大帝掀起腥風(fēng)血雨,許多仙界之人首當(dāng)其沖第一個站出來喊撥亂反正。
還別說,如今他們亦欲抗衡無那匹夫之勇的白岙帝君。
若白岙帝君真的敢娶了當(dāng)朝公主,無論是否真的血濃于水,必然都會叫仙界的文人墨客找到名堂。
到時候仙界反對白岙帝君執(zhí)政那些人‘師出有因’,順?biāo)浦?,只需要適當(dāng)煽風(fēng)點(diǎn)火,必然不廢吹灰之力便將白岙帝君本就有些風(fēng)雨飄搖岌岌可危的政權(quán)拉下臺來。
白岙帝君首先是那步步為營運(yùn)籌帷幄的帝君,接著才是那正人君子甯宸。自然這‘二者’,無論是什么樣的個性,但都絕對不會讓自己小心翼翼的付出與呵護(hù),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白岙帝君斷斷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否則將再次陷入舉步維艱的地步……
因?yàn)榘揍劬侵赖?,自己沒兄長那睥睨眾生的實(shí)力。
加之,仙界的現(xiàn)狀就是撥不動他兄長的影響與威望——他自己尚且被朝臣拿著沒完沒了的對比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甚至,感覺永無寧日,又怎么會為了美人而拋棄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呢?
這點(diǎn)許多人不懂罷了?;蛘邏焊褪窍矚g造謠,自己津津樂道男歡女愛那起子事,所以便也非要給帝君們弄出一點(diǎn)桃色新聞來,如此才有妙趣橫生可言。
所以霽英自己理解就是。白岙帝君并非真的對妗荷有情。
可白岙帝君確實(shí)對妗荷有義。不然……那便就是白屹大帝在‘照顧’妗荷了……
這中說不清楚。但霽英知道洛清依其實(shí)是嫉妒妗荷——就像妗荷曾幾何時對洛清依恨得咬牙切齒。
兩個女人,好死不死,分別與自己意中人不清不楚,如今應(yīng)了那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種場面叫誰能冷靜理智?
霽英想到這里以為事情有得商量,眉頭一皺,問,“凌遲,”然而話音剛落,他內(nèi)心便極度惶恐不安。
凌遲是一個什么死法?便是那臭名昭著的千刀萬剮抽尸踏骸,正是光光聽著都聳人聽聞,又冷酷殘忍的刑法,所以一開始仙界率先提議廢黜,接著妖界內(nèi)閣議論過也緊隨其后。
最后不管落實(shí)還沒落實(shí)下來。
但如今霽英猛然聽洛清依直言不諱的提起了這‘沒落千年’的酷刑還是深覺震撼,簡直瞬間毛骨悚然!
轉(zhuǎn)念霽英又想到洛清依沒準(zhǔn)只是狐假虎威,代替正主嚇唬嚇唬自己,殺雞儆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