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我叫什么…忘了…忘了嗎?
少年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茫然的抬頭望去。
啊。長長的劉海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閃過一絲淚光。遍地金沙,遠處長河落日,橘色火球染紅了蒼穹,亦染紅了少年的眸。
就這樣手撐著地頭微微垂著發(fā)了會呆,確定自己果真啥也想不起來了,少年嘆了口氣,慢慢的晃著爬了起來,錘了錘胳膊,認命的朝向泛著瀲滟波光的河流走去,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好遠啊,那在山丘上看著極近的河竟是那么遙遠嗎。少年清了清像是燒著了的喉嚨,努力睜開被汗水肆虐的雙眼,不甘地走著。
天黑了。炎熱早就被涼風(fēng)拂的一干二凈,為何我這般熱,又這般渴,那兒,好像快到了誒……少年失去意識前,眼前是那墨色的河面……
黎寨。
倒是荒涼大漠上少見的有人煙的地方,黎火今年六歲,嘴里叼著草,踢著石頭從小道上歸來。
“小火,叔家剛做的餅,你拿兩個嘗嘗。”
“謝謝二叔。”
“不謝不謝,這小子,哈哈哈哈哈?!?p> “小火啊,看到我家臭小子了沒,一天到晚不回家,啥時候能有你懂事就好嘍。”……
“阿娘,我去母河打些水咯。”
“誒,好,小火一個人行嗎,要不帶上大哥,你才剛學(xué)弓箭,漠上狼多?!币粋€婦人一手護著挺著的肚子,一手架著剛洗凈的衣物,笑著說。
“沒事呢阿娘,先生剛給火做了弩呢?!边€沒等婦人接話,便忽的一下跑遠,小麥色的小臉上是狡黠而調(diào)皮的微笑。
“大漠風(fēng)煙起,沙子蓋住眼。昨日帳外樹,今朝換沙山。舉臂問蒼穹,此處可有仙……”黎火一人提著比半人還高的水桶蕩的正歡喜,悠揚的歌兒傳開再飄散,涼颼颼的風(fēng)在耳畔一吹,一種莫名而來的孤獨與恐懼之感悄悄的爬上了黎火的心,腳步也不覺加快,想了想那些漠上的傳說,急忙邁開小短腿,瘋了似的向河邊跑去,提了水便往回跑,怎料小腳被什么東西絆住,啪的一下摔了個四腳朝天,水桶好巧不巧倒扣在自己頭上。
不甚高興的撇了撇嘴,拉開木桶,甩了甩濕漉漉趴在臉上的頭發(fā),朝身后一看,黎火捂住嘴,這,死人?
這時,那個少年指尖抖動了一下,黎火看到,倒是松了口氣,吃力的把他翻過來,竟看到少年脖子上細細的紋理,黎火沒多想,怕是他們部落的圖騰吧,想著便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臉,“喂,醒醒啊,怎么倒在這兒啊?!鄙倌臧櫫税櫭碱^,也不睜眼,黎火嘆了口氣,只得半背著他拖著向前走去。
夜涼如水。
嗷嗚……嗚……幾聲狼嚎遠遠的傳來。
小臉一下子變得僵硬,雙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背上的少年。
不會吧,這么背,黎火向四周看去,苦笑一聲,這大漠,連塊石頭都沒有,這還怎么躲。
嗷嗚……
狼嚎漸漸近了,黎火的眼神卻越發(fā)堅定,緊握住袖中的弩,尋找著狼的眼睛。
在那兒,左側(cè)是狼幽綠色的眸子,黎火咬著牙,努力的瞄準,唰的松開了弩箭。
刺中了,但還沒等黎火松了口氣,那狼又是一聲嘶吼,遭了,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反而激起了狼的兇性。就在狼的血盆大口只離黎火的腦袋僅有一尺時,黎火閉上了雙眼。
啊啊啊,我的小命就這么交代了嗎?
“啪”的一聲巨響黎火瞬間便睜開眼,滿臉的不可思議,自己身后之人只是動了動手指,那頭野狼便死了不能再死了,他是誰?黎火眼里閃過尖銳的光芒,到底要不要帶他回村寨呢。
剛要問出口,少年低垂著的眸子又一次失去了光彩,哎,又暈了。
小黎火用嫌棄的眼神看了眼這個哥哥,算了算了,就當(dāng)日行一善了。
“昨日帳外樹,今朝換沙山。舉臂問蒼穹,此處可有仙……”
村口,一個披著玄色斗篷的老者掐著手指看著星空,蒼老的面容像是又染上了一層風(fēng)霜,略顯擔(dān)憂的渾濁的雙眼凝視著遠方。嘆了口氣,這天,要變了……
黎火抬了抬背上的家伙,卷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希望呆會兒不要挨罵,小爺水沒打成,倒把桶給丟了,還累的快吐了,哎,真是的。
“阿娘,我回來了?!?p> “怎么去了這么久啊?再晚點娘都要叫你爹去找你了,叫你把你哥叫上,你還沒怎么練武,天賦血脈也沒覺醒,下次再這么要娘擔(dān)心,你哥可要打你了?!?p> “知道了,阿娘,我……”
“嗯?怎么了?”婦人從屋里探出身子,“這,這是怎么回事?”
“阿娘,這是可憐哥哥,一個人暈在河邊,差點被狼,……咳,差點就死了呢,就讓他在我們家住些日子,把傷給養(yǎng)了吧?!?p> “好,等你爹回來我跟他說?!笨戳丝醋约覂鹤由砗罂帐幨幍牡孛妫苫蟮貑枺骸澳阃澳??”
黎火用腳有一下沒一下的圈著地上的沙土,小聲說:“這不是扛他嗎,就落河邊了?!?p> 說完小心翼翼抬了點頭看了看阿娘的臉色。
“你這臭小子,給你阿娘站住?!?p> 就在自家阿娘掄起巴掌的那一剎那,黎火飛一般的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夜就這么過去了,誰都沒在意間,昏迷中的少年脖子上的紋理消失了。
又是一天艷陽高照,黎火早早的去找了先生。
“姜先生,謝謝你昨天給我做的弩,要不然你就見不到我了。”要是有人看到,這黎火口中的先生,便是昨夜等在村口的那位披著黑袍的老者。
待到黎火添油加醋的把昨天如何英勇的狼口逃生描述一遍,老先生一陣后怕,摸了摸黎火的腦袋,沉默了一會兒,說:“也是時候幫你覺醒血脈了,到時候,我的任務(wù)就完成嘍?!?p> “真的嗎,我可以修煉了嗎?”
“還要看我們小黎火有沒這個天賦了,當(dāng)年你……哎,三日之后的晚上,來我這里,記住了嗎?”
“記住了?!?p> 記住就好,該來的總還是會來的。
哎……
待到黎火回到家,阿娘阿爹都在外面忙活,家里有些安靜。
黎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家里可就那個倒霉哥哥一個人。
輕輕的推開房門,那是一個眉眼如畫的少年,早就不是躺在沙地上那般的狼狽樣,墨色的長發(fā)柔順的披在肩上,白的出奇,倒有些不像是這大漠之人。
“何事?”黎火拍了拍有些看呆了的眼神,頗為尷尬地支吾著“沒……沒事啊?!?p> “果真無事?”
“嗯嗯,果真果真?!?p> 少年沉默少許,道:“那便陪我走走吧。”???“好?!?p> 少年走了出去,撇了眼刺眼的陽光,臉色有些不自然,但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便皺皺眉,往沙丘上踱去。黎火一步走,兩步蹦的跟在后面,呼著:“倒霉哥哥,慢點呀,等等小火。”
咚的一下,小黎火的鼻子跟少年的背來了個親密接觸,痛得黎火那怎得一個嗷嗷直叫。
“你叫我何?”
“倒霉哥哥啊,不然叫什么?!?p> “我不叫這?!?p> “那你叫啥呀,我還沒問過呢,哈哈哈?!?p> 少年側(cè)了側(cè)頭,有些不知所措?!拔乙膊欢液孟裢恕液孟窠?jīng)常會忘東西?!?p> “那你就沒名字呀,豈不是還得叫倒霉哥哥?!?p> “天地有道,因果輪回,便喚我沐因可好?”
“沐因?”
“嗯?!?p> “沐因?!?p> “嗯。”
“沐因,我是黎火?!?p> “嗯?!?p> 兩個少年,那相差了一個頭的身影,在光影間躍動,拉長。一個皺著眉頭,一個揚著笑臉,漸行漸遠……
“姜先生說我三日之后便可以覺醒血脈天賦了,你說我會不會啥都沒有,那我還怎么保護阿爹阿娘,保護村子,保護你,保護阿黃……”
沐因沉靜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暈,“我不用你保護?!?p> “對哦,你上次在大漠上動動手指就殺了匹狼,你怎么做到的,教我嘛?!?p> “你學(xué)不會?!?p> “為何?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小氣鬼,哼?!?p> “我……”沐因的眸子里有些無奈。
“你什么你,我們不都是人嗎,你也沒比我聰明啊?!崩杌鹧鹧b不高興的撅著嘴。
我是人嗎?沐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我都不記得了?!?p> 我從哪里來,又為何來到這兒呢?
兩人都停頓了一下兩秒,黎火用爪子拍了拍傻哥哥的肩膀,“這有啥,忘了不是更好,還是我來保護你好了。”
“我總覺得,你會后悔你剛說的那句話的?!便逡蝽影盗税怠?p> ?。磕木??
看著黎火好看的深藍色的眸子,沐因說:“你不必擔(dān)心,你的血脈很強,似乎……還在我之上。”我的血脈又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
“?。 便逡蛲蝗恍÷暯辛顺鰜?,是壓抑著的疼痛。
“怎么了,怎么了?”黎火趕忙搖了搖痛的縮起身子的沐因。沐因顫抖著雙手捂住脖子,那是!那是什么!鱗片?
黎火也注意到了脖子那塊漸漸浮現(xiàn)的細密的淺藍色的鱗片,瞳孔微縮,“我那天遇到你,你身上也有這個,我還以為是你部落的圖騰,哎呀,我忘記跟你說了?!崩杌鹎昧饲媚X袋。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渴,我渴,給我水”沙啞的嗓音夾雜著痛苦。
“水?哪里有水?這兒離寨子都這么遠了啊?!崩杌鹂戳丝匆呀?jīng)小成螞蟻大小的村寨,咬了咬牙,低頭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嘶,疼死了,送到沐因嘴前,“喝啊?!?p> 沐因一把推開,“我不能喝你的血,不,我不能喝血?!?p> 看著干的要冒煙還要逞強的傻哥哥,黎火不干了,一把把指尖塞到了沐因嘴里。
沐因愣住了,不自覺的含住了小小的,軟軟的手指,“你……”
啊……啊啊啊……
黎火感覺自己也要燒了起來,昏過去那一刻,看到的是沐因近在咫尺的俊顏……
遠處閃來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閣下可不能與小子血契??!”這這這,小火還沒覺醒血脈,萬一被反契了可如何是好。
“我不愿又如何,開始了……便不可逆了?!?p> 虛空中是耀眼的光芒,一個古老樸素的陣法騰空浮現(xiàn),閃動著的紋路竟帶動了幾絲天地法則。
九星耀,乾坤出,魚龍躍,萬禁封……吾愿與汝契約,天地為證,并肩作戰(zhàn),生死與共。
那身披黑色斗篷的老人眼里閃現(xiàn)異彩,這是,神族的證道共生大陣!那位,居然是神族的人嗎,可……
哎哎,這便不是老夫能想的嘍,這小子的機緣啊,罷了罷了,是禍躲不過,老夫也就是個引路人而已,轉(zhuǎn)身又看了下那閉眼浮空的那兩人,嘖嘖的砸著嘴走了。
殊不知此時黎火身子里都快要炸了,仿佛有一道屏障在被一股力量猛烈的撞擊,一下一下鍥而不舍的撞著,撞得黎火的小身板不住地顫抖。
沐因有些疑惑,不對啊,契約已經(jīng)要完成了,就算我道行深些,也不至于如此痛苦啊。
咔嚓,那道屏障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裂口,唰的一下所有的能量涌了進去,自此天象巨變,烏云涌動,雷鳴電閃。
看著烏云中夾雜著的紅芒,沐因心中有些復(fù)雜,這是,提前血脈覺醒了吧!竟會招致雷劫,不過就一色,應(yīng)該沒事吧。
要是有人知曉沐因心中所想,估計都想揍人了,人家覺醒還雷劫呢,連個云都沒有的好嗎,雷劫啊,那是結(jié)魄丹的時候該渡的??!
一枚晶瑩碧綠的小葉浮現(xiàn)在了黎火的額頭,被衣服遮住的看不見的背上是一個紫色的高貴的圖騰,中間,是一只黑色的貓。黎火的發(fā)絲黑的透亮,原本小小的身量竄了不少,閉著眼,仿佛在接受神圣的傳承。
沐因盤膝坐在了黎火正對著的沙丘看了看拇指上的戒指小心的用神識探了進去,又瞬間拉了出來,一向淡定的臉上有分崩瓦解的趨勢。嗯,我,好窮啊……
就這樣過了七天,沐因中途回了趟村寨,帶黎火的阿爹阿娘來此看了下,出乎沐因意料的,兩位只是神色莫測的對視一眼,便默默的回了家。
沐因要了點酒,邊喝邊等著黎火,為他護法。
明月朗朗,星影消溯,又是一晚明月夜……
零星一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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