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孤島
風悠悠,霧蒙蒙,山巒起伏,泉水叮咚。
一片黑霧掠過野孤島的上空,便聽得林間傳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響聲,也就在片刻間,山谷間動靜已是頗大。幻煙猜到是島內(nèi)的精怪們嗅到了人氣,正蠢蠢欲動。她可不想節(jié)外生枝,費心耗神,慌忙拂袖,加速來至雙生洞內(nèi)。
“恭請魔主回府!恭請洞主回府!”樹精、花精們見主人回來,紛紛排列成隊,垂手利于庭院兩側(cè),低頭垂手,甚是恭敬。
只見那片黑霧落地之后,瞬間散開。隨即,幻煙便幻成人形,扶著腰肢,略顯疲憊,精怪們見狀,紛紛上前攙扶。
“老樹,還不快將少主帶去洗漱干凈,做些精致的美食為魔主接風洗塵?!币蠛畬⒆鍍悍湃胍晃荒觊L的老樹精的懷中,邊說邊去扶住幻煙,往閣樓走去。一抬眼,見早前被陌小蘇毀壞的閣樓又復(fù)建得一模一樣,甚是喜悅,言道:“老樹將這庭院打理得甚好,還是魔主調(diào)教有方?。 ?p> 老樹見洞主難得夸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族兒從未見過這般半人半樹的精怪,慌得用小手去拽樹精頭頂之上的小枝丫,又捏捏老樹墨綠色的臉皮,戳一戳偌大的鼻孔,逗得老樹渾身癢癢,不停地搖晃,族兒見狀,歡喜得咯咯直笑。
“殷寒,我爹呢?”陌小蘇忍著傷疼,憋住一口氣,扯著嗓子吼道。
“不急,你先吃好喝好住下,待我有空之時,再帶你去見!”殷寒頭也不回,摟住幻煙的腰肢,徑直入了里屋。
“真是沒人性。”陌小蘇嘀咕著,站了半晌,見無人理會,又玩了一會手指頭,甚覺無聊。忽而望見那老樹精和族兒玩得甚是開心,忍不住也拉著他一起玩。
老樹見陌小蘇一身血跡斑斑,衣衫襤褸,便言道:“哎!你這丫頭,也著實可憐,好生生的模樣竟毀成這般?!闭f完,才想起說錯了話,若是被殷寒知曉,定得取了小命。他慌忙賞了自己兩個巴掌,又揮手招來一花精,小聲言道:“鈴鐺,你且過來,快將這丫頭帶去洗漱一番,好生伺候著!”
被喚作鈴鐺的花精搖晃著裙擺上的花骨朵,懶洋洋地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著陌小蘇,言道:“竟讓我這般美艷的女子去伺候這個丑丫頭,真是要死了!也不尋個鏡子照照,若是我落得這副模樣,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說完,轉(zhuǎn)臉看了看老樹精,言道:“老樹皮你自己做便罷了,別把好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會遭雷劈的!”說完,轉(zhuǎn)了個圈,她裙擺上那些嬌艷的花骨朵隨著她的轉(zhuǎn)動發(fā)出一陣陣清脆響亮的聲音,甚是好聽。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陌小蘇蹙緊眉頭,盯著鈴鐺。她著實沒料到這美若仙女的小妖精說話這般難聽。
鈴鐺雙手叉腰,用挑釁地眼神瞟著陌小蘇,見陌小蘇黝黑的臉色越發(fā)青紫,禁不住哈哈大笑。哪知她的笑聲還未停下之際,只聽啪啪兩聲響,她的臉頰之上便落得兩個巴掌印,通紅通紅,映得白皙的臉頰分外嬌艷。
“你,你個丑八怪竟敢打我,今日我不把你捏成泥餅,我也不活了!”鈴鐺哭喪著,捂住臉頰,氣急敗壞地嚷道。隨即,她旋腿一腳,便將陌小蘇踢進了泉池之中。
老樹見狀,慌得放下族兒,幻出樹枝去救陌小蘇。哪知那泉池中的魚兒精見鈴鐺受了欺負,紛紛拽住陌小蘇的身體往水底拖去。
“住手!快住手!一會洞主出來會要了你們的小命!”老樹見場面不易控制,慌忙阻止。
“老樹皮,這下這個丑八怪不用洗漱了吧!哈哈。。。。。。哈哈。。。。。?!扁忚K叉腰,立于泉池邊,得意地笑著。
“我也要下去!我要去救那個姐姐!”族兒見陌小蘇落入水中,久久不見浮起,便往池邊跑去。老樹精見狀,慌得拉著族兒,連聲說道:“我的小祖宗,雖不知洞主何時有了兒子,不過老夫這條小命可全在你手中?!贝麑⒆鍍罕鸷?,又幻出幾條枝丫,垂入池水中,一番抽打之后,才將魚兒精打散。隨后又探入池底,將奄奄一息的陌小蘇打撈起來。
老樹將陌小蘇放在涼亭中央,慌忙上前查看。只見她臉色越發(fā)暗紫,毫無氣息,且胸口有鮮血溢出,連呼帶晃也沒有半點反應(yīng),嚇得他直哆嗦,怯生生地念著:“完了,徹底完了!這丫頭死了!”
“死了!還沒玩夠呢,就死了!凡人果真不經(jīng)玩弄!”鈴鐺邊說邊緩步走至陌小蘇跟前,瞧了瞧,見她著實沒了反應(yīng),慌得將藏于涼亭后面的族兒奪過來,嚷道:“靈女失足墜入泉池之中,生死未卜,還不快去稟告洞主!”說完,眼巴巴地望著老樹精。
“我!”老樹驚恐地言道。
“不是你,還會是誰?你是我們洞內(nèi)年齡最長之人,理當由你將此事告知洞主?!闭f完,鈴鐺揮揮手,將院子里看熱鬧的精怪們驅(qū)散之后,慌得抱著族兒往偏樓去,且附在他耳邊言道:“大人玩的游戲,小孩子可得保密哦!要不然。。。。。?!闭f完,鈴鐺用兇狠的眼神瞪著族兒,揚起手,做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嚇得族兒楞楞地,不敢吱聲。
“這才是乖孩子呢!”鈴鐺嘻嘻笑著,抱著族兒入了偏樓。
老樹見四周精怪已散,甚是無奈地起身,走了幾步,又返回來蹲下。他掐了掐陌小蘇的人中,見她的肚子凸凸的,又手忙腳亂地在她身上一陣亂按,嘴里嘮叨著:“丫頭?。⌒研寻。∧憧傻没钸^來?。±戏蚝貌蝗菀装玖藥浊?,雖說天資愚笨,修行甚緩,可也是勤勤懇懇,日日練功啊。哪知,到如今連朵花都斗不過,顏面已丟,若是你再死了,恐怕我得隨你陪葬了!”說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繼續(xù)哭訴道。
“老樹皮!她的手指動了!”一條魚兒精露出半個頭,小聲言道。
“咳咳!咳咳。。。。?!蹦靶√K連咳帶吐,將一肚子池水吐個干凈,才算緩過氣來,可惜還未說上兩句,又吐了口鮮血,暈了過去。
原來,這老樹用力過猛,使勁按著陌小蘇的肋骨,將她的傷口撕裂得更嚴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卻被生生疼暈過去。
“這!這著實要了老命了!”老樹哭喪著臉,連滾帶爬地跑入閣樓中,嘶聲裂肺地吼道:“魔主、洞主,靈女死了!”
此時,殷寒正躺在幻煙的香閨中你儂我儂,忽聞靈女死了,慌得從床榻中沖出來,厲聲說道:“靈女死了!我看你不想活了!”幻煙見殷寒身無一物,慌忙取衣趕來,為其穿上,柔聲言道:“夫君不急,速去看看,是何狀況?”
兩人跟隨老樹來至涼亭中,見陌小蘇躺在地上,渾身血跡斑斑,衣衫已濕,且嘴角還有鮮血滲出,厲聲問道:“剛才還好端端的,怎變成這副模樣?”
“她還活著,只是受了重傷!”幻煙安慰殷寒,柔聲說道。
“靈女失足落入泉池中,原本就帶著傷,或許又被池底的尖石刺得更為嚴重了!”老樹低著頭,小聲言道。
“這點傷死不了,先將她帶入魔障交給陌易吧,以他的醫(yī)術(shù)定能將她治好!”幻煙趴在殷寒的肩上,眼神迷離地望著他,見他不放心,又言道:“就算陌易認出她了,又能怎樣,還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闭f完,她挽著殷寒的脖子,踮著腳尖,在他耳邊吹了吹,酥聲說道:“別耽誤了好事!”
殷寒那經(jīng)得起幻煙這般言語,渾身顫抖,慌忙將滾燙的臉頰緊貼她的紅唇。只見幻煙長袖一揮,陌小蘇便飛身入了魔障內(nèi)。隨即,兩人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入了閣樓之內(nèi)。
老樹見事情解決了,長舒一口氣,從額上抹下一捧冷汗,楞了半晌,才慌得入偏樓做活計。
魔障內(nèi)
“啪!”
陌易正躺在搖椅中閉目養(yǎng)神,忽聽得這般響動,眉頭一緊,嘴角抽動著。他尋思著又是那只精怪來回蹦跶,這般不知輕重,早晚將這樓閣震塌,也懶得睜眼瞧了,隨他們?nèi)グ?。若不是想等著殷寒歸來,與他同歸于盡,他早就豁出性命逃走了。
“嗚嗚。。。嗚嗚。。。。。?!蹦靶√K重重摔落在玉床之上,疼得呲牙咧嘴,半晌才哭出聲來。待她睜開眼來,望向屋梁之上,竟見有只靈猴倒掛在上面,嚇得卷縮成團,哇哇大叫。
靈猴見陌小蘇反應(yīng)如此劇烈,嚇得跌落在地,揉著猴腚,慌忙竄至長廊外。
“又是誰啊!日日這般吵鬧,如何靜心修行?。 蹦耙妆豢蘼暢车蒙跏菬┰?,抬起眼皮,瞧了瞧,只見一個黝黑的女子卷成一團,躺在玉床之上。他甚是疑惑,緩緩起身,走至玉床前,繞到陌小蘇面前,言道:“問你話呢?怎不懂禮數(shù)?”
這聲音甚是耳熟,陌小蘇迷著眼睛偷偷瞧了瞧,見面前的老者骨瘦如柴,白發(fā)披肩,消瘦的臉頰之上布滿了皺紋,一雙深凹的眼睛甚是凌厲地望著她。聽這老者問她名字,她欲言又止,暗自尋思著這老者會不會像之前那個白袍老人般,面善心狠。
“不說也罷!醫(yī)者仁心,看你傷得頗重,還是先為你治傷吧!”陌易見這少女眼神中滿是遲疑,也不便再多問。待他看清她那張滿是傷痕的黝黑臉頰之時,便猜測她定是被邪魔之力入侵,和那殷寒入魔初期的癥狀應(yīng)該頗為相似。無奈地搖搖頭,嘆息一聲,甚覺心疼??磥磉@世間被殷寒荼毒之人越來越多,著實該趁早將他除去。便又說道:“伸出手來,讓老夫為你把脈聞診?!?p> 陌小蘇有些猶豫不決,默默地望著這位老者,又聽他這般言語,甚覺親切,尋思道難不成他就是爹爹。于是,她憑著寧可錯認三千,也不可放過一個的態(tài)度,撲上前去,欲試探一下,便拉住老者的衣衫,哽咽著說道:“前輩,我是陌小蘇,你可知曉我爹爹在何處?”
陌易當頭一棒!立在原地,愣了半晌,頭也不敢回。他著實沒有料到,愛女會出現(xiàn)在此,且是這番悲慘之狀。日日夜夜思念至今,夢中萬般相遇,也未曾料到是這般景象。頓時,他覺得心疼難耐,哽咽著不知如何言語,兩行濁淚順著皺褶流淌,彎彎曲曲,凸凹不平,像極了他此刻的復(fù)雜心情。
“前輩!前輩!”陌小蘇仍舊緊緊拽住老人,她不想放手,在這般鬼地方,好不容易遇到個愿意為她療傷治病之人,定得將爹爹的下落打聽清楚。
這一聲聲前輩,喊得陌易心如刀割。他猜到愛女入魔已毀了心性,定是失去了記憶,以至于連他的模樣都記不得了。不過就算是愛女還能記起他幾年前的模樣,如今憑他這副皮囊,也該認不出了。他長嘆一聲,顫巍巍地轉(zhuǎn)過身子,忽覺頭昏目眩,站立不穩(wěn)。
“前輩!你怎么了?”陌小蘇忍疼起身,扶住陌易,關(guān)切地問道。
“我的孩兒?。 蹦耙捉K究還是沒忍住,緊緊地抱住陌小蘇,放聲痛哭。
陌小蘇被陌易抱得緊實,整個腦袋都藏于他的臂彎之中,連呼吸都甚是困難。而她卻不敢掙扎,瞪著眼睛,任憑淚珠兒流。她著實沒有料到,眼前這個滄桑的老人竟是爹爹!
爹爹!爹爹!陌小蘇在心底呼喚了無數(shù)次,可此刻這兩字眼卻卡在喉間,難以出口。她疼心為何失去記憶,連爹爹立于身前都無法認出。
“我的孩兒,讓爹爹看看!”陌易竭力抑制著這悲喜交加的心情,松開手臂,捧著陌小蘇的臉頰,激動地言道:“都怪為父無能,讓你落得這般凄慘境地。”說完,從袖中拿出一條手帕為陌小蘇擦去淚水。
“爹爹!”望著陌易通紅的眼眶,顫抖的臉頰,陌小蘇撲進爹爹的懷中,失聲痛哭。
“爹爹一定治好你的傷,將你帶出這野孤島!一起回樓蘭蒲梭寨,陪你阿娘!”陌易瞧了瞧四周,見兩個樹精皆在樓下的院子里做雜事,便附在愛女耳邊,小聲言道。
“嗯!”陌小蘇一把鼻涕一把淚,皆落在了陌易的衣衫之上。
陌易見愛女有傷,便為其簡單清洗好傷口。待敷上藥膏之后,又將其包扎好。見她衣衫盡濕,慌得下樓去燒些熱水,一桶又一桶,拎去藥房中的蒸箱之中。
陌小蘇想去幫忙,無奈渾身無力,只得淚眼汪汪地瞧著爹爹來回奔波。待熱水足夠之后,陌易又去藥房挑了些驅(qū)寒補氣之藥材放入蒸藥箱里,讓愛女坐于其中,泡上幾個時辰。
“我的孩兒,好好休息一番!待三個時辰之后爹爹再為你針灸!”陌易含著淚水站在門外,哽咽著說道。
“爹爹,不準你離開!就在門外等著我!”陌小蘇趴在蒸藥箱的小窗格上,撒嬌言道。
“爹爹不走!爹爹就在這里守護著你!”陌易扶住墻壁,老淚縱橫。他仰面望向屋頂上那片顫動的天空,知曉是幻煙設(shè)的魔障。雖說這魔障已將他囚禁了四年有余,但是仍困不住他像逃離的決心。生路已尋,只待時機!這四年中,他從靈猴的來源便知曉了殷寒的秘密通道,雖說那里也設(shè)有機關(guān),想逃離絕非易事。但他還是想拼一拼,就算拼了老命也得將愛女送出野孤島。
“時機!等待時機!”陌易默默念叨著,緩緩閉上雙眼,在心里密謀著出逃計劃。
一個時辰后。
“恭迎洞主駕到!”兩個樹精立于魔障前,畢恭畢敬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