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那一手字,隨著他的不斷書寫,越來越得心應手,行云流水之間自成體系。
魏國公徐俌每當?shù)昧死钅列聦懙膭”?,首先要做的,不是給那些戲子拿去學唱,而是讓人先謄錄下來,然后才將抄本給他們。他現(xiàn)在認定李牧將來必定有所成就,這些劇目將來說不定也可以當做傳家的東西。
錢不能隨著時間而升值,但是這些人為創(chuàng)造的東西卻可以。君不見英宗年間的于謙,這才故去多少年,手稿的售價就漲了幾倍。
兩天后,李牧正在專心致志寫劇本,就被呂安找上門來。
“李公子,喜事,喜事呀!那柴昇果然沒抗住,全都招了。而且連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沒落下。其余人等也正照此審問呢。”
李牧放下手中的毛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哎呀,累死我了。呂公公,咱們?nèi)ヂ犅爲虬?,一起樂呵樂呵?!?p> “好呀,雜家就陪你去聽聽戲?!奔热恢鞣付颊辛?,呂安也就沒有了后顧之憂,說不定還能因此得些獎賞,所以他現(xiàn)在心情非常之好。
為了宣傳自己所搬運來的京劇,李牧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在南京排的上號的人物。只要呂安也入了迷,那么京劇必定會更加迅速的普及開來。他李牧的名聲也就會愈發(fā)響亮。
李牧帶著呂安來到了國公府里面的那處戲臺,只見滿院子的人都在專心聽戲,不時傳來叫好聲。伴著韻律十足的鑼鼓點,臺上唱著的,正是李牧所借用來的《武家坡》。
京劇的魅力沒有讓李牧失望,呂安此后干脆借著與魏國公一同穩(wěn)定南京的由頭,在這里住了下來。每天就搬著個小板凳侯在那里聽戲。
李牧一開始還是盡力照搬后世的劇本,但是后來實在想不起來更多,于是開始自己創(chuàng)作。以他的才智,這點絲毫不在話下。而且他善于把握這個時代的思想潮流,所寫的大都是那些大忠大勇的人物。
譬如說那粉骨碎身渾不怕的于謙,就被李牧寫了一出《德勝門》,記載了他在韃靼圍城的時候,力排眾議守北京城的故事。
還有文天祥,李牧為他寫了一出《文相傳》。
當然也有一些反派被他拿來開涮,像賈似道,李牧腦補了一大出當年會稽縣尉鄭虎臣怒斬賈老賊的戲份。
民有氣節(jié),則族有脊梁,大抵如是。
接下來的幾天,不斷有新的供狀送來。
呂安看完剛送來的一份供狀后,笑呵呵的吩咐隨從收好,然后繼續(xù)去看戲。怪不得皇上跟這李小公子關系好,人家那是真有本事。
徐鵬舉找到李牧,打斷了他的寫作。
“李兄弟,你能不能編點什么情啊愛的,我夫人想看。”
李牧現(xiàn)在是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算是自己找的麻煩吧,含著淚也要應下來。“好,等我寫完手頭這幾本,立馬就給你寫?!?p> 他覺得自己再寫下去,這段時間一準能練成麒麟臂。當初自己怎么就豬油蒙了心,不去找呂安而是來這國公府,還寫劇本討國公爺歡心?,F(xiàn)在好了吧,騎虎難下。
長時間寫字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越寫越快,一手小楷漸漸衍生成了行楷,有了開創(chuàng)流派的趨勢。
華蓋殿大學士梁儲雖然現(xiàn)年六十四,卻依然精力充沛,一路風餐露宿只為了不辜負自己的使命。想著早點趕到南京徹查貪腐一案。
他將那柄尚方寶劍跟圣旨一起用布條纏綁在身上,生怕半路遺失,就連夜里睡覺也緊緊摟著。
當梁儲帶著大隊人馬趕到南京的時候,離案發(fā)已經(jīng)是半個月,他終于見到了呂安和徐俌。
“梁大人,怎么是您親自來了?”呂安很是詫異,因為他知道,梁儲本來按照資歷和能力都是可以當首輔的,只是太后為了平衡各方,所以才提了楊一清上去。
梁儲沖著北邊拱了拱手,說道:“南京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和太后不放心,所以讓我親自前來。并御賜尚方寶劍,有臨機專斷之權。”說完就取出了圣旨和尚方寶劍。
前來迎接他的人全都跪了下來,在這皇命代天的時代,見了這兩樣東西不跪下就是大逆不道。
呂安宣讀了圣旨。這下子人們?nèi)贾纼?nèi)閣大學士梁儲作為欽差來查案,隨同他一起的,不僅有錦衣衛(wèi),還有從督察院、刑部、大理寺等抽調(diào)出來的官員。看樣子是要動真格。
梁儲直接占用了南京應天府的大堂。但是當他提審那些貪官的時候傻眼了,這些人怎么那么軟骨頭,竟然全都招認了。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先前預想的種種困難全都沒有碰到。
尤其是那柴昇,哪兒還有一點當朝大員的范兒,見了梁儲磕頭如搗蒜般,只求放妻兒老小一條生路。
耿直的梁儲抱著那柄尚方寶劍開始懷疑人生。
這劇情似乎不對呀,這么簡單還怎么發(fā)揮自己的本事。
李牧在聽說梁儲來了之后,忽然想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寫劇本,自己都忘了去勒索那個秦家。
他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將手中的戲本扔了出去,“都賴這玩意兒,忘了找秦家去追銀子了!”
趙得助笑嘻嘻的將那戲本撿起來,原樣擺在李牧面前,“少爺,咱還是先把這個寫完吧。不然那老國公不會放咱們出去的。嘿嘿,您多受累。”
“我造的什么孽呀!”
盡管李牧沒工夫去找秦家的麻煩,現(xiàn)在秦家的日子也不好過。秦老爺又不是官,所以剛被抓進去就受盡了酷刑。招出了過往依托柴昇等官員販運私鹽禍害地方的事情,就等著最后論罪判刑呢。
在朝廷里沒有了靠山,又占著鹽路這塊大蛋糕,秦家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極速敗落。
徐鵬舉拿著李牧新寫完的劇本,送到了爺爺那里。
“爺爺,又有新的了,這次是關于岳武穆的?!彼拿掷锏涅i舉兩字,就是因為岳飛而來,所以對岳飛那是無限推崇。
老國公徐俌說道:“放下吧。應天府那邊怎么樣了?”
徐鵬舉回到:“梁大學士正帶著三法司的人在那里會審呢。聽說這邊只審問罪行,過段時間全押送到北京去,由那邊的人定刑?!?p> 徐俌隨意翻了翻李牧新寫的劇本,發(fā)現(xiàn)他的字又有了精進,“這個李牧不簡單,以他的這份才華,再加上那縝密的心思,將來封侯拜相都有可能。你要多跟他學著點?!?p> 徐鵬舉不以為然,“不就是會寫點劇本嗎,也沒什么啊?!?p> 徐俌嘆了口氣,同樣是孫子,自己的這個怎么就跟李東陽的差那么遠呢?不過他也并不強求徐鵬舉能有多大的作為,只要不犯下糊涂事,保住國公府這份家業(yè)還是很輕松的。不像那些文官,只要下面幾代內(nèi)出不了當官的,基本就注定要衰敗下去。
李牧最終還是經(jīng)不住內(nèi)心惡魔的誘惑,他打算去敲詐那秦家。折騰那么大動靜,最后自己沒落好,這怎么能成?他打著前去拜會梁大學士的名頭,終于出了國公府。
但是徐俌是什么人,叱咤風云半世紀,怎能看不穿李牧這點小九九,他是絕不會輕易放跑李牧的。徐俌讓徐鵬舉寸步不離李牧,美其名曰“保護”。
李牧手中拿著一把自己題字的扇子,不時的扇幾下,體會體會那深秋的涼風。文人嘛,就要有文人的樣子,哪怕扇的是冷風,也要扇。擱后世那叫裝十三,擱現(xiàn)在就叫風雅。這點冷都經(jīng)不住,以后還當什么才子。
他帶著后邊一大堆跟班,來到了應天府,見到了正在提審那些貪官的梁儲。
“咦,怎么是你小子?你跑這南京來玩了?”梁儲以前找李東陽喝茶聊天的時候,見過李牧。
“唉,別提了,我這回家探親,剛路過南京,就碰到了戒嚴,于是就暫住下來。聽說您來了,這不前來拜會一下嘛。”
梁儲說道:“原來是這樣,那你等些天跟我一起回北京吧。到時候有兵守著,路上不會出意外。”
李牧終于見到了救星,此時他看這梁大學士格外可愛,“多謝梁大人美意,小子恭敬不如從命,到時候就跟著您一起回北京?!?p> “舉手之勞,你若是沒有什么別的事就先退下吧,老夫還要審問這些犯人呢?!?p> 李牧有些無語了,這梁儲就會一根筋的辦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波譎云詭的朝堂上混到現(xiàn)在的。“梁大人,那我跟小公爺一起去看看那些貪官可以嗎?”
“去吧去吧。”梁儲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李牧帶著徐鵬舉剛出了大堂,就開始編排起他來,“你說說這個梁老頭,真是臭脾氣,才說了兩句話就把我們趕出來了。對了,咱們?nèi)ゴ罄卫镛D(zhuǎn)轉(zhuǎn)吧,我還從沒進去過呢?!?p> 徐鵬舉笑著說:“要不我這就把你銬進去?很樂意效勞的,包你滿意?!?p> “別介,我的意思是去里面看看啥樣。你就不好奇現(xiàn)在那些貪官是什么模樣嗎?”
“還別說,真有點好奇。我也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咱們一起去瞧瞧?!?p> 他們隨便找了個衙役帶路,沒多久就來到了應天府的大牢。
應天府的大牢可是有年頭,當年朱元璋定都南京之后,幾番擴建加固,這里可以說是在大明能排進前三。至于為什么是前三,那是因為除了北京的大牢,中都鳳陽還有一處牢獄,專門關皇親國戚,比這里絲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