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外寬內(nèi)忌謫江夏(一)
尚書臺就這樣被浮華黨掌控,司馬孚與盧毓倒成了擺設(shè)。在朝任職的司馬懿,除了陪皇帝讀書,卻又有一個丁謐在邊上看著。一時之間,一大批人,往曹爽這邊靠攏。
于臬聽聞傅嘏說自己將到尚書臺任職,但過了一月,依然沒有下文,倒是潘舉告訴自己,現(xiàn)在尚書臺已被何晏和鄧飏把持。
于臬淡淡說道:“我現(xiàn)在是一名武將,這朝中之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倒是好奇你為什么知道這么多。”
潘舉道:“這是人盡皆知的事,何尚書一上任,就罷免了一名尚書郎,早就傳遍京師,難道將軍不知?”
于臬道:“新皇初登大寶,我現(xiàn)在擔(dān)著城門校尉一職,不敢稍有疏忽。你以前本是大將軍的人,我這就舉薦你去?!?p> 潘舉跪了下來:“將軍這是哪里話。既然小的是將軍親衛(wèi)長,將軍若對小的有何要求,只管說就是,小的愿意服侍將軍。”
于臬將身上佩劍解了下來,道:“也不要這樣。大將軍是首席托孤大臣,早晚會用得著你。而這里,不過是看看城門,你幫我訓(xùn)練親衛(wèi),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理當(dāng)升擢?!迸伺e還想再言,于臬揮了揮手。潘舉站了起來,侍立一邊。
自曹爽任大將軍后,薛悌告老還鄉(xiāng),他對自己所言,字字如在耳邊??梢哉f,曹爽是曹魏最后的屏障,自司馬懿誅曹爽后,曹氏大權(quán)旁落,終為司馬一家取代。
然而,傅嘏到訪,稱自己將任尚書,卻遲遲沒有下文,聽來的消息,卻是何晏等人在尚書臺專權(quán)。自己座師盧毓提為尚書仆射后,形同虛設(shè)。這個潘舉,作為曹爽心腹,每天在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與其說是侍奉自己,不如說是監(jiān)視。長久下去,這城門校尉一職也將不保。于臬站了起來,將劍佩在身上,走出了城門大營。
大將軍府。大司農(nóng)桓范道:“大將軍將一應(yīng)軍權(quán)抓到自己手中,又將尚書臺換了人,現(xiàn)在可以施展抱負(fù)了。敢問大將軍,下一步,該當(dāng)如何?”
曹爽道:“我想下一步,要將外地各個將領(lǐng)換一換?!?p> 曹爽此言一出,大感意外:“現(xiàn)在東中西三線,皆有名將守把,敢問大將軍,要換何人?”
曹爽道:“東線滿伯寧,年事已高,我想要王彥云取代。還有,長史孫德達性格耿直,我看不適合擔(dān)任長史,我想將他外放到揚州任刺史,協(xié)助王彥云抵抗東吳。北邊是毌丘儉仲恭,我還是放心的?!?p> 桓范道:“不可。孫德達曾在多郡歷練,又明兵事,是以先帝特簡為大將軍長史,正好補大將軍軍事之短,今日無故外放,是去大將軍一臂也?!?p> 曹爽道:“孫德達適合武事,況揚州亦是軍事要鎮(zhèn),派他出任地方,以為外援,有何不可?元則,既然我是托孤大臣,就要內(nèi)外兼顧。我還要提拔文仲若為廬江太守,加冠軍將軍,這東線,可以無憂了。然后我還要提諸葛公休為御史中丞。”文仲若是名將文欽,諸葛公休是諸葛誕,其中諸葛誕是浮華黨,文欽和毌丘儉親善。
桓范道:“大將軍此舉,看似有道理,那也要等局勢穩(wěn)定以后才變更才好。滿伯寧四世老將,孫權(quán)懼怕?,F(xiàn)如此走馬換將,又是新皇初登,孫權(quán)常思報合肥新城之恨,這豈不是給孫權(quán)可乘之機?這是何人主意?”
曹爽道:“這是我和何平叔丁彥靖他們商議的。我看也確實可行。”
桓范道:“這主意好是好,就是太急了一點兒,能否暫緩實行。大將軍,下官聽說逆蜀已任蔣琬為大司馬,獲得開府權(quán)力,并任用姜維為大司馬司馬,大將軍可要當(dāng)心。而東吳這邊,有老將陸遜、朱然、施績守著武昌,也不可小視?!?p> 曹爽道:“這個我理會得。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被阜哆€想再說什么,曹克道:“我這個時候有些累了?!被阜吨坏猛肆顺鋈?。
出得府門,正好遇到于臬。于臬這是第一次正面遇到桓范。主動見禮?;阜稊[了擺手,嘆了口氣。
于臬道:“大司農(nóng)是大將軍座上客,何故如此?”桓范道:“以后大魏,遲早是你們年輕人的。于將軍,楷兒在你那,早晚要你照看。老夫先行謝過。”
于臬道:“大司農(nóng)怎說這樣的話折殺下官。某正要來拜見大將軍,得遇大司農(nóng)是何等榮幸,桓將軍為城門司馬,這城門營兵馬調(diào)動,下官可是放心得很啊。”
桓范看了一眼于臬,道:“既然于將軍要見大將軍,現(xiàn)在大將軍說要休息,你見他時間不要太長了?!庇隰Q謝。
于臬很奇怪,桓范號稱是曹爽智囊,卻沒有進入尚書臺或中書省、門下省這些權(quán)力實質(zhì)機關(guān)。在曹魏以前,大司農(nóng)管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財政收支,權(quán)力極大。但度支尚書一設(shè),這些權(quán)力被分到尚書臺,大司農(nóng)只負(fù)責(zé)這些物資的保管工作了。從剛才桓范的嘆氣中,于臬隱隱覺得,曹爽重用浮華黨那些年輕人,桓范內(nèi)心還是有想法的。
于臬在門外等侯通報。守門軍士道:“大將軍正和丁常侍何尚書等人議事,請將軍稍等?!?p> 于臬在外廳坐等,只見一人走了出來,他認(rèn)得于臬,于臬卻不認(rèn)得他。那人見了于臬,施了一禮:“原來是于將軍,久仰久仰。下官有禮了?!庇隰€了一禮,道:“恕在下眼拙,敢問尊駕是?”
那人道:“在下原是武衛(wèi)營都尉,姓尹名大目,現(xiàn)為殿中校尉。因常值宿中軍,所以于將軍不認(rèn)得下官,但下官可是認(rèn)得你啊。”
于臬道:“原來是尹將軍,幸會?!币竽康溃骸按髮④娬谧h事,下官不多言了?!闭f完,走了出去。
于臬坐了近一個時辰,家仆來報:“大將軍請將軍入內(nèi)一敘?!庇隰簧肀阊b,入內(nèi)見禮曹爽。那曹爽席坐于正中案幾之內(nèi),展卷把玩,左右丁謐、何晏、鄧飏、李勝等人正在交談。于臬向他們點點頭。向曹爽那邊,禮了下去:“城門校尉臬拜見大將軍?!?p> 曹爽抬起頭來:“喲,原來是于將軍。你可是我這大將軍府的稀客啊。今日到此,有何事以教我?”
于臬道:“向日城門出了諜案,又逢新皇登基,臬身任城門校尉之責(zé),不敢片刻暫離。如今情勢已明,特見拜見大將軍?!?p> 曹爽道:“德揆請起,這么多人當(dāng)中,你是實心用事的?!?p> 于臬尚未及回言,丁謐道:“于將軍此言,分明是不把大將軍放在眼里啊?!崩顒俚溃骸按嗽捲趺粗v?”丁謐道:“新皇登基,國之大典,大將軍身負(fù)托孤之重,身上之責(zé),不知比城門校尉重多少倍,何說說過不敢片刻暫離?他倒好,說情勢已明,再來參拜,什么是情勢已明?嗯?現(xiàn)在看到司馬太傅這個依靠沒了,就想起大將軍的好處來了。難道圣人教你的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就是這樣的保法?””
史載,丁謐此人外寬內(nèi)忌,于臬今天總算是領(lǐng)教到了。
于臬道:“大將軍在上,末將有幾句話想問彥靖?!?p> 曹爽沒想到于臬說出這樣的話,便道:“請問。”
于臬道:“敢問彥靖,你心中的情勢是什么?”丁謐道:“這個,你比我更清楚?!?p> 于臬道:“照你剛才話來說,你所說的情勢,就是大將軍與太傅嗎?大將軍與太傅,都是先帝托孤之臣,末將黃初年間就入太學(xué)就讀,要說依靠,依靠的是大魏天子,要說好處,是先帝不避直言,仍任命末將為城門校尉。末將感先帝厚恩,大將軍寬仁,盡忠職守,以防非常,在彥靖眼中,竟然成了人身依附。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本將竊為彥靖此言不恥?!?p> 丁謐道:“到底是五經(jīng)課試過來的人,說話果然與眾不同。只是現(xiàn)在不同往日了。大將軍輔政,可不喜賣弄鼓舌之人。”
于臬道:“某前來拜見大將軍,尚未開言,彥靖就步步相逼。實是枉費口舌。既然大將軍不想聽末將所陳何事,那末將一字不答?!?p> 何晏道:“德揆,不必如此。都是玉堂十士子,照理說,我們得和衷共濟才是。大將軍正想聽你所陳何事呢?!?p> 曹爽道:“是啦。德揆今天前來,不知何事?”于臬道:“城門營親衛(wèi)長潘舉,實心用事,況在先前破諜報一案中,立有功勞,愿大將軍拔擢?!辈芩溃骸坝萌舜笫拢毜蒙套h?!?p> 丁謐道:“大將軍,潘舉實心用事,建議作為大將軍府吏?!辈芩溃骸凹热蝗绱?,那好吧。只是這城門營親衛(wèi)長,又以何人繼任?”丁謐道:“某有一弟,久習(xí)武事,可以繼任?!?p> 于臬道:“不必了,大將軍,末將愿任外職,愿大將軍恩準(zhǔn)?!庇隰姸≈k處處與自己作對,久后自己必定會吃大虧,是以產(chǎn)生了外放避禍想法。
曹爽道:“此事再容商議。”于臬見了,趁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