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內(nèi),仙樂依舊歡騰熱鬧,芳芷紅色的衣裙襟帶隨著手腕的力道肆意飛舞,身姿時高時低,讓人眼花繚亂,如此超群的舞技,天界之上,也再無出其右者。
前堂歡聲笑語,宴樂之聲不斷,席坐之上的人也都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芳芷仙子的舞姿。
往生紅著一雙眼睛,不管不顧的就朝著宴廳后方的那條路跑去,閻君眉頭一皺,不作他想,急急的追了上去。
一時間,滿座竟是無人發(fā)現(xiàn)閻君和往生已經(jīng)離席而去。
往生只顧著逃離,根本無心在意自己究竟是跑向了哪里,也不在乎這條路是通向哪里。
腳下發(fā)了瘋似的跑著,可是腦海里一幕幕閃過的都是她這一生經(jīng)歷過的苦和難。
“你就是個災星,掃把星!”
“對,你看她一生下來就將自己親娘的命索了去,日后指不定還要怎么禍害咋們吶!”
“縣老爺,您可不能讓這災星活著啊,中元節(jié)鬼門大開,這生下來的指不定是什么惡鬼吶!”
“對,她是惡鬼投胎!”
“快些處理掉吧,別一會兒,再死了人!”
耳邊突然就響起了她已經(jīng)聽了數(shù)十年的惡言惡語,可更清晰的是芳芷仙子的那句:
“野丫頭,孤魂野鬼,也妄想抱上閻君這顆大樹!”
她的腦子一團亂麻,生前的,死后的那些記憶,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來,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只覺得雙腿好似被人拽著一樣,最后竟然是連將腳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也曾試圖像在人間一樣飄起來,可是這天界就好像有一張大大的網(wǎng)束縛著自己,幾次嘗試后都是無濟于事,終于,撲通一聲,她體力不支的摔倒在地,沒有傳來意料之中的疼痛感,而是跌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里。
閻君看著懷里雙眼空洞,淚痕遍布的往生,這心似乎就揪在了一起,他將往生攙扶著坐到地上,擦了擦她臉上的淚。輕輕的問道:
“怎么了?”
往生呆呆的看著地上薄薄的一層云霧,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就不該活著,若是當初奶娘不救我,我就不用活的這么辛苦,不用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也不用處處受人嘲諷,為什么要救我,就讓我死了多好,我不想活著,一點兒都不想!”
說道最后,往生幾乎是扯著嗓子喊了出來,空洞的眸子,不知何時染上了絲絲血紅,滿目的戾氣,不由的讓人膽顫。
閻君及時伸手抓上她的手腕:
“往生,看著我!你看著我!”
往生呆呆的轉(zhuǎn)過頭,望著閻君,夾雜著血絲的淚珠從空洞的眼眶中掉落,嘴唇張了張,可下一秒?yún)s像是瞬間被抽去了真氣一般,松松垮垮的跌入了閻君的懷里。
閻君心下一驚,大掌攔著往生的后背,慌忙給她渡了些真氣,感覺到懷里的人好轉(zhuǎn)了些,他才柔聲說道:
“說說吧,跟我說說你的幼時,說出來就好受些了,傷痛是需要一起分擔的,你就是一只小鬼,裝什么堅強!”
往生突然間就泣不成聲,伏在閻君的懷里,嚎啕大哭。
不知何時,天界金色的光芒不見,一顆一顆碩大的星辰掛在遙遙在望的天幕,似乎是觸手可得,可又好像遙不可及。
星辰之下,閻君抱著那小鬼,仍由她的淚水將黑鮫袍子盡數(shù)打濕,萬八千年來都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閻君,好似破天荒的成為了一只小鬼的守護神!
也不知往生哭了多久,只聽得她原本就不太好聽的聲音,此時已是沙啞不已,宛若一只烏鴉在嘎嘎嘎的叫。
閻君時不時的就摸摸她的后背,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再將自己憋死了。
“你說的是真的嘛?”
往生悶聲問著,濃重的鼻音夾雜著沙啞的嗓子,實在是難聽的緊。
閻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她:
“嗯?”
“說出來就會好受一點,是真的嘛?可是那些傷痛,那些記憶,還存在我腦子里,他們不會減少分毫!”
閻君也只是淡淡的說著:
“小鬼不試試怎么知道吶?說說吧,從你有記憶的時候開始,跟閻王爺訴苦的福利,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往生染著血絲的眼睛,漸漸恢復正常,很是不客氣的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里,清了清嗓子,用她沙啞到不能再沙啞的嗓子說道:
“我記得那好像是個冬天的夜里,但是比今年的冬天要冷上許多,就算是到外面站上一小會兒,腳都會沒有知覺,我呆在后院的茅屋里面冷的直發(fā)抖。
屋子里能燒的東西都燒了,可還是冷,奶娘把自己的衣服裁了,都給我穿著,她就穿著一件薄薄的中衣,還一直問我冷不冷。
我那個時候也不懂事,一個勁兒的嚷嚷著餓,可我也是真餓呀,整整一天都沒吃飯,府里的下人巴不得我早點死,所以不會給我們留飯的,每天都靠奶娘趁沒人的時候偷上一點兒,但是也不能多偷,若是他們發(fā)現(xiàn)少了吃食,就會派好多人來找我和奶娘的麻煩。
后來,奶娘被我煩的不行,就抱著我偷偷從后院溜出去,上街挨家挨戶的討飯吃,其實奶娘可以將我留在茅屋里,自己去討飯,這樣還能多討些飯回來,可是奶娘不敢啊,因為之前她去拾柴火,將我留在屋里,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丫鬟死死的掐著我的脖子,所以從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將我自己一個人留在屋子里,呵呵呵!”
往生干笑了兩聲,眼淚就悄無聲息的從臉頰上滑落下去,她停了片刻,繼續(xù)說道:
“街上的風很冷,奶娘抱著我一個勁兒的抖,敲了無數(shù)的門,求了無數(shù)的人,拿在手里的只有他們一個個驚慌失措貼在我額頭上的黃色符咒,我又不是鬼,他們貼符咒干嘛,哈哈哈哈!”
往生突然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一雙黑眸看著閻君,似乎是真的笑的很開心。
閻君低眸看著往生,輕輕的擦去她眼角笑出的淚水:
“之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