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身通體雪白雕刻著祥云紋樣,是皇家的所有物,名為驚鴻。
林宵呼吸一滯,望著眼前的琴,她幾乎能感覺到身體里的血液產(chǎn)生共鳴,那樣洶涌澎湃不可阻擋。
驚鴻照影,似那年的柳皇后落座琴旁,風華正茂。
杜若向各方行禮問安,水色衣襟飄飄然,她臉上沒有笑容,看著是個不茍言笑的冰山美人。
冰山美人的目光掃過左側,前方,右側,最后在看見林宵時微微停頓。
杜若是第一次來京城,從前沒有來過,也沒有見過在座的任何一個人,但她從右側第二排落座的那個陌生少女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這人為何要長時間盯著琴看?又何要那樣對自己笑著?
在江南,尋常女兒家看不起她,楚館里接客的姐妹排擠她。看,來到京城也是如此,其余那些貴女們,那些夫人們都是不屑的表情。
除去來一睹芳容尋歡作樂的公子哥,沒有人對她這般笑過,那少女的笑里似乎還帶了點同情。
杜若收回目光,坐下先試了個音。
殿內(nèi)寂靜下來,只有玄紫衣袍少年郎還是閉著眼呼吸淺淺。
琴弦顫了顫,琴音緩緩流瀉而出,是一曲悠悠的江南調(diào),調(diào)子起起伏伏頗有春日情結,春風都隨著音符拂過心間,柔和中有著年少的輕快。
皇帝撐著頭笑了,他轉頭看著喬玉煙,眼里滿滿都是欣慰。
論討歡心的本事,玉貴妃及不上柳皇后卻也懂得圣心歡愉的重要性,她尚未成為繼后不過是因為家世不夠資格。
可是如果皇帝真的執(zhí)意立后,太后也無法違抗皇命。
所以眼下要做的就是成為皇帝放不下的寵妃,從寵妃升為皇后,一步登天。
喬玉煙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她斗不過柳皇后,卻活得比通奸叛國的柳皇后明白多了。
權勢這種東西,誰說的都不能信,自己掌握才是硬道理,至于男人?女子依靠男人,牢牢把人心握住,還愁將來沒有出路?
玉貴妃媚眼如絲,深情款款,放在皇帝眼里只覺得她風韻十足,情深義重。
杜若彈著琴心緒不寧。她知道自己今日來到這里便回不去江南了,貴妃找到她的時候說得明白,要她入宮承寵。
入宮啊......擺脫寄人籬下的生活,貌似也似不錯的選擇。
她這樣的身份一旦年華老去,又會有哪家公子來重金贖身呢,與其如此不如給自己留條后路。
林宵聽著聽著忽然抬起頭,下一秒只聽見“崩”一聲,琴弦斷了。
琴弦一斷,先前渲染起來的氛圍頃刻間轟然消散,皇帝的笑容淡漠下來,喬玉煙也愣住片刻沒想到這一茬。
杜若捂著手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她先看向高座堂上的貴妃,然后連忙起身下跪請罪:“民女有罪,請皇上太后恕罪!”
太后不悅:“貴妃,這就是你找來的助興?風塵女子,斷弦之琴,你是在詛咒哀家么?”
“是臣妾的不是,沒想到這琴弦會崩斷......臣妾即刻著人換琴?!眴逃駸煋]了揮手讓人把琴拿下去,誰知猛地從一邊傳來林昭竊竊私語的聲音。
“什么杜若姑娘啊,也不過如此,還沒三姐姐彈得好呢。”
林淼看了林昭一眼,林昭緊張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大聲了。
喬玉煙卻頓時笑開了眼,她看了看堂下的喬萬云,又看了看林淼,轉頭對皇帝輕聲說道:“誒呀,林三姑娘的盛名臣妾有所耳聞,既然琴弦斷了,臣妾想著杜若姑娘也受驚不少,不如換林三姑娘為皇上太后彈奏一曲如何?”
林淼喘著氣,雖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得很,但這樣大好的出風頭機會怎么能輕易放過,南平王還在那邊看著呢!
喬萬云自豪笑著,周圍夫人們羨慕的眼神屢屢傳來,她歡喜,歡喜自己女兒才貌雙全又得盡天時地利。
只要淼兒將來能有個好夫家,對佑兒的仕途也是助益良多。
皇帝點頭允許,林淼便從位子上站起來,斷弦的驚鴻已經(jīng)被放到一邊,重新?lián)Q上了一家完好無損的。
林豫皺起眉,悄悄湊到林宵旁邊問:“我怎么看著林淼不太對勁?臉色紅潤得過分了吧。”
“心急火燎想出風頭,可能是熱的?!绷窒崃送犷^,笑容加深一分,“或許還想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番吧。”
“心上人?你說林淼?”林豫轉而瞧了瞧那些公子哥們,最后看著一身白衣的李翌咽了咽口水,“你是說......南平王?開什么玩笑啊!”
林豫話一出,自己都沉默了。
是啊,為什么不可能?
可是這樣的話,林淼深知林宵從前也喜歡南平王,居然還對林宵那么友愛......竟全是表面功夫!
林宵不說話了,不遠處的林淼已經(jīng)著手準備彈奏,佳人獨奏,光是看著也賞心悅目。
李翌的視線落在林淼身上,很快又落在林宵身上。
他有些好奇,更多的是不解。
林豫注意到李翌的目光,她趕緊吃一口糕點壓壓驚:“我的天,你看南平王是不是在看你?”
林淼已經(jīng)開始彈奏了,林豫問的話淹沒在琴聲中。
琴聲一開始流暢連貫,彈得是頗有難度的《高山流水》,只是漸漸地,漸漸地凌亂起來,斷斷續(xù)續(xù),毫無美感。
喬萬云臉色一變,喬玉煙微微蹙眉。
林淼想要停下,可是這手怎么也沒法停下,她急得滿頭大汗,呼吸急促,活像個瘋婆子在亂彈一氣!
蕭溯慢慢睜開眼,大約是被打攪了小憩的興致,他嘲諷似的笑了起來:“南平王,你聽這琴聲可悅耳否?”
少年郎的聲音不大不小,全場靜默,林淼彈得唇色發(fā)白。
李翌回他一個禮節(jié)性的笑:“定國候素來不喜歡這些,今日難為你了?!?p> 連伺候的奴才都聽出南平王語氣的不悅。
也是,這林三姑娘是什么個彈法?比前些年指法錯誤的林大姑娘還不如,竟然還頂著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真是不知羞恥。
林淼覺得自己呼吸不上氣了,意識不僅模糊還混亂,她張嘴就罵:“什么破琴!”
皇帝氣得都笑了,喬玉煙趕忙讓幾個奴婢下去把林淼按住。
不等奴婢動手,林淼已經(jīng)昏厥過去,半個身子斜躺在琴上,面容壓著琴弦,硬生生壓出幾道紅痕。
煙搖十里
爽了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