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將軍府點(diǎn)上了燈籠,清宵院里卻是一片漆黑。
瓊漿在屋子外頭守夜,蹲在地上靠著柱子昏昏欲睡,腦袋都快要砸到柱子上了,將軍府外傳過守夜人打鑼的聲音......
瓊漿的身子震了一震但沒有醒過來,大約是今夜院子里的花香格外撲鼻。
屋子里漸漸也彌漫進(jìn)花香,床上的人兒連個翻身的動作也沒有。
床圍的紗幔輕輕晃動幾下,桌上的栗子糕驟然被拿起一塊,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人不急不躁慢慢在屋里來回踱步,沒有戴面具也沒有蒙上面紗,遠(yuǎn)山眉眼融了一絲柔和,可上揚(yáng)的眉梢眼角多了點(diǎn)鋒利,一張臉足以令元和朝的少女迷戀追隨不求回報。
身上所著的夜行衣似乎也與尋常不同,偶有月光滲入,能夠看見衣裳上繡的花紋,瞧著不是凡品。
也許是覺得栗子糕味道不錯,他干脆坐在桌前又拿起一塊送入嘴中,半晌淡淡評價道:“不夠甜?!?p> 床上的人終于發(fā)出了輕微的呼吸聲。
林宵握緊拳頭,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大口呼吸防止吸入香氣,一邊坐起身一邊拿過外衫披上。
“閣下深夜造訪我將軍府,不是為了栗子糕而來的吧?”她冷眼看著桌邊的男子,不瑟縮也不下床。
“月色極佳,隨意出門逛逛便來到將軍府?!边@聲音幾分低沉幾分高揚(yáng),聽得人心里軟軟的,癢癢的,像情人在耳邊廝磨呢喃。
誰家正人君子大半夜會逛到官家小姐的閨房?即便是紈绔子弟這個時候也該在青樓楚館里快活逍遙。
究竟是誰......
他大約是笑著的,總歸林宵看不清,但月光沖出云霧從窗口灑下的瞬間,林宵頭一回在重活的這一世里感到莫大的錯愕。
不是沒有猜想過那粒描金骰子的主人是誰,她甚至還猜測是李翌那邊的人,琢磨著如果重月閣和李翌搭上關(guān)系,那便留不得了。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襲千里提醒柳皇后要保重身子,這樣的話語,李翌手底下的人是斷然不會說的,他們不會自說自話自作主張,因為李翌發(fā)怒的后果無人承擔(dān)得起。
所以她百思不得解,但再多的疑惑于這一刻全部煙消云散,連帶著上一世的不解之處也一并消除了。
面前這個壓過群芳的少年還稱不上男子,林宵認(rèn)識。
定國候,定國將軍,蕭溯。
她前生幾乎都是從旁人的口中了解這個定國候的,百姓說他荒淫無度奢靡成性,皇家寵著,流言紛紛也動搖不了半分定國將軍的地位。
明安府素來也和定國將軍府沒有交集,她聽流言聽久了,思想自然根深蒂固。
李翌忌憚蕭溯承襲定國候的爵位,后來又生怕他手握重兵不好操控,因而南平王府與定國將軍府,向來都是表面和諧背地里刀光劍影。
如此一說,她也曾是定國侯爺?shù)乃迶持唬?p> 至于要說是什么時候第一次和定國候見面的......元和三年進(jìn)宮后倒是見過幾回,合宮朝拜,定國將軍府總是話題的中心。
那時的柳七七還沒做皇后,應(yīng)該和他一般大吧。
林宵從記憶里抽身出來,抿唇看著他。
少年郎坐在月色里,窗外的玄黑夜景,夜鶯鳴啼,樹影婆娑,頃刻間連配角也算不上了,天地光景黯然失色,獨(dú)留眼前一人艷麗如火,奪目逼人,明明眉眼比宮里的那些花骨朵們都媚,偏然生不出半點(diǎn)女氣。
是玄色衣裳,是耀眼色彩,是君子模樣,是風(fēng)流做派。
這世上若是叫她再找第二個能匹敵定國候的俊俏小生,鐵定是沒有的。
“定國候盛名在外,怎么,也學(xué)那些下三濫的手段當(dāng)采花賊?”林宵故意激他,“侯爺?shù)谋臼虏粔蚋呙鳎?dāng)采花賊也要提前查明做準(zhǔn)備才對?!?p> 蕭溯不氣惱,反笑開口:“小丫頭,要采花也不該來采你這朵,骨瘦嶙峋的,半點(diǎn)韻味沒有。”
林宵:“......侯爺不好奇我是怎么認(rèn)出你身份的么?”
“有何值得好奇,骰子被你尋了去,本候沒有打算隱藏身份。”他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言辭,林宵暗中松了一口氣。
原以為他想滅口,所以才干脆不必遮掩身份,如今看來反倒是她想多了。
林宵翻身下床,她雖不矮但身子骨差又經(jīng)過幾番折騰,小小一只站在蕭溯前頭,勉強(qiáng)才能平視。
“骰子我就還給侯爺,還煩請侯爺日后好生保管。”她伸出手,把一粒描金骰子放在桌上,蕭溯捏起來看了看。
“你說將軍府同重月閣合作?!?p> “是?!?p> “憑你?”
“是?!?p> 兩個“是”回答得字正腔圓毫無猶豫,蕭溯瞇起眼,把玩骰子的手指一頓,他輕挑起面前少女的下巴,動作一氣呵成:“重月閣不跟無用之人合作。”
林宵沒有被氣到,她淡笑回應(yīng):“侯爺既然允了襲掌柜告訴我癲笑散之事,那就說明侯爺想看我怎么做,不是嗎?”
蕭溯松開她站起身,林宵立刻退后幾步,眼里浮上警惕之色。
“你很惜命,本候喜歡惜命的戲子,不然這出好戲可就唱不下去了?!彼呱锨耙徊?,步履款款,在林宵耳畔吐氣如絲:“好處,你能帶給本候多少呢?”
“侯爺想要什么,我就能帶給侯爺什么?!倍溆行┌l(fā)揚(yáng),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閉上眼,說出的話都帶了顫音,“這出戲就當(dāng)做定禮,我請侯爺看。”
蕭溯拂了拂袖子,林宵一睜眼,屋里哪里還有人?
瓊漿聽見動靜,伸了個懶腰醒過來,懊惱得敲打自己腦門,怎么就睡著了?
遂推門點(diǎn)蠟燭,見自家姑娘披著外衫獨(dú)自站在桌邊,不由得一愣:“姑娘醒了?這一覺可睡了好久呢?!?p> 看見桌上的栗子糕少了兩塊,瓊漿笑著說道:“姑娘睡了這么久也沒用晚膳,肯定是餓了,但這栗子糕甜膩不易多吃,奴婢去煮了清粥配上小菜可好?”
“你做主便是?!绷窒谧肋呑?,瓊漿立刻著手小廚房做宵夜。
屋里恢復(fù)安靜,燭火一晃一晃。
定國將軍府......定國候......蕭溯......
他要的是什么?
元和朝最尊貴的那個位子,看上去并沒有對他造成什么吸引力。
林宵皺眉,轉(zhuǎn)頭看向半開的窗子,心說日后也要讓玉露指派幾個人去后院看守,免得隨便什么人都給放進(jìn)來。
煙搖十里
這一世第一次見面,蕭老大給小元宵留下了偽君子的印象(笑哭)